森女

2021-04-12 18:00:44

悬疑

森女

1

今天,是我和裕子恋爱第五十天,之前便说好了下班一起去吃饭庆祝。

“庆祝五十天”——这是裕子的主意。我对制造浪漫之类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很擅长。裕子就不一样,她是个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古灵精怪想法的女孩子。当然,她也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可爱、最淳朴的女孩子。第一次听她告诉我说自己追求“森林系”女孩子的生活态度时,我以为的“森林系”会和朋克之类的元素有关联,但是在她详细给我讲述了“森林系”所为何物之后,我笑了。

“那你必然是当之无愧的‘森林系’女孩子了!”

“说的都不觉得绕口吗?”和我面对面坐着,裕子用叉子叉起一块紫甘蓝塞在了我的嘴里。

我一边嚼一边说。“那该怎么说?”

“森女呀!不过你可别总挂在嘴上说个没完,就像这紫甘蓝一样,好吃吗?”

我点点头。

“那你会天天吃吗?”

我摇摇头。

“所以,做人做事要追随自己的感觉,你说对吗?”说着裕子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作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微笑着说道:“虽然生活在嘈杂的城市,但是我的心永远都向着大自然。”

和裕子在一起,这种被她称之为“向着大自然”的态度会时常感染到我。

她从不穿名牌,一袭长裙、一件长衫在她的搭配下都会生出有别于他人的味道;她从不去羡慕别人家二十三岁的姑娘已经开上了车,自己依旧骑着旧单车,来往于公寓和工作的便利店之间;她喜欢生活在树丛中的流浪猫,时常会带些吃的给它们。她说自由是最重要的,如果豢养了它们,它们身上的灵性也就会消失,没有了灵性的事物就是一潭死水,了无生趣。

我爱她,是毋庸置疑的。虽然从相识到如今只有半年多时间,但她自灵魂深处散发出的朝气已经深深迷住了我。

裕子一边说一边夹着食物送到嘴里。我认真的看着她,听她的一字一句。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福利科的同事池田打来的。心里还在纳闷,平日下班后没有交集的池田,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喂?是我,怎么有事吗?”

“一彦,出事了!”电话那头的池田喘着粗气,说话的语速很快。

“出什么事了?”

“是金次……金次他死了。”

“什么?!”

2

三天后,社会部上下基本都参加了金次的葬礼。

清一色的黑衣,所有人都肃立在殡仪馆的大厅里。

金次和我,以及池田、松冈深雪、水谷优子、平井健一同是社会部福利科的职员,虽然大家工作之余的交集不多,但同事之间的关系还算和睦,所以大家都来了。

池田站在我身旁,耷拉着脑袋,一直不言语。摇了摇头,他喃喃自语道:“金次的死真是太意外了,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哎……以后该如何是好啊?”

池田这么说让我觉得诧异,“以后该如何是好”——这样的话一般都会出自死者家属的口中,而金次和池田……细细想来,平日二人私交是不错,不但经常见到他们一起来上班,留下一起加班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但是他这么说依旧让我听在耳里觉得有些别扭。

我还在琢磨着,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神情严肃,双眼炯炯有神的男子从大门外走了进来,部长紧随其后。

男子走到大厅最前方的灵位前鞠了一躬后,与从福冈县赶来的金次父母交头接耳说了什么。之后,他转身对在场的所有人说。“今天在这里,大家都是来为金次先生送行的,也许会有人认为我下面的话不合时宜,但是金次先生的家人已经同意,所以还希望在场的各位见谅!”说完,男子微微欠了欠身子。“三天前,金次先生在家中不幸离世,本辖区社会部就此失去了一位优秀的职员。金次先生至今还未成家,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让所有人都觉得悲痛不已。不过,经过我们缜密调查,这件事也许并非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我心头一惊,随即也猜出了这名男子的身份。

男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一双猎犬似得双眼在人群中扫视了一遍,而后接着说道:“准确的说,金次先生是被家中天花板上正在旋转的风扇脱落砸中头部导致死亡的。经过严密的调查,我们发现金次先生租住的公寓曾经遭遇过小偷,而脱落的风扇上方用来固定的螺丝,似乎事发前曾被人动过手脚,所以其他的可能性依旧不能排除!”说到这里,男子再次扫视人群。“我想,如果在场的各位有什么相关的线索,还希望及时通知我!我是本辖区刑侦科队长宫忝,在这里我代表金次家人表示感谢了。”

选择在追悼会上突然出现,而后直入主题的抛出他杀的嫌疑。虽然表面看来让人觉得不合时宜,但是想必这位叫宫忝的刑侦队长一定有他的看法。

3

次日下班前,裕子竟然来到社会部楼下等我,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过去我也曾说过,她可以来社会部楼下等我下班,但是每次她都说在车站等着也可以,怎么今天就突然来了。想想这种小事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便再没去细想。

之后我们搭车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结束后又一同吃了晚饭。

吃罢饭离开餐馆,两人一边往裕子租住的公寓走,一边聊着生活、工作上的琐事。

突然,裕子问我。“昨天是金次的追悼会?”

我点了点头。“是,而且追悼会上来了一名警官,还当众宣布说……”话要出口,我突然犹豫要不要和裕子说这件事,毕竟女孩子对死人之类的事情总会觉得害怕,更何况那名警官还说金次的死有可能是他杀。

“说什么?”

“呃……没什么,警官说金次出事前,他家里遭过盗窃。”

“是吗?”听到这里,挽着我手臂的裕子微微缩了缩身子。

“怎么?”

“啊,没什么,可能是天黑以后觉得有些凉了。”浅浅一笑,裕子两只手更紧的挽着我的手臂。

恋爱是美好的,尤其是恋爱初期的那份亲昵,更是让人觉得走到哪里都像是春天。和裕子在一起,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将近两小时的步行,在说说笑笑中仿佛就是片刻。送她来到公寓楼下,正巧碰到了和她同住的西川和枝。和裕子相比,两个人就像一个是水一个是冰。裕子温柔聪慧,和枝却总是绷着一张脸。我极其不喜欢这种冷冰冰的女孩子,每次见到她,我都会觉得身上不自在。

“和枝!”看到和枝拎着东西走来,裕子连忙上前接过了东西。

“又去和这个男人约会了?!”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和枝就这么当着我的面硬生生说。

“什么呀!岸野一彦你又不是不认识!怎么说的像仇人似的。”裕子这么说,转头尴尬地看着我。

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女人。同在屋檐下生活,裕子都没有教教她怎么做女人吗?将来谁还敢娶她当老婆?心里这么想着,我的脸上却挂着不自然的笑容。“西川小姐,好久不见了。”

“岸野先生你好。”只是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她便抬脚进了公寓楼。

裕子冲我挥了挥手,转身跟着和枝也进了公寓楼。

一刚一柔,这样也好,起码裕子和她住在一起有个照顾。这样想了想,倒觉得裕子有个西川和枝这样的室友也是不错的选择。

说起和裕子相识并且相爱的事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的工作缘故。

我所工作的社会部是负责本辖区内居民社会福利发放,及居民区治安卫生等等事宜的一个政府基层部门,而我所工作的福利科所针对的便是居民福利金方面的工作,工作事无巨细,甚至包括每月将福利金送到孤寡老人家里的事情也同样是要做到的。而裕子,便是在这期间认识的。

裕子是半年多以前刚刚搬到本辖区内,和西川和枝同租一套公寓。认识她,准确的说是因为她有一颗善良的心。

在她租住的公寓楼下住着一位叫冢田的老人,因为无儿无女,所以福利金每个月都是由我们福利科职员轮流送到老人手里。那日,又到发放福利金的日子,下班后我便去了冢田老人的家里。敲门之后,迎来开门的不是冢田老人,却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你就是社会部的工作人员吧?”她笑盈盈地问道,而后将我请进屋内。

冢田老人的房间并不大,不过二十来平,是社会部为有需要的孤寡老人安排的住所。因为老人腿脚不便,特意安置在了一楼。

我将福利金递给老人后,老人显得很高兴。“一彦啊,这位姑娘是刚刚搬到上面公寓楼的,看我一个孤老头子,便常来帮我做饭、打扫,叫青木裕子,你们认识一下。”

这就是我和裕子的第一次见面,自那以后裕子主动要求每个月亲自到福利科代替老人领取福利金。经过老人的允许,社会部也就默许了。

裕子是个文静又开朗的女孩子,久而久之我们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起初,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她总穿着一袭浅色的长裙。也许是我对这种清新自然的女孩子莫名会产生好感的缘故,每次看到她来替冢田老人领取福利金,不可避免的要热情许多。

记得那时候金次说过。“这女孩儿我见过,长的真是标致,文文静静的,是个男人都想多看上几眼。”

听金次这么说,我当时心里觉得有些不自在。瞪了金次一眼,我说。“你这种三十岁的老男人虽说还没有成家,但是也要收起你那股子念头!我们是政府的职员,被别人听到了是有损形象的!”

我说的义正言辞,但是金次却眯着小眼睛一脸坏笑地说。“一彦你就不要装了,我还看不出你对那姑娘的热情劲儿吗?我是三十岁的老男人,你不是吗?已经二十七岁是不是还是处男呢?!哈哈哈哈哈……”

同事间的玩笑有时候总会开的没有分寸,金次的这番话我到现在都记着,而且自那以后我也有意提防金次会对裕子动歪念头。毕竟他也是单身,如果被他捷足先登的话,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不过如今,这些担心已然成了风中泡影。

4

休假,原本约了裕子一起去打球,临出发前裕子却来电话说便利店没能准她的假。真是扫兴,坐在家里我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思量再三,我决定一个人出去逛逛,顺便买个小礼物送给裕子。

收拾停当便出了门,刚刚踏出公寓楼大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转过头去看,我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时已经一身冷汗。一个篮球大小的花盆,在我身后一步之遥的地面上摔的粉碎。仰头再看,根本没有一户人家的窗户是敞开的,而且也没有哪户窗台上摆放有花盆。再说这种沉甸甸的东西也不会因为一阵风从窗台上掉落下来,除非有人故意为之。

难道说……

想到这里,我转身疾步冲上了楼。如果不是从某户人家窗户里丢出来的,那就只有楼顶了。

公寓楼里大都是租住户,相互之间也都没什么往来,谁会在我出门的时候故意冲我丢花盆?越想我越觉得古怪。

来到楼顶,看到的却是一片空旷,或许丢花盆的人早已经溜之大吉。

继续在楼顶四处查找,很快我便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几盆花。花盆一字排开,而其中一个摆放花盆的位置却是空的。

有人想害我?!

一瞬间的念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一整天再没出门,守在家里思前想后,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从黑暗的角落里爬了出来。

金池的死,难道真的不是一场意外吗?难道有人也盯上了我?!但是这又是因为什么?如果如宫忝警官所说,金次之死是有人动了手脚,那么向我丢花盆这件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所做的呢?可是,除了同是福利科的职员之外,我和金次真的没有任何私人往来,动手脚的人又是为什么呢?

5

这件事让我整整苦恼了一天,却也想不出一点点有用的线索。

第二天上班,这件事依旧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本想和池田说说这件事,思量再三之后还是觉得先不要说的好,毕竟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去证明那个花盆和金次之死有关联。

一直到午饭时间,我都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手里的工作却一点也没有进展。正在这时,一条外线电话响了,看了看来电号码并不认识,我接起了电话。“你好,社会部福利科,您找哪位?”

“没错,是福利科!”电话那头是个男人,像是在和身旁的人确认着什么,紧接着他又说。“喂你好?请问松冈……松冈深雪在这里工作吗?”

深雪?听到对方提及这个名字,我忽然意识到今天一早上好像都没看到过她。“没错,怎么?”

“啊!我是左岸酒店的客房部经理,我们已经报警了。”电话那头的男人说话的语气很奇怪,像是在安慰电话这头的我,又像是要告诉我什么。

“报警?!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哦对不起,我……我……啊你等等,警察来了!”说到一半,电话那头的声音换成了另一个人。“喂你好,我们刚刚接到报警,说有一名女子死在了左岸酒店的314房间,在她身上我们发现了一些证件,所以想和你确认一下死者身份,你是死者的什么人?如果方便的话请马上到现场来确认一下。”

短短的一个星期时间,社会部福利科的两名职员先后发生意外。且不说死亡原因,只是如此短时间内连续发生两起死亡事情,已经让整个社会部都笼罩在了一片阴霾当中。甚至已经有其他科室的同事开始传播谣言,说我们福利科恐怕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而有一件事情至今我都没有向第二个人说起,那就是昨天上午的花盆事件,如果不是我的步速快一些,也许这会儿社会部福利科就不只是两起死亡事件了。

很快,松冈深雪的死亡事件已经传到了外面,下午下班时裕子来到了社会部大楼外。看到我从大楼里走出来,她飞奔着向我跑了过来,扑在了我怀里。“一彦,听说你们福利科的深雪……”

“怎么突然像个孩子似的?我没事。”抚摸着裕子乌黑的长发,我一边安慰着她,心内已经暗自决定不能告诉裕子昨天花盆的事情。

“一个星期不到,福利科两个人先后……一彦,你们福利科是不是撞上什么……”话到一半,我连忙拦住了她的话。

“怎么?伟大的森女也开始迷信了?”有时开玩笑,我总会拿出“森女”一词来调侃她。“难道我怀里的不是森女,是巫女吗?”

“取笑我!”嘟起嘴巴,裕子甩开我转身要走。

“好了,开玩笑的!晚饭想吃些什么?”

“不行!我必须给你驱驱邪!”说着裕子拉着我往社会部大楼外走去。

裕子说要给我驱驱邪。本以为她会带我去寺庙里请一道符或者请一尊神仙像回来,却没想到带我去了百货商场。

“这里有什么可以驱邪的吗?”不知道裕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只得跟在她身后进了百货商场。

在精品区转了好一会儿,突然裕子兴奋地指着一家专卖水晶球的小店说。“瞧!到了!”

她竟然说水晶球是驱邪最好的东西,这还是我头一次听说。不过那个水晶球确实精致漂亮,在水晶球的内部一座做工精细的风车好像真的一样,让人看了就会喜欢上。在水晶球底座有一个发条,拧上几圈之后风车上的三片风叶就会随着轻盈的音乐声转动起来。那音乐一听便能认得,是《献给爱丽丝》。

“我要给你摆到一个最合适的地方,这样才能起到辟邪的作用。”她是这么理直气壮地说的。之后,我们便一起去了我租住的公寓。

这是裕子头一次来我的住处,而且她事先从来没有提过要来我住的地方看看。就这么突然的决定,让我那脏乱差的家一下子暴露无遗。不过,她并没有因为这些而皱眉头,她说。“男孩子就应该这样,很正常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幸福突然就降临了。前一秒她还在有说有笑,后一秒她伸出双臂揽住我的脖子,深情地看着我并不言语。缓缓地,她的唇就那么越靠越近,最终轻轻触碰到了我的嘴唇。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戛然而止了,世界仿佛也停止了转动,只有我和她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带动着全世界在跳动。

闭上眼睛,我已经全身心投入在这梦寐以求的浓浓深情当中无法自拔。

6

爱情一帆风顺,整个人自然也觉得清爽了许多,但是回到工作的地方之后,压力和焦虑,以及那桩没来由的花盆事件依旧缠绕着我。一整天的工作就这么在恍恍惚惚中结束了。

“一起去喝点东西吧。”下班前同科的同事平井健一走到我的办公桌前,耷拉着脑袋一脸无精打采的说。

仰头看了他一眼,心内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同我一样,健一一定也是被金次和深雪突然的离世压得透不过气来,而这种事情如果拿出去和其他人说,多少都会觉得不合适。所以两起事件将我们无形的捆绑在了一起,仿佛成了同一战壕的战友。

“好,下班楼下见。”这么想着,我很爽快的答应了。

酒吧的嘈杂一直都是我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但是今天不知为何,浸泡在这片嘈杂里却觉得全身心都放松了许多。

断断续续一边喝着清苦的啤酒,我和健一一边聊着最近福利科发生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哎……”健一闷了一口酒,说:“虽然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但是毕竟是自己身边天天见的人,你说人就这么突然不在了,谁心里会好受呢?!“

我连连点头,健一说的每一句都是我的心里话。“健一啊,我甚至都有些害怕,你知道吗!接连两个星期内两个身边人出了意外,而且都是咱们科里的!你知道别的科室怎么说吗?!”

“怎么说?”

“说咱们福利科里不干净!”灌了一大口酒,我接着说:“咱们哪儿不干净?!我看啊,这背后一定有问题!而且……”我在想要不要和健一说一说之前的花盆事件,但是话到嘴边我又改了口。

“而且什么?”

“我是想说……你……最近有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不同寻常?”健一思量了片刻,说:“难道你……认为金次和深雪的死是因为福利科?”

“我只是猜测,瞎猜的而已。”我不敢确定,但是隐隐觉得这背后一定有问题,或许那个叫宫忝的警官早已经嗅到了。

两人越聊越投机,酒过三巡,健一的话更是多了起来。“说起来……咱们俩应该是最能聊到一起的。”打着酒嗝,他说。“金次比咱们都大,池田那个老家伙更不用说了,深雪和优子都是女人,你说对不对?!”

“没错没错,你还大我一个月呢。”

“一彦,我告诉你,哥哥我其实有些话一直都不想说!”他说。

“你尽管说!”

“金次那小子,别看他死了,我不怕!”虽然我喝的也有些头晕,但是健一明显已经喝多了,说起话来舌头都是硬的。“青木裕子是你女朋友,对吧?!”

健一话一出口,我的心咯噔一下。死去的金次那双小眼睛忽然浮现在我的眼前。

健一继续说。“金次那小子不是东西!过去和我说过,他说啊……裕子那姑娘,我让她往左,她不敢往右!我让她趴下,她就不敢站起来!”

7

健一的话让我一夜都没睡踏实。他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告诉我这个?是因为金次已经不在了,说什么都已经无所谓?还是……因为健一酒后失言呢?我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虽为同事已经两年多时间,但是健一和我的关系算不上聊得来。而这次相约喝酒,也完全是偶然之举。我想放在平时,这种相邀喝酒的事情,我是必然会谢绝掉的。

只是那句金次生前说过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自从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之后,工作越发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更何况听了健一的那句话,我更是一整天都如坐针毡。再看健一,他似乎早已经把前一晚喝酒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见到我完全不提昨晚的事情。

还没到下班时间,我便请了事假提前离开了,我要去找裕子问个清楚。

“我……我、我想问你点事。”

“什么事?怎么没到下班时间就来找我了?出了什么事吗?”

裕子今天晚班,要到十点半才能下班。原本一直都是到了十点半再来接她,可是才下午三点钟我已经按捺不住,跑到了便利店来。

“昨晚……从一名同事那里听到些……金次的事……”

听我这么说,裕子原本还在担心我,转瞬间脸上就变了颜色。

看到裕子脸上忽然露出惊恐的神情,我的心禁不住一颤。“裕子,金次他……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

我一把抓住裕子的手臂,急迫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没有,你……你别瞎想。”

“我不是瞎想,裕子!你只要告诉我就好,究竟发生过什么?!”

“一彦……”

“你别怕,裕子,我爱你你是知道的,但是如果有什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一彦……”裕子犹豫着慢慢张开了口。“那个叫金次的……他……”

那小子真的是个混蛋,看来老天让他去死是对的!心里这么想着,我急切的等待着裕子说出后半段话。

“那个金次他……偷拍过我的照片!”

“偷拍?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是我和和枝刚刚搬来的第一个星期。”裕子低着头说。“那天我从外面回来,因为拿了很多东西,所以门好像没有关上,后来……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我越听越着急,着急想要知道金次那小子究竟对裕子做过些什么,但同时又怕听到些我不愿意听到的。

“后来、后来我就去洗澡了,结果和枝回来后看到他就趴在浴室门口,正拿着相机在拍照。”

“你们没有报警吗?!”

“和枝当时为了我还被金次打了,他威胁说……如果我们敢去报警,就……就把我的照片公布到网上。”

那双色眯眯的小眼睛再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而这次我对他的死已经完全没有了难过,甚至觉得他的死,或许是他做了坏事的报应。

“那……他现在已经死了,照片呢?照片是不是还在他手里?!”

裕子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次事情之后……他倒也没有再来纠缠过我,但是你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冢田老人,我根本不愿意去你们上班的地方,我只想离他远远的。”

裕子是那么单纯,她以为躲着金次就能不了了之,如果不是金次突然发生了意外,我想他绝对还会实施他那肮脏的勾当。

安慰了裕子之后,我也没有再回福利科,一个人沿着街道就那么走着。突然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难道是西川和枝干的?!”但似乎又不大可能,如果金次的死是西川和枝为了自己的姐妹做的,那么松冈深雪的死又该如何解释?而且即便西川和枝看起来冷酷无情,可她毕竟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杀人?我想她是万万不可能做出来的。

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到天黑,随便吃了些东西,百无聊赖的我继续一个人在街道上压着马路。

此时已是入秋,天气渐渐转凉,街上的行人也比盛夏时少了许多。吹着冷风,我一边走一边思忖着偷拍和金次的意外是否有什么被我遗漏的重要联系。

就在这时,身后隐约传来一阵渐行渐近的汽车声。回过头去看时,一辆急速行驶的轿车正向着我直直冲了过来。车子开着大灯,根本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凭感觉快速向左侧扑倒,这才侥幸躲过了一难。

“喂!怎么开车的!”我倒在地上大声冲车子吼叫,但是车子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脚油门已经消失在了不远处的岔路口。

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刚刚的一幕来回在我的眼前重现。一个声音忽然在我耳畔响起——这难道是谋杀?!

8

次日,一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消息从部长办公室传了出来。松冈深雪的死已经被警方确认为服毒自杀,而且酒店的监控视频显示,从她走进房间到被发现死亡的十七个小时里,根本没有一个人靠近过314房间。这是为什么?难道两起事件原本就是各自独立发生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前几日的花盆事件和昨晚那辆要置我于死地的轿车又该怎么解释?总不会都是偶然的意外吧?

几件事情交织在一起愈加的扑朔迷离。坐在办公桌前,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表格,我的心早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岸野一彦,你的快递。”一名快递员突然出现在我的办公桌旁,听到有人叫我名字,身体不知为何突然抽搐了一下。

“什么?”

“你的快递!”快递员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签个字,谢谢。”

打发走了快递员,我盯着快递袋心脏止不住的咚咚直跳。我没有要接收的快递啊,是不是寄错人了?

定睛去看快递袋上的收件人地址和姓名,没错是我。而发件人一栏什么也没有写。

一边想,我已经动手撕开了袋子,伸手在里面摸索了片刻,手指触碰到一个圆圆的坚硬的东西。取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塑料卡通的小兔子。

这是什么?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小兔子头部下方的一条整齐的缝隙让我猜到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抓着小兔子的头部用力向外一拔,是一个U盘。

会是什么东西?

迫不及待的插在电脑上,下一秒电脑已经识别。双击磁盘,U盘里只有两个文件夹,快速打开其中一个,只是一秒钟我便认出了那个文件夹里数十个文件的真面目——裕子的照片,是裕子在浴室里洗澡时的照片,从拍摄角度一眼就能看出是躲在角落里偷拍的。

谁寄来的?!是谁?!总不会是金次那个家伙在地下良心发现了吧?

还有另一个文件夹,是一个只有2KB大小的文档。双击文档,一行文字赫然出现在电脑屏幕上——“阅后销毁之,罪孽终将被铲除。”

看完寥寥数字之后,我的两只手已经没了知觉。“罪孽”、“铲除”,天哪!难道金次的死真的不是一场意外吗?那松冈深雪呢?我呢?!难道我也是这段话中所提到的罪孽吗?

毫不犹豫的格式化了U盘,一阵阴冷的凉气不知从何处向着我的身体渐渐逼近,一个不详的预感袭上了心头。我想,也许真的有那么一个我还不曾察觉的秘密已然威胁到了我的生命。

接下来的几天,我基本都处在魂不守舍的状态下。池田似乎也和我一样,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听健一说,池田正在向部长申请长假,说最近科室发生的事情让他透不过气,想要出门散散心。健一还玩笑的调侃说,自从金次死后,池田也变得郁郁寡欢起来,就好像失去了恋人一样。

也许健一只是玩笑,但是我嗅到了另一股气味。找个合适的机会,应该和池田聊一聊。

两天后,刚到科室不久,我便刻意想要找机会和池田单独谈一谈。但是他似乎很忙,一直在办公桌前忙个不停。

起身我走到水谷优子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似乎从头到尾的几件事情都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坐在办公桌前,优子一如既往的在用她的水果刀削苹果。

“优子,池田怎么最近这么刻苦?”我半开玩笑的小声对优子说。

优子看了一眼池田,浅浅笑道:“估计又和老婆吵架了吧?或者……想要部长升他的职?”

“呵呵,那倒是好事了。”

优子虽然在福利科工作的时间和我差不多,眼看就要三年,但是她却很少和同事们来往,甚至有时同事间的聚餐,她也不太参加。

我只听别的同事说过。水谷优子已经二十九岁的年龄,至今尚未结婚,一直和老父亲住在一起,是个特别孝顺的女儿,工作上也是一丝不苟,她手里的工作从来没有出过一丝岔子。

和优子又无关紧要的聊了几句,正要起身回办公桌,部长突然推门走了进来。“各位同事都辛苦了,今天看来并不好过啊,下班后又要劳烦大家加班,所以……各位还要继续加油了!”

加班,部长说的很轻松,但是落到我们手里就成了没完没了的文件、档案和数据。大家常调侃说,这个世界上最减寿的运动就是在社会部加班了。

9

和裕子通了电话,告诉她今天我要加班,并叮嘱她回家后一定要锁好门。这已经成了我每次都要叮嘱的话。U盘的事情,我想等到明天见面后,当面再告诉她也不迟。

挂了电话,整个科室便陷入了安静,所有人都伏案忙碌。平日里一边工作一边聊天的场景在最近这段日子里不再多见。

下午饭草草解决了之后,我正打算回科室继续加班工作,口袋的电话响了。

“喂你好,哪位?”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是西川和枝,你有空吗?”那个冷冷的声音,听起来总觉得让人不舒服。

“啊,西川小姐,我正在加班,有什么事吗?”她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直觉告诉我不会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

“还是当面说吧,我能去你的办公室找你吗?”

“好的,我在五楼吸烟室等你。”

社会部大楼总高七层,呈“L”形,福利科在西面楼的五楼,吸烟室是专门改建的,窗户很大,通风也很好。站在吸烟室的窗前往外看,“L”形大楼东面整栋楼看的一清二楚。

不多会儿西川和枝来了。

双手交叉在胸前,依旧冷冰冰绷着一张脸看着我。“你还好吗?”

她突然抛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身穿职业装的西川和枝更像是带有痞气的高中女生。她说。“你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了吧?”

“和谁?”

“难道你真的不清楚?还是在跟我装糊涂呢?”

“西川小姐,我……”

“行了!”突然她打断我的话,说:“金次和松冈深雪的死,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难道眼前的西川和枝就是凶手?不会的!如果是,她怎么会跑来和我说这些,难道就不怕我告发了她吗。

“实话和你讲了吧,我和裕子其实一早就发现了你们福利科的金次在盗取老人福利金。”

“什么!”难道这就是背后的真相吗?!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我们一直不敢告发他们……”

我想她口中的“某些原因”一定指的是金次偷拍的照片。摸了摸口袋,我拿出了那个小兔子。“你一定说的是裕子的照片,对吗?”

西川和枝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手里的小兔子,半张着嘴巴半天才说出话来。“这……这里面是照片?!”

“放心,我已经销毁了,我是裕子的男朋友,有义务要保护她!”

“你怎么会有裕子的照片?”抬头盯着我,西川和枝质问道。

我摇了摇头。“今早的一件快递寄来的,没有发件人,更没有发件地址。”

定了定神,西川和枝的语气稍显缓和了一些,转过身看向窗外,她慢慢地说:“销毁了就好!其实我们根本不关心是谁杀了这个混蛋,更不在乎所谓的福利金,裕子和我的收入照顾冢田爷爷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是!”加重了语气,西川和枝转过身来盯着我。我读不懂她的眼神,有时觉得那份冰冷是伪装给陌生人看的,有时却觉得她的冰冷只是在针对我一个人。“但是盗取老人家养老的钱,真的是太缺德了!不过,还是有人惩罚了他们,真是上天有眼啊!”说完,西川和枝长叹一口气。

“那你来找我……”我还是不明白她专程来找我的原因。

“怎么?你认为是我干的吗?呵呵。”冷笑一声,她说。“别傻了,行了,我走了!你保重吧!”说完,她开门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双冰冷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之后,她又说。“你,根本配不上裕子!”

我搞不懂这个女人,她专门跑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不过反过来想,我心头的疑云总算散开了一部分。真的没想到金次和深雪竟然会干出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情,但如果他们是因为盗取老人福利金而被某个神秘的人所杀,那要害我的人,又是谁呢?!

点上一支烟,我站在吸烟室的大窗户前思前想后。天色已经渐暗,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活着真的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望着窗外,视线里突然跳入一个身影,看着哪里不太对劲。趴在窗户上,我仰着头仔细辨认着。“池田?”他怎么跑到楼顶了?

他好像在和谁说话,背对着楼的边沿,两只手不停地在身前挥舞,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辩解。只看他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往后退。但是从我这个角度去看,根本看不到另一个人。

下一秒,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池田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突然失去平衡,紧接着身子向后倒去,而在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快步冲出吸烟室,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池田堕楼了!”

听到呼喊,走廊两侧的房门纷纷打开,乌泱泱一群人跟着我向楼顶跑去。

我断定楼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现在上去那个人一定还没有逃跑。一边跑,我的脑海一片思索着一件事。难道西川和枝说的盗取老人福利金的事情,池田也有参与?我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在金次的追悼会上池田说——“以后该如何是好啊?”他这句话或许是在担心盗取老人福利金的事情。而且金次死后,池田明显像变了个人,之前爱开玩笑的他,突然就变得沉默寡言。

原来如此!我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如果这样说,楼顶上的另一个人必然就是凶手了,加害于我的是不是也是同一个人呢?!

一群人冲上楼顶。没想到楼顶的大门从外面竟然反锁着。二话不说,我和几个男同事用尽全力撞开了大门。大门撞开,十几个人乱哄哄冲上了楼顶。

楼顶上的冷风吹在脸上已经不再是微凉。空无一人,天色已经蒙蒙黑,不远处高楼顶部的巨大霓虹灯,忽而发红忽而又变成了绿色。

“分头找!”有个同事大呼一声,十多个人开始在楼顶分头行动。

“报警了吗?”我站在楼顶边沿向下看,池田的尸体旁已经围了很多人。

“已经报了,一彦,究竟是怎么回事?”优子一脸惊慌的走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胳膊说。

“我刚在吸烟室吸烟,突然看到楼顶上站着一个人,等我发现是池田的时候,他已经从楼顶摔了下来!天哪!那场景太恐怖了!优子,难道咱们福利科真的撞鬼了吗?!”难道是我看错了吗?不会的!池田当时是在和另一个人说话,这是我看在眼里的。可是楼顶为什么没有人?!

“一彦!这边的安全出口被封死了!”一位同事跑来对我说。“如果你看到有第二个人在楼顶的话,他怎么可能逃跑呢?”

是啊,社会部的大楼和四周的建筑并不相连,两个安全出口,一个去年就已经从里面封死了,而我们进来的这个,之前确实是从外面反锁的。难道真的有鬼吗?

10

第二天一早,宫忝警官再次出现在福利科。走进办公室,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福利科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恐怕对几位的工作和生活影响不小吧。”

坐在沙发上,优子、健一和我谁也没有说话。

“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还要讨饶各位,案情有了进一步的发现,所以……还请各位积极配合。”说着,他站起身子,推门离开了。

案情有了进一步的发现。这是迟早的事情,想必宫忝警官已经掌握了盗取福利金的详细信息,而我们三个人恐怕一时间也要成为与之有牵连的人被调查。不过,从头到尾都对这件事情浑然不知的我,倒是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我真的就没有危险了吗?

11

连续两个星期内,三位同事的离世不可否认影响了我和优子、健一的工作效率,而且繁重的工作一下子增加了一倍,福利科的担子更是让人透不过气来。

几天后,部长在会议上公布了一条消息。他说:“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福利科职员需要做新一步的调整。”顿了顿,他继续说:“经过开会决定,平井健一调到辖区安保科,慧叶秀、小五郎、相原理惠、赤坂尤美还有饭冢直弓几位同事,就调入福利科工作吧。以后还希望各位能相互扶持,做好各个部门的工作。”

时间如同流水,之前的事情在新同事加入之后也渐渐被大家抛在了脑后。办公室里的气氛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下班一起去吃饭吧!”一向活跃的饭冢直弓,在下班前突然提议。

“好啊,我们去吃中国菜如何?”

“我喜欢吃法国菜。”

“我听说最近银座附近开了一家主题餐厅,要不我们去那里吧!”最后还是饭冢直弓提出了令大家满意的决定。

走到优子的办公桌前,她还在削苹果。“怎么换了一把水果刀?”看着她笑眯眯的削着苹果,我发现她手里原先那把绿色塑料手柄的水果刀变成了实木手柄的。

“啊,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爱忘记事情。”

“是缺爱吧?”我调侃着说。

“去你的!别拿姐姐开玩笑!”

“聚餐一起吧?”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因为每次邀她一起的时候,她的回答都是思量片刻,而后找出一些勉强的理由,让人无法再去说什么。

“好啊。”她竟然爽快的答应了,这让我稍显有些诧异。

女人心海底针,真的让男人永远都无法猜透。

12

裕子刚好晚班要到十点半,那会儿和同事聚餐也应该差不多结束,所以也就不担心她下班之后的安全问题了。

聚餐订在了银座附近的一家主题餐厅,店内无论从风格氛围到菜品都是相当不错的。大家又都是年轻人,所以整个晚上同事们都很愉快。虽然每个人都非常清楚福利科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是同事之间谁也没有提过关于那些事情的半个字。

用餐过半,餐厅的老板走到了桌前。“各位对小店还算满意吧?”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啊,小店今天的主题是‘告白’。”说着他将手里的卡片一一分发给了我们。

还是那个活跃的直弓,接过递来的卡片,抢着问道:“给谁告白都可以吗?”

这时,老板很动情的说道:“当然!告白一词不只针对男女之间的爱情,家人、朋友甚至是同事之间都可以相互告白,只要写下想说的话,送给对方即可,我们人类最宝贵的是什么,就是情感。所以还希望各位……尽情的向周围的人表达自己的内心吧!”

“现在就要写吗?”一位女同事问道。

老板看着她笑了笑说:“如果那个人就在这里的话,你可以这么做。”

看了看手中的卡片,确实很是漂亮。再抬头去看,几位同事已经写了起来,甚至优子也歪着脑袋在思考着什么。从公文包里取出笔来,我思量了片刻写道:裕子,我想和你走完这一生。这是我每时每刻的愿望。我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会是一位好妻子,一位好妈妈,会是我这一辈子最最重要的那个人。裕子,嫁给我好吗!

13

十点钟聚餐在一片闹哄哄当中结束了。直弓竟然就在餐馆里给一位女同事告白了,虽然社会部明令禁止同事之间谈恋爱,但是大家一致商议决定要替他们两个人保密。

离开餐厅便各自散去,站在路边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决定走路去接裕子下班。正在这时,身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啊,优子。”

“走路回家吗?”

“啊,去接裕子。”

“真羡慕你们啊,幸福的一对儿。”优子笑着说,能看出她的笑容里有些许羡慕。

“哪里,你也会找到让你幸福的另一半的。”

“呃……”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她递到我的面前。“这张卡片,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

她点了点头。“等我走了再看。”说完,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等我回过神来,车子已经消失在了车流当中。

低头再看卡片,果然是刚刚餐厅送的。上面的字迹很清秀,是优子的字。

“岸野君,阴霾散之,明日阳光依然明媚,加油吧!水谷优子。”

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我想了想,或许是因为经历了之前一连串令人不悦的事情之后,只有我和优子最终还留在福利科,所以……等等!

阴霾散之。

阅后销毁之。

难道说……

“喂?优子。”我迫不及待的想要问个清楚。一边沿着马路往裕子工作的便利店走,一边拨通了优子的电话。

“一彦啊,什么事。”

“U盘是你寄给我的吗?!”我直切主题。如果之前一系列的事情和她有关的话,这样问她一定会露出端倪。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我的心砰砰直跳,只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片刻之后。“一彦,我……”

我又问:“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你就是承认了?金次、深雪、池田都是你干的了?!”

“一彦,我……”

“你怎么?!杀了人还需要解释吗?”

“一彦,你听我说……深雪的死,不是我做的。”她这是承认了。“而……那两个禽兽!”

当他说出“禽兽”两个字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裕子的照片。

电话那头,优子已经哭了。我清楚地听到她抽泣着继续说:“知道他们两个都对我做过些什么吗!我早就想杀了他们,没错!”

“可是……”

“你想说,让我报警是吗?如果他们不死,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你懂吗!你……你是不是想替那两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报仇?!”

“优子,他们究竟……”

“他们……他们……他们不但对我……而且……拍了裸照要挟我,但是当我知道他们盗取老人福利金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了,一彦,你能明白吗?我……我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啊……”

我不敢相信优子这样一个平日里只爱坐在办公桌前削苹果的女人,她是怎么将金次和池田杀死的。

停顿了片刻,她继续说:“一彦,我杀的不是人,我杀的是两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电话那头的优子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说话的声音也不同与往日那般轻柔,更像是几近崩溃的精神病人在嘶吼。“他们算人吗?他们折磨我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人!没错!金次家的风扇我动过手脚,我知道他一年四季都喜欢用风扇,也知道他家里的电脑就在风扇的正下方,还有那头肥猪,池田!呵呵……你不觉得我很聪明吗?一个极其简单的障眼法就把楼顶上的那么多人蒙骗了!”

“你当时不在办公室吗?我叫大家一起上了楼顶之后,你……”我想我明白了,其实她一直都藏在楼顶的角落里,只需要等到我们破门而入之后,趁乱混入人群就可以了。“那……深雪呢?难道深雪她……”

“松冈深雪,一个贪婪的女人,当我听说她死在左岸酒店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害怕盗取福利金的事情暴露,所以……”

“所以……所以她……”

“没错……”

讲着电话我拐进了一条小路,一边走我一边分析着优子口中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突然,我感觉到自己腿部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顶住了,一股强大的冲力将我向前推去,紧接着电话从手心飞了出去。在电话就要从手中脱落的最后一秒种,我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优子说。“……深雪是服毒自杀的。”

是谁在后面推我?还没有来得及回身去看,我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

没有人推我,是一辆车。我摔在地上的同时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一个人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

“你还好吗?”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倒在地上,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右腿已经没有办法再动,恐怕已经骨折了。

女人蹲下身子,打量了我一番。慢慢的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岸野一彦,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全身剧痛,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眼前这个女人被强烈的车灯笼罩,根本看不到她的脸。我只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她,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我想刚才被车撞倒后,我的头一定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你……”

“你,根本配不上裕子!”说完,她猛地将手里的那个东西插进了我的胸口。那是一把木质手柄的水果刀。

疼痛连带着全身不自主的抽搐,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我想我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她总是冷冰冰的看着我,好像看仇人一样……好像是我夺去了她最珍爱的东西。

她是西川和枝。

难道说她对裕子……

隐隐约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虽然生活在嘈杂的城市,但是我的心永远都向着大自然。”

裕子,嫁给我好吗!

泛泛盛莛
泛泛盛莛  VIP会员 书中自有一番天地

写给埃里克的悼词

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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