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早上，我睁眼时，辞渊仍是整个人都挂我身上的。我推了推他，他才半睁眼，瞧着是我，露出一抹笑来，将我抱得更紧了，仍觉不够，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醒了就能看见你，真好。”
我红了脸，让他快些起来。
他利落地爬起身，出了这屋去寻月白了。我连忙将衣裳穿好，梳了发出去，将昨天没吃完的果子分了些给他们，带上包袱出了这屋。
我又施法将图腾收了起来，开始赶路。
辞渊怕我累着，接过我的包袱让月白提着，然后拉过我的手抱着，走在我旁边，月白就被挤到那边上了。
“你让他提做什么？”我道。
“那么大的块头，提个包袱怎么了？”他反驳道。
罢了，反正都是些衣裳。
他拉着我走了好久，有好几次我想抽回来，他都不肯放开。
这样行了大约三日，离东南海不过半日的路程。
听师父说过，靠近东南海有一片森林，是去岐方岛的必经之路。我却是十分担心的，虽说前几日是太平的，可这森林却是人妖两界各占一半。
月白体内煞气未除，自然是恢复不了神力的。辞渊一个赖皮神仙，仙术不精，我是如何都不敢让他们与我同去岐方岛的。
岐方岛上守着仙草的，是一方水兽，形似龙，却比龙还要难对付。
午后，我们行至这片森林，我拿出罗盘分辨人妖两界，在人界那片林子里，寻了个宽敞的地方，将图腾铺上，又将那屋子变了出来。我让辞渊照看着月白，我先去寻些吃食。
辞渊看着我，道：“不是还有一些果子么？”
我解释道：“得多备些，我也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不要乱跑，有事吹哨子。”
辞渊点点头，我出了屋子，朝森林深处寻去。这片林子似乎很难找到野果，连兔子鸟儿的影儿都见不到。
又寻了好一会才寻到几棵果树，只是这果子瞧着又酸又涩，却也没有它法，我只得摘了一包袱。
我下来的时候忽地听到哨音了。
我连忙赶回，屋子的门是大敞着的，我暗道不妙，进屋，果真没了辞渊和月白的身影。我立即施了法术感应，瞧见了是一个妖精将他们抓走了。我急忙将包袱一扔，带上韶光笛赶去那妖精的洞穴。
那是一个狐狸洞。
那狐狸精在洞穴口设了结界，我摸出韶光笛念了咒，破了结界，冲进洞穴。只见月白躺在辞渊旁边，他们两人被定在那里。狐狸精坐在榻子边缘，喂了一颗药丸给辞渊，正要褪去辞渊的衣裳，辞渊躺在那里挣扎着，喊道：“臭妖精快走开！别碰我啊！媳妇儿，你快来啊！”
我心中怒气涌起，将韶光笛扔了过去，那狐狸精伸出的那只手瞬间齐腕消散。
她转过头狠狠瞪着我，露出两只狐狸耳朵，额上也出现了狐狸毛，她怒道：“什么人敢坏老娘好事？”
“你抓了我的人还怪我坏你好事？”我眼底浮起一抹厉色，瞬间起了杀心，和那狐狸精打了起来。
那狐狸自知不是我的对手，想逃，却被韶光笛击中，瞬间魂飞魄散。
我急忙收起韶光笛上前，将月白解开，又去救辞渊。
辞渊满脸酡红，望着我，眸中满是情欲，直接整个人黏在了我的身上，开始乱摸起来。
我来不及把他推开，带上昏迷不醒的月白急忙施法瞬移回了屋子。
瞬移术虽好，只是格外耗精力的。辞渊还抱着我的腰，我赶紧将他扶到榻上，施法将那狐狸精下的药除去。。
我将月白带回他自己的屋子，替他瞧了瞧，那狐狸精的法术牵动了月白体内的煞气，导致煞气上头，月白才陷入昏迷。我替他输了些真气进体内，那股煞气才稳定下来，月白却是沉沉睡去了。
我将屋门关好，才又回了我自己的屋子。刚开门，便撞进了一个怀抱。
辞渊将门关上，把我推到门上，突然就朝我吻了过来。他的吻颇为急切，一双手在我身上游走，仍是滚烫的。
莫非那药还没有除去？
我正要推开他施法的瞬间，他将我抱了起来，从门后到榻上，然后朝我压了下来。
“辞渊，你，你先松开我。”我被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身上的确是滚烫的，呼吸都急切得带了些忍耐的低喘。
“媳妇儿，我，我难受。”他趴在我身上说道，尾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却又是颇为难受的。
我瞬间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是好。上次我是醉了，可是如今我却是清醒的。
辞渊早就开始在我身上乱摸了，不过一会儿，他已经将我的衣裳褪了个干净。我却是不得不从了。
辞渊抱着我，意乱情迷，我只记得他说了那样一句：“我是卑微，我是轻贱，我害怕你嫌弃我，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不知那是何意。
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辞渊紧紧把我抱在他的怀里。我轻轻一动，他就醒了，他皱着眉，用那双小鹿一样干净清澈的眸子看着我，颇为内疚地说了一句：“媳妇儿，我，我对不起。”
我拍了拍他的肩，叫他快些起床。
我也起身换了身衣裳，我难得穿了身红色这样的艳丽衣裳。
“辞渊，你照顾好月白，我去岐方岛，在这里等我回来。”我说道，然后将折云扇给他，又道：“把它拿着防身，月白脖子有一枚哨子，遇到危险的时候用月白的哨子，二师兄会赶来的。”
辞渊接过，望着我，问道：“为何要二师兄来？”
“我去了岐方岛赶不回来的。那包袱里有果子，先勉强撑着。一定不要乱跑。”我交待得差不多了，便要离去。
辞渊上前抱住我，他说：“早点回来。我怕我会想你。”
“嗯。”我轻轻应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我带了韶光笛，其实昨天费了些精力，本该修养两天的，只是月白那煞气的确是拖不得了。
花了大半日，我渡了海，上了岐方岛。
我原以为岐方岛是极为凶险的，此番登岸，才发现岐方岛上风景十分秀丽。我却只是朝着那仙草的方向寻去。
岐方岛正中间，是一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仙草。
我正欲上前，岐方岛瞬间抖动摇晃起来。从水中冲出来一头巨大水兽，两头一尾，身上长满龙甲，爪也似龙。
它的尾部卷起大片猛浪朝我击来，我用韶光笛先挡下一波，趁间隙吹响了韶光笛，那水兽暂时被定住，我赶紧将仙草摘下放入袖中。
仙草一无，水兽猛地发怒，鳞片竖起，那坚硬似铁的尾巴朝我击来。
韶光笛挡了一击，我仍被击退几步。我知道我该想办法离开的，不可久留。毕竟师祖当年前来，也是身受重伤归去。
那水兽知晓我想离去，次次用龙尾挡了我的去路，一掌抠在我的手臂上，瞬间鲜血直流。
这水兽不死，我大概是走不了了。
我握住韶光笛，念了咒语，韶光笛便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宝剑。我朝那水兽刺去，鳞甲坚硬，几乎无懈可击。
我又与它缠斗了半个晚上，身受重伤不说，体力已经渐渐不支。
我灌入九成神力，朝它眼睛刺去，我被一股灵力弹开倒在地上，背上的伤口疼得我几乎难以站起。
水兽死了，它的灵丹在空中悬着，散出浅蓝色的灵光。我伸手取下灵丹放进衣里。
到了岸边，海水映出我脸上的血迹。我捧起些水将脸洗净。
恰好红衣艳丽，看不出我流了多少血。我又凭着最后一分神力，御剑赶回了屋子。
辞渊就站在门口等着，我收了剑，朝他走去。
这次，却是真的想要快点回到他的怀抱了。他赶紧朝我跑过来，皱着眉头问我：“你怎么这样虚弱？”
我摇了摇头，淡淡笑着，将仙草递给他，道：“先去救月白，等他好起来，我们就回天上。”我顿了顿，看向他，摸了摸他清秀俊俏的脸，道：“辞渊仙君，我要对你负责了。”
他急急忙忙将我扶进屋，我却再也没了体力，眼睛缓缓地闭上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在一旁着急唤我“媳妇儿”，然后再慢慢的，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4
隐隐约约，我又瞧见的，是一座热极闹的城。几百年前，我也来过，那时是与二师兄和月白一齐的。
街道最热闹的地方，是城中心一条叫散财街的街道。最热闹的街道，乞讨的人也是格外多。
于是就有富人进的是销金窟、散财屋，穷人住的是臭胡同、破烂屋这一说法了。
我站在街道上，行人从我身上穿过。我这番才明白过来，我入了一个梦境，还是几百年前的梦境。
街头上，一个小小少年蹲在一个破碗前。少年衣衫破烂不堪不说，还又脏又乱。脸颊乌黑，糊了许多泥巴。少有路过的好心人给他两个铜子儿，他便低着头不停地说谢谢。
我不免有些心疼。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来了个同龄的富家少爷，扔了个吃剩的包子在地上。小乞丐微微一愣，抬头望向那人。
只听他道：“爷赏你的，你怎么不吃啊？”
少年颤抖着手将包子拾起，放进兜里，道：“多谢公子，我，我留着晚上吃。”
那富家少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小乞丐只是低着脑袋。
一个下午，小乞丐讨到了几个铜板。深秋的月亮似乎要更高一些，月光照得街道发白。小乞丐走在那条胡同里，影子被拉得很长。我跟着他后面。
前面拦了几个比他要大些的小孩儿，领头那个道：“林三儿，你是不是两个月没交保护费了？”
小乞丐摇了摇头转身想走。却被拦住了。
那些人把他讨来的铜板都抢去了，小乞丐摔在地上，那样弱小的身躯却扛下了所有的拳打脚踢。
我在一旁看着，巴不得冲出去帮他。可是我碰不到他们，只能摸到一层空气。我明知这是梦境，却还是无法置身事外。
我急急念了一串法咒，却被反噬吐出一口鲜血来。到了夜深，他才慢慢站起身，走在墙边坐了下来。
他摸出白天那个富家少爷给他的半个包子，把它扔到了很远的地方，却轻轻趴在膝盖上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以后会好的……”我坐在旁边这样安慰他，明明知道他听不到的。
第二天早上，他缓缓起身上了街。
街上已经有了少数行人，他站在一处包子铺前看着那热腾腾冒着白气的包子吞了吞口水。
“走走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他转过身。
一个人把他拉住了，递给他一袋热腾腾的包子：“饿了吧？我这里有一些包子，就送你啦。”
“师姐！你怎么跑这边来了？”说话的人正是月白。
那是当年？我确是早已忘记了帮了这样一个人。
小乞丐接过“我”递给他的包子，低着脑袋，道：“谢谢姐姐。”
“我”面上笑着，道：“不用谢。”然后转身和月白一起走了。
小乞丐还久久望着那处的背影。
小乞丐把包子带到路边，开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我在一旁着急道：“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了。”
又忘了这只是梦境罢了。
入冬的那个晚上，下了好大好大的雨，风刮个不停。
小乞丐坐在那里冷得瑟瑟发抖。
“你赶紧找个地方躲雨啊！这破屋屋檐怎么挡得住啊？”我不禁担心道。
他在那坐了一夜，我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僵了。黑白无常来索走了他的魂魄。
我跟在他后面到了地府，看着他上了奈何桥。
他站在桥头，问道：“可不可以不喝？”
孟婆摇摇头，说道：“当然不行。”
他仰头喝了，过了奈何桥。
我连忙上前，看着他吐出那口孟婆汤。
这，这小乞丐，竟是辞渊。
先前他活着的时候脸上全是泥巴挡住了脸，如今我却看清楚了。他真的是辞渊。
我与他，居然是早就相识了的。
我陪着他上了小船，渡在忘川上面，他划着一支桨，那样苍白的一张脸，叫我一瞬间心都拧成一团。
这一刻，我竟然有些希望这忘川再长些。
希望他投胎投好些。
可是我的希望落空了。他这次比上次要好些，不至于穷成那个样子。
因为他学会了坑蒙拐骗和打架，还学会了偷。
我一时之间觉得颇为为难。
我知道他是为了活命不得不这样，可是，可是这总归是不好的。
他走在街上，前面有一个看起来富裕些的，他便伸了手欲摸向那人的口袋。我在一旁看着，真恨不得马上把他抓住拉到一边骂一顿。
“你要是偷了我就不认你了！”我在旁边气道。
他还是没能摸到那人的钱。
他被拉到一边，“我”每次总是出现得很及时，幸好幸好。
“我”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了他很多很多的道理，比方说，不能偷东西，不能坑蒙拐骗，要学会自食其力。
辞渊这厮却红了耳根。
我在一旁瞧得格外清楚。
临走前，“我”把一枚玉留给了他，让他当了换成银两好好生活。
他果真再没有干过那样的事了。
只是一个下午，还是一档子恶人。看着辞渊握住的那块玉自己发笑，起了歹意。
“小子，把那块玉交出来。”为首的那人说道。
“凭什么？！”辞渊手上握得更紧一些了。
我觉得辞渊这人是真的傻。不过是一块玉，哪里值得他这般欢喜？叫他连财不外露都忘记了。
辞渊不从，那为首之人便差了几人把他架住，要去抢他手中的玉。他握得极紧，不停地挣扎。
却被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辞渊！”我惊呼了一声赶紧上前，又摸不到。
我看着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嘴巴里吐出一丝丝血来，心疼得紧，不知不觉眼泪就落下来了。
那人一脚踩在他的手腕上，恶狠狠道：“赶紧松手！”
“不！”辞渊却道。
他又加了分力，辞渊还是抓着不肯放开。那人弯下腰把他的手掰开夺走了那块玉便要离开。
辞渊却如同疯了一般起身朝他撞过去，将那人撞倒在地。他坐在那人身上，一拳一拳打在那人身上，还喊道：“还给我！还给我！”
旁人赶紧拉他，却如何也拉不动。为首之人颤巍巍把玉摔了出去，辞渊赶紧起身去捡。又被揍了个半死不活。
他依然把玉护着，只是玉碎了，再也拼不齐了。他把玉的碎片紧紧握住胸口，手上却是股股鲜血直淌。
5
我睁开眼，辞渊正趴在我的床边。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庞，他便醒了过来。
他似乎欢喜得不行，我又何尝不是，我扑进他的怀里，这次是我主动的。
我紧紧抱着他的腰，轻轻唤道：“辞渊……”
辞渊辞渊，这个名字倒是极好的，辞了那万丈的深渊。
他说：“我在。”
他一直都在的，我清楚。
他轻轻把我松开，他怕我的伤口。
月白听到声响，进了屋，激动道：“师姐！师姐，你终于醒了！”
月白上前紧紧抓住我的手，辞渊立刻黑了脸色，把他的手扒拉开，道：“清醒了就离我媳妇远点！多大个人了！”
月白“哼”了一声，道：“师姐，这个人信不得。他骗你呐。”
我有些疑惑，问道：“什么？”
“那日他明明打得过那狐狸精的，偏偏装作柔弱的样子等你来救。居心叵测。”月白道。
我笑了笑，让月白先出去了。
我立刻变了个脸色，把辞渊按到榻上，道：“装得还挺像的。”
辞渊笑了笑，道：“没装，真的柔弱易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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