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罗裙摆有些湿润,颜色比旁的要深上许多,阳光透过繁华的合欢树落到她的衣裳那时已经被裁得细细碎碎,她离河岸稍微近了些,水面稀碎的光点波光粼粼着。有些折到她略失了颜色的面颊上,风轻轻吹拂过她的发丝,满树枝丫摇曳着,她看着些微随风而落的合欢花心思渐渐就沉了。
数日前的一个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枝叶落在身上时便有些明明灭灭,枝叶随着微风摇曳,碰擦时是瑟瑟的声响偶尔还能听得几声吱呀,清浅的合欢香随着窗外的微风散了进来,青棠那时正撑着头看向那棵合欢树,她的眼神清浅平静的好似波澜不惊的水面,闲下的手指有意无意的点着桌面,一下一下的在寂静的屋子里缓缓传开。
她才从母亲院里回来不久,去时她瞧见院子里的合欢随风婆娑起舞,起伏不定弧度像浅浅的胭脂几分颜色缀在枝头。她慢慢的想着,原本撑头的手也收了回来,大概有些酸涩不住活动时也捏着腕子,来来去去许久才见她停了动作,然后摆出端端正正的模样又理了理衣裳这才从榻上起来拈那封书信。
写信的人字迹很娟秀有股小家碧玉的温婉味,她伸出指尖去碰了碰字迹,眼睛微微敛了几分嘴角挂着些素淡的弧度,青棠就着那模样看了许久等她收了颜色将那信搁到匣子里时她算了一下日子,指尖有意无意的划过匣子翻来覆去许久她才算失了兴致又看向那棵随风摇曳的合欢树。
“少有人明白合欢不是一种好花。”她又想起这句话了,对岸的锣鼓喧天终究是同她无关,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冬青的颜色略显得素淡了,她本是尚好的年龄,该得娇俏可人一颦一笑之间满是欢喜方才符合她的年纪。可她呢?她不禁想了想,嘴角抿成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缓缓松开,又含了清浅的笑容,一双眼睛犹如她衣裳的颜色,淡的没什么生趣。
她和他从来都没有走下去的可能,诚如这繁华如锦的初夏,只有些暖风熏人送来几分合欢花的味道,这东西味浅又淡,随风来同风去,最后也只有自己留着一些念头品着余味。
思绪渐渐收拢,现下是六月尚未到热的时候,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细细的理了衣摆,瞧着裙摆依旧是湿润的一片不禁揉了揉额头。
“青棠。”
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便侧了身子寻那声音,翻来覆去许多次都没瞧见那个人。对岸的锣鼓声渐渐淡了,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炸的她心里那艘小舟摇摇欲坠,眼睛里不知不觉间就蒙了雾气。
她早些年身子骨不是太好,面色终日苍白着,看不到半分颜色,每每她拈着本书倚在榻上读着时总有些温暖的阳光撒在她身上,再落些到画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光点随着被风拂过的树叶细细碎碎的婆娑。这时候她会打上一个小哈欠,纤细的手指捏了手绢点着嘴,眼尾还会挂上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她便又急匆匆的去擦眼睛随后就像失了兴致似的将书放回原位。又倚回榻上,瞧窗外的那棵合欢树,看它枝叶碰擦时的晃动,眼皮会同心一样慢慢的沉下来缓缓的均匀。
往往睡不多久便会被盖上一层锦被,当那触感隔断了残留的温暖含了些微凉意,她就会缓缓睁开眼睛,淡淡的说一句:“收着吧。”她的头发只有发尾有些散乱,被风吹成了好些弧度,面颊上轻轻浅浅的笑容静静地含着。
这样的事情多了,青棠会困倦的小习惯渐渐也没了,只会撑着头看那棵合欢树,心思会沉得像没有波澜的水,眼睛里也是静的如同深潭,身上的那身本来不合她年纪的衣裳却被她越穿越合眼。
青棠第一次出门上香时回程的途中遇上场大雨,雨来的很是突然,浇的她有些措手不及。裹在外边的那件斗篷也是湿润的,她快步找了个躲雨的地方,缩在檐下悄悄地抚了抚斗篷下的衣裳见还是干燥的才敢脱了斗篷,挂在一旁的栏子上。又寻了个能坐人的地坐着,半倚着墙,看着从房檐滚下来的雨珠子结成帘子,一颗接着一颗就未断过。她看的有些久眼睛略觉着酸涩,伸手揉了揉眼睛,睁眼的时候,身侧多了一个同她一样被这雨浇的狼狈的人。
起初的时候她被吓到了,不过转念一想也便没什么,礼貌的对那人笑了笑就提了裙子换了个离他远了些的位子,待青棠坐好后,抬眼再看了一番不由得叫了句:“楚公子。”几面之缘的人没想到会有这样被雨水困顿的时候,她弯了弯嘴角不过片刻又淡了,垂了自己的眸子略顿了一会儿才侧头看连天的雨幕。
从檐上滚落的渐渐小了,结的珠子缝隙也多了起来,那个人看着她的一番动作后才挑了一双桃花眼,拍了拍衣裳对她行了个礼:“莫姑娘。”
“楚公子。”她遥拜。
“今日是楚某唐突,这雨来的突然,我有些措手不及…”楚择又一拱手清俊面上浮着曾歉意,不见得淡也谈不上浓,只落在别人眼中是谦和有礼的还交错着层疏离感。
“不怪楚公子,这雨确实来的太急。”说罢青棠就遥遥一拜略颔首,转身取了自己的斗篷伸手抚了下虽然有湿气但能穿得,便略做规整又搭了句:“雨势见停,”她淡淡的说着:“青棠先告辞了,不然误了时辰归家后不方便同母亲交代。”然后就收了目光敛了颜色,踩着小巧的步子,绕过楚择的身侧往家走。
走过时带着一股清淡的合欢花的味道,楚择没有接她面前说的话,也不想再客套只在渐渐看不到她以后才说了句:“人如合欢。”她的模样不那么深刻就像淡淡的合欢香若有若无的存在着。
说来也巧,青棠敛了飘远了思绪,回过神以后罗裙摆的深色也褪了下去,她便提了裙摆踩着青石板的阶梯走回水榭那。
她记得,后来有次躲雨便是在这遇上的,他撑着一把伞不复上次狼狈的颜色,两个人都是端正的模样,她依旧淡淡的,身上带着一股子合欢的味道,正伸手去接雨水时不经意的时候扫到了他。这时候也不便供自己玩闹了,规规矩矩的称呼谈了几句客套话就没了后文。
青棠倒不觉着有什么不好,本就不宜走的太近,礼貌几句便是足够了。再说些?她垂了些眼睛就要被人误会了,她担不得也担不起那些名声。
记忆中那层不太好的东西隐约冒了点头,她轻轻皱了眉,又往后退了半步才松了口气。
“莫姑娘,”他唤了一声,嘴畔隐着几分笑意,“水榭下躲雨是不错,但这含着水汽的风吹了容易有些病痛。”他看着青棠尚不怎么好的面色这般说到,随后便冒着淅淅沥沥的雨出了水榭。
起先青棠尚有些不解本来就是为了躲雨才来的怎么又走了,但过了不久楚择就撑了把油纸伞款款而来,原本一身雪白的衣服外衫上已经沾了几颗旁的颜色。
待他重新回了这时,将伞递给青棠:“姑娘还是早些归家吧,毕竟姑娘不像我是刻意为之。”说罢,他抬头瞧着檐外淅淅沥沥的天,连片的云朵织就了灰蒙蒙的天,也不甚明亮合着朦胧的雨带着同平常不一样的味道。
青棠闻言只摇了摇头,“现在是初夏时节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多谢楚公子好意。”她依然是那副样子,淡淡的,只嘴角有些弧度。
楚择呢听了青棠这番说辞也不强求,将伞搁置在一旁后他看了一眼青棠,见她嘴角悄悄地抿着,他才明白这姑娘原是动容的。
“姑娘不像我想的那样冷冰冰的。”
“我只是这样惯了。”
青棠嘴角的弧度淡了些,那双眼睛在听了楚择的话后就淡淡的看了楚择一眼,泛着几分波纹。许是她离外侧近了些,那双眼睛落到楚择眼里就有些不太清明,只略微记得很静再想想也不记得别的了。
“楚公子不是第一个这么认为的”她悠悠的说到:“不过鲜少有公子这样直接了然的说出口。”青棠细细的回忆着那些人举动和偶然被她听到的风言风语,下意识的摸了摸嘴角然后慢慢的又挑了几分弧度才收了手接着说:“我失言了,抱歉。”
然后呢?青棠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手指抚着水榭的栏杆,她想不起来了。不过,也算的上天意吧。她吐出一口浊气,收回手去看碧空如洗的天,微风吹拂起她的头发落到面颊上时,也不晓得是不是被风迷了眼睛有些酸涩。她揉了揉眼角,看着那棵合欢树,才发现对岸的爆竹声已经淡去。
她都不记得怎么喜欢上那个人的又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她只记得,有这么两个雨天遇到了个有几面之缘的人,他同别人不一样却又和别人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