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错门儿的故事(下)(2)

2018-12-18 16:05:11

世情

“看起来……我是坚决不同意你现在带走他的,尽管这儿被人弄得又乱又臭,”老头说,“你兄弟怪可怜的。或许睡到明早就好了。”

“好吧,也只有这样啦。”把德列东高大的身体架走,可不是轻而易举的。

汮其何在隔壁的13号房间开了房。锁上房门,检查了一下包里的用具:白手套,针管,小药瓶,柯尔特袖珍手枪及其消音器。都在。

他熄了灯在昏暗里把面具摘下,合衣躺在床上,尽管一路驾车六个小时,却毫无困意。房间的隔音效果不佳,过了一会儿,一楼传来隐隐约约的吵骂声,似乎不少人在那儿乱哄哄争执着什么,其中老头的声音最高,汮其何想着他斗鸡一般的神态,发出这样狂躁高亢的声音似乎并不奇怪。

老头好像遇到了什么特别生气的事情,希望通过那种喊叫声将自己的情绪一丝不剩地宣泄出去……换平时,血气方刚的汮其何定然会去过问一下,甚至出头制止不良行径。

是啊,他曾经不少次这么干过,在街上遇到吵架的他会劝解,遇到欺负老人孩子的他会阻止,有一次夜间遇到一个偷电动车电瓶的窃贼,他还追出好远将其擒获……但是现在,肩负重任的他不能节外生枝。

其实,一路上汮其何先生脑子里都在盘旋着这件事。这绝对是不合法的,也是和自己的职责相违背的。但无论如何琢磨,他都明白,根本无法逆转这件事。当自己听到局长小声介绍任务、心里“咯噔”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承担下来,事实上他就已经下了决心,在“干与不干”二者之间(不可能有第三条路)做出了选择。

这是一瞬间的事。他知道无论如何选择,所带来的影响会持续很长时间、甚至自己的一生。另一种选择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从前获得的所有优待、厚爱都不复存在,就像一座安逸华美的房屋被飓风摧枯拉朽地摧毁,还不止于此,局长以及他背后的高大的影子们可能会迁怒,会把自己打入冷宫,甚至……

无论最终那个潜逃的德列东结局如何,自己都是知道那些影子们真实打算的人……以自己多年的刑事工作经验来考量这件事简直不寒而栗……

这都是在那一瞬间,脑瓜聪颖而精明的汮其何所意识到的,这些念头就像一连串子弹一样射击着他,他还是表现了某些稚嫩,紧皱的眉头泄露了他的为难和疑惑,让局长有些讶异和不悦。

不过他还是立即做出了后者希望看到的决定,那几秒钟汮其何先生仿佛度过了无数沧桑岁月。

这是工作大局……否则引起的地震足以让本州陷入瘫痪,有什么好处?……那个无耻而伪善的蛀虫死不足惜……一路上,汮其何先生都在这么安慰自己,反复安慰。

不过他马上就会非常清醒地驳斥自己的想法,并狠狠嘲笑自己。最后的念头他无力推翻,完全彻底地被说服了:谁叫你进了这个门儿呢?不仅是局大门、而且是整个圈子的门儿呢?既然进来了,就像一颗麦子倒进了磨面机,你只是一粒麦子,无论怎样都由不得你了……

汮其何压抑着跑出去管闲事的想法。听那些乱七八糟朦朦胧胧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要拆老头的房子,老头则要他们滚出去,双方都在大声詈骂……

后来没了声响,似乎那些人撤离了。老头一个人在饭厅里继续激动地嚷嚷,还摔了东西,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汮其何觉得在完成自己那件重要任务之前,需要彻底的冷静。于是他起身来到墙边,一个倒立,头下脚上贴在墙壁上。这是他的“瑜伽”方式,平时他就是靠这样的方式聚精会神,让自己减少私心杂念。很奏效,不一会儿他脑子里就昏昏沉沉的,陷入了无思无虑的冥冥之境……

是一阵噪音把汮其何惊醒的。噪音来自外边,外边似乎有很多人在吵吵,粗鲁而虚张声势地吆喝,还有某种不是机动车的机械的巨大移动声音,震得墙壁似乎都在颤动着。

汮其何正了身子,看看夜光手表,差十来分不到零点,那是他给自己定的醒来的时间(肯定会机器一样按时醒来的)。他想,那就提前行动吧,这么大的噪音,把隔壁那位吵醒,就得费点周折了。

戴上面罩……这时随着机械(不止一台)的轰鸣,“咣当”一声,房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它便在“咣当”“咣当”的声音里不停地颤栗着,似乎抽风一般……

房屋上方传来了一阵模糊不清的怒吼:“……强盗……滚你马拉巴子……老子就在这儿、滚开……”

好像店里的老头跑到了楼顶上。

而下边人声嘈杂,似乎并不是回答他,而是在兴高采烈地欢呼喝彩……

必须抓紧了。有人在破坏老头的房屋。要是他醒了,那就……汮其何紧张地构思着,在昏黑和周遭的震动中准确地把针管抽满透明的液体。他把装上所有东西(包括空药瓶)的提包斜挎在身上,出了房间。

走道天花板上的吊灯在胡乱晃动着,两个住宿的穿着内衣裤、抱着一堆东西惊慌地跑过去,很快跑到过道尽头,消失在楼梯处。并不是德列东。

12号房间门紧闭着。汮其何摸出一支顶端弯曲的铁丝,插进锁孔里,耐心而紧凑地捣弄了几下,一拧把手,把门打开了。

摇晃得更厉害了,像发生了大地震,“咣当”声里砖石、墙体在“轰轰”地剥落、倒塌。朦胧中可以看到床上的人仍以那种缩成一团的姿势睡着,汮其何摇摇晃晃走向他,走近了,听到睡着的人在大声地呻吟、哀叹:

“……我忏悔、我认罪……哎呀……都是图个什么呀,我说你们也都是图个什么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无所谓了、无所谓了……我是个罪人……”

那种癫狂痴呆的噫语,只能来自某种深深陷入的噩梦。

汮其何掀开被子露出德列东的脖颈,在把针头插进去之前,他有几秒钟的犹豫,曾经让他在局长面前皱眉的那些子弹又一次候鸟一样回转回来、击穿着他,而且他在紧张地考虑着此种局面下自己的行动是否还有必要?

如果取消行动无疑会使他自己以后的日子里觉得心安,那些刁钻的子弹也许不会再如此猛烈;但是如果取消行动而德列东最后没有死掉,那他就交不了差、就彻底完蛋了。针管里的药物是绝对可靠的,它能保证让人猝死、哪怕在十分严格的医学检验面前也会使死因表现得完全像心梗……

房屋在摇晃,汮其何的思想也在摇晃。

短短的几秒钟,或许只有两三秒,不等他奢侈地想明白,在房屋整体山摇地动的晃动倒塌中,一块预制板、不,一块、两块、三块……从头顶砸了下来……伴着外边的吵闹和喧哗,伴着床上猎物的梦魇,伴着狩猎者最后的胡思乱想,那些坚硬沉重冰冷的物体不容分说落了下来……

11

泥瓦匠、建筑工邾珐木先生坐在一堆破碎混乱的砖石上,扒拉着自己的盒饭。

傍晚了,紧着吃完饭,夜间还要加班加点地赶进度、把眼前这两座废墟里的钢筋铁条什么的凿出来,包工老板要运走的。

一周之前来到这里看到的一座座湖滨漂亮小别墅,如今已经变作一堆堆凌乱而垂头丧气的废墟,在二月灰涩冰冷的暮霭中,像一堆堆乡下的坟墓,里边不知埋藏了什么秘密

在附近一段坍倒委地的附着浅银色壁纸的残垣断壁上,还能看到几个大大的黑漆字:

“贱货才不让你”

后边的片段不知在哪。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城里的事真是的,处处透着奇怪,这么好好的别墅,说拆就拆了,一家农人出力流汗当牛做马挣多少年的钱,说不定也盖不起这种房子的一个边角,有的房子还装修得那叫一个排场啊。

邾珐木是盖房子的,拆房子、拆这么好的房子还是头次干,他也不时对自己的角色感到莫名其妙。

据工友们说(他们是听老板说的),这片别墅都属于违建,当初审批这里手续的市建设局官员出事了,上边大领导得知之后大为生气,一纸批示,就把这里变成废墟了……

能不拆吗?住进这样的房子那可是烧了八辈子高香哦……邾珐木想。他立即又感到这种想法十分蠢笨,领导一定是有着更为高明而让愚笨如自己无法理解的计划的,如果连你都能理解了,那还叫领导吗?

“……看呀、看呀,宣判了……”几个工友在一个长木挑着的照明灯下扎成一堆,捧着一张报纸看。“报纸上总是把什么都说得很明白……”

这几个人都是他们村或周边村的。邾珐木看他们看得津津有味,就问:“什么呀?”

“宣判了,金栝力宣判了。”

邾珐木连忙走过去,挤在一边也看不清楚。但是他很关心,就丢下盒饭使劲凑过去,还是看不清。那个捧报纸的工友就念道:

“……法院对此案审理完毕,一审判决如下:肇事人哈努旺、哈努强、哈努敦、金栝力犯蓄意杀人罪,根据刑法相关法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哈努光、哈砌力、但杰民等十二名从犯,各判处有期徒刑。

法庭审明,哈努旺系苷草县蝉山镇蝉山村村长,哈努强、哈努敦为其兄弟,金栝力系摩卢市高桥镇高桥村人。去年12月24日,哈努旺为强占该镇居民乔某经营的旅馆,密谋策划,哈努旺为总指挥,哈努强、哈努敦以及雇佣来的金栝力开着三辆挖掘机,哈努光等人胁从配合,夜十一时许,不顾旅馆内还有住宿者、旅馆主人乔某仍在馆内,对乔某的旅馆实施突然强拆,造成重大伤亡事故,事故中三人当场死亡。案件手段残忍、性质恶劣,严重触犯刑律,为近年罕见的重大刑事案件……”

念报者念了主要内容,眼光又在版面上搜索着:

“哎呀,死的人也不是一般人啊。下一条还有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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