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负

2022-07-07 18:01:46

悬疑

开车的警察又抽了口烟,把车窗拉低,转头,吐出了烟雾。烟气没来得及跟上奔腾的警车,竟向后飘去,散在了空气里,化作一朵白色的花。

“喂,涛哥,你这吊在车内后视镜的是啥呀。”

副驾驶座的人问道。

涛哥把自己眼光从正前方的道路向镜子挪了挪,看到自己那吊坠,也看到后视镜里后排那个年轻人。

“也许是好久前挂上去的?太久我都忘了哈。”他又吸了口烟。

“给我看看?”

“拿去,自己摘吧,我开车。”

“好。”副驾驶座上的人努力探出手,解开那个扣子。

“哎呦,好像是平安符?,呦,里面好像包着一枚铜币。”

“平安符?”

涛哥可是个无神主义者,咋会有这种东西。但他立刻明白了。

“铁定是老妈子弄的了,哎。”

是有些日子没见她呀,下周回去。不过这边报告还得写。

眼前的路很泥泞,满是沙土,一块黄,一块灰。简直就像小时候的路,也是如此破破烂烂的,偶尔还能踩着牛粪,可真不干净。

那会儿涛涛背着书包,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走在这么的路,回想着今天教的四则运算法。

“狗娃子,狗娃子!”

有人在叫自己。涛涛抬头,是姥姥。

“姥姥,你咋来接我。话说我昨天的玩具你有帮我藏好吗?”

“放心放心,我把他们放在我的木盒里咯。你妈妈再凶,还能去撬我的盒子?”

“谢谢奶奶!嘻嘻。”

涛涛兴奋地搂住老人。老人慈祥笑了笑,摸到他的头,抚平他乱糟糟的头发,给他递了杯水喝。

“狗娃子,读书辛苦了啊。”

“不辛苦,不辛苦。”

天真烂漫的一张笑。

夕阳很美,天红彤彤的,云层很有层次感地胡乱堆叠,被光线修出个美丽的金边,闪闪的,好似发着亮。

就像那一样闪闪的警徽。

涛哥习惯性地摸了摸。把右手放下,重新放回方向盘。

副驾驶座的人忽然生了好奇心,对涛哥问道。

“话说涛哥,还没听你讲过你的事呢。给我也讲讲呀。”

“有什么好讲的,小林,啥时候你也变这么八卦。”

涛哥笑了笑。

“哎呀,涛哥。咋们,兄弟之间,多知根知底,总没坏的呀。涛哥你要是问我的,我可全部和你说呀。”

“唉唉唉,打住,我可不想听。”

涛哥挥挥手,但笑仍挂在脸上。不过小林这家伙啰嗦,要真扯上了,准能说个三天三夜,烦都把人烦死。

“嘿嘿,涛哥。”

“就讲讲嘛,我想听。”

“行行行,咋们把人送回去后,就和你讲好不。”

“好的,涛哥,呆会一定交齐人,带好小板凳,拿包薯片。”

“滚!”

涛哥冷眼撇了他一眼,小林急忙改口。

“啊不不,我错了我错了,嘿嘿。”

哎,也不知道老妈子在干啥呢。有没有按时吃饭,之前好像还说有点腹泻,说了好几次得去看医生,就是不愿意去,说太贵了太贵了,先省点钱。

那会儿,涛涛妈妈让他站在墙角,手里还握着那张纸,还有一条长长的晾衣杆。

妈妈狠狠抽打着他屁股。

“你这小屁孩子,毛都没长齐,敢学人早恋。”

“我没有。”小孩撅着嘴。

“还狡辩,还狡辩!”

妈妈继续用力打着他屁股。

“我不知道好吧。大概哪个女生塞进来的。我都没认识几个女生。”

涛涛很埋怨这个女人,总是管着他的方方面面,包括社交,不要说和女生,和男生社交,都要在她这过滤好多好多次。真不懂她为啥要这样。

女人抽了几下,便也不抽了,放下一个,气还是没消,但还是压低了下嗓音。

“疼嘛?”

“还好,不咋疼。嘿嘿。”

涛涛嬉皮笑脸。完全不像是被训过的模样。

妈妈很烦躁,想发火,但总被这张脸气笑了。打他又怕真太用力了伤着了。

“涛涛,你要记住,你可要好好读书,以后做有用的人,去上大学,学个好专业。”

“知道了知道了。”

“谈恋爱这种事,你不去招惹人家,人家还会给你写情书?你别去和人说话呀。女孩子总是害羞的。你要说个女生完全没主动招惹别人,却有人投情书我信了。你个男孩子,这十一二岁年纪,还能完全没招惹别人然后让人喜欢上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一定一定,好好读书。”

“哼,就油皮滑嘴。次次回复好好好,却没次让人省心,你能不能让人省心点呀。”

“能!,我,我这次就好好努力,这次月考,争取前边前五。”

他站直了身,似是在说着什么誓言。女人被他逗乐了,扑哧笑了出来。

“行,一言为定了哦。”

窗外是一朵朵洁白的玉兰花,盛开着,散布着淡淡的芳香。几只蝴蝶围着花,绕着圈,翩翩飞着。阳光照在它们身上,一切都是那么安谧,仿佛一场歌颂太阳的盛典。

但,张涛心很乱。

他已经36小时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这些天日子里,他受尽了苦。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本市的连环奸杀犯!

23天里,他残害了5名少女,并且将她们分尸,切成5份,每一次都是如此。

第一天,城北路边环卫工人捡到一条少女的腿部碎骨肉。

第二天,城南的花园,一名保安摸到一大袋子,是也碎骨肉,是第一名少女的一条手和部分躯干。

就这么下去,一直到第五天,头颅在市中心的高塔前被捡到了。

第六天,又一个少女的腿在城东发现了,开始新的循环。

全市人民都特别惊恐,排查了整整好多天。但每一天,每一天都有新的遇害者出现,发现新的碎尸骨肉,或是。。。

头颅!

张涛被这件案子整得身心俱疲,整个人简直快要散架了似的。像是有人往他大脑里猛灌了一大桶伏特加。头,昏昏沉沉,摸不到边际。

快点,快点,结束吧,这样的日子。张涛这么想着。

到了派出所,张涛下车,却偶然发现路旁一个妇人。

“老妈子?”

“张涛?”

两人都是吃了一惊。随即都是一喜,眼角泛起泪。

晶莹莹,很清澈。

那个女孩,那会儿也是那么哭的。

“阿涛,真的不可能嘛?”

女孩又新拿了封情书递给他。青色的封皮,上面画了个可爱的卡通人物。

“我说过,我要好好学习。你放过我吧。”

他回过头,不想去看女孩,但内心一阵酸楚。

不行,怎么也得好好学习先嘛。姥姥才刚去世,妈妈这么忙,不能再让他们操心了。妈妈既然不让谈,那就不谈。

但,不知怎的,心就是空落落的。

“好,我知道了。”

女孩很勉强地笑了下。但眼角还是含着泪花,阳光照射下,显色格外好看。

不,不!

他转身,想反悔,他要去拉那个女孩。

女孩却已经跑远,远远的,真快。她跑了一段距离,累了,又停下了,回头,看到朝她望过来的他。

“姜涛!!”

“如果我也考上12中,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女孩双手捂在脸旁,成喇叭壮,大喊着。

一阵微风吹过,把女孩头发吹起来,旁边的灌木微微颤动着,四周仿佛又是谁家手机播放着爱恋的小甜歌。

那天,她很勇敢。

张涛从车后座把姜涛拉了下来。重新把手铐铐好,嘱咐副驾驶座的小林先带进去,他想和老妈子说下话。

“这个。”他掏出了几张钞票。

“不能不能!!”老妈子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拿着!”

“俺过得蛮好的,娃娃你不用这样。”

“这哪能呢,老妈子。”

张涛泪水都要出来了。

“这么多年,在孤儿院,都是你含辛茹苦带着我长大,如果不是你,我那会儿可能就在哪个冬天饿死了。我还一直和你闹脾气。”

“没事,没事,乖哦,别哭了,你现在是人民警察,还哭哭啼啼的,人家犯人看了可就觉得你这不威严,好欺负呀。”

“是!不哭了!”

眼泪瞬间收回来,只剩两个还红着的眼眶。

“院长他们也都很想你的。涛,要是没事也多回去陪陪他们,大家都过得蛮好。”

“嗯,嗯,嗯嗯!”张涛不停点着头。没办法,这么多年过去。

他还是那个小孩。

派出所内。

“喂,出去吧,有家属。”

张涛推了推姜涛。

“我不见。”

“都等很久了。”

“我不见!”

“那是你妈妈。”

“我都说我不见我不见!!”

姜涛突的暴躁起来。抬起头,是一双狰狞恐怖的脸。但眸子里似是透着些悲哀。

他嘴唇微动,还想继续辩驳着什么,但就是感觉那口气上不来。

“可不能让他们看着我这幅模样。”

泪水已经从他眼睛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张涛沉默不语。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不愿见自己妈妈,他自己想见都没有。

二人无言对视。

忽然,门外传来阵嘈乱的声响,竟然乌泱泱有3,4个人。

“狗娃子,狗娃子!你当警察了咋不和妈妈说声呀!”

是个面色红润的妇女。

“涛哥涛哥,涛哥。”

一个倩影走过来,一改之前的文文静静,只想早点见到梦中情郎。

他们继续前进的步伐被警官拦住了。

“对不起,你儿子是罪犯。”

中年妇女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完全不相信,只当他们开玩笑,,他那优秀的儿子怎么可能是罪犯。她笑得面色甚至更加通红了,身体也跟着颤抖,双手一直摆动着,努力抚平自己的笑意。

“哎呀,同事是吧。哈哈,别闹了别闹了哦,我儿子我知道,姜涛,狗娃子。唉,他小时候长得可水灵了,但就爱闹淘气。没事老去倒腾老王家那只鸡,戳了他家鸡窝好几次。你说老王他这还来我家抱怨好几次。。还有呀还有呀,他上高中那会儿,班主任还特地找我去他那。。。。”

中年妇女气都没待喘,就滔滔不绝,只是越讲眼眶越红润。

“妈!”

一个整耳欲聋的声音。

霎那间,整个派出所似乎都安静了,似乎有层厚厚的乌云笼罩着众人,那么窒息,那么难以忍受,要把身体全部撕裂开。中年妇女却不管不顾继续念叨着。

“还有还有。。。他,他初中的时候。”

声音已经带着明显哭腔。

“他初中时,还有女生暗恋他,哦对了,叫啥来着,哈哈哈,我那会儿还觉得这小子会不会被影响学习了,我可得好好管管。”

讲着讲着,豆大的泪水从眼睛里掉下来,不是滑,也不是滴,是一颗一颗地掉。每一颗砸到地面上碎裂开,仿佛那个妇女破碎的心。

“妈!”

“妈。。。”

玻璃后的男人,竟然跪下来,跪在桌子上,好让女人看到。

他也被泪湿透了脸,全身都发软,感觉世界都在震荡着。

“别讲了,别讲了。”

声音一直颤抖,含着泪,有点听不清。

“你儿子就是个罪犯有啥不好承认的呢。”

姜涛努力要咆哮,但没有力气。

“回去吧!”

“快回去!我没有当警察,更没挣了大钱,成绩更是不好,你那些都是幻想,幻想,幻想!”

“你快回去吧!回去!回去!我不想见你,不想见!”

终于,力气用竭,他瘫软在桌子上,一屁股坐着。把头埋进胸口。仿佛任由黑暗把他吞噬干净。

死寂,还是死寂。大家都不说话了警察们也默不作声,十来双眼睛如激光射来,聚焦在家属,还有姜涛身上。很难受,很灼眼,就像真的被烫伤一般。

不好意思,这次,还是辜负了。

时钟继续不紧不慢走着,台子上的热水壶慢慢煮着,烟灰缸里的烟灰堆得厚厚。一阵风从左边窗户吹来,砸在众人脸上。

很柔,很慢。

“好的,狗娃,娘。。。娘这就走。”

BigFaceMonster
BigFaceMonster  VIP会员

辜负

相关阅读

手机故事网©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