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暖花开，流水潺潺，正是人间芳菲竞相绽放的时节，而京城也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近日，京城来了一位小公子。那小公子面色白皙，好似一块被仔细雕琢过的上等羊脂玉。眉间的一点朱砂，更是为这原本就讨喜的脸蛋增添了一份光彩。
那小公子总是身着一袭淡黄色衣衫，负手行于街道之上，引得过路人频频回首、啧啧称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小公子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仿佛三界之中，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
京城中见过他的人不少，但没谁知道这小公子是谁，来自哪里，又要去向何方……
小公子名唤稚晏，原本是京郊一座山中的小野猫，后因巧合躲进了山中的一座土地庙中，本来只是想着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可慢慢的，年岁久了，小野猫吃着人们给的贡品，受着人们拜土地的香火，愣是化出了人形。
对于这件别的小妖怪费尽心思都做不到，自己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的事情，小野猫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打听了一下，得知这座山叫“稚晏山”，便也依样画葫芦，给自己取名为稚晏。
稚晏会化形，也有法力，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山沟里、溪涧中玩耍，饿了就吃土地庙里的贡品，或者自己去水里捞小鱼。
打破这种生活的，是一件原本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那一天，稚晏变回猫形，趴在土地庙门口晒太阳。
这时，一个步履轻盈的少女走了过来，放下手里的篮子，取出里面的贡品，开始拜土地神。末了，在少女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她发现了一旁的小猫。
少女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又给小猫顺了顺毛，让稚晏舒服得直眯眼睛。
可能玩心被勾了起来，少女取出了怀里的一包炸小鱼，取出一点喂给了稚晏，最后又抱起了它。
“小猫小猫，你真好玩儿，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呀？”
可能是他跑出去玩了吧，稚晏心想，随即“喵”了一声。
“哈哈，你是听得懂我的话吗？真聪明！”少女又取出一些炸小鱼喂给了稚晏，玩了一会，放下了它，说，“小猫，不能跟你玩了，我要回家了，不然爹娘会担心的。”
少女说完就走了，稚晏上前追了几步，被少女推了回来。
“不可以的小猫，娘亲不喜欢猫，不让我养，我不能带你走的，回去吧。”
于是稚晏只能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暗自伤神。
稚晏想了几天，少女温柔的话语和笑起来月牙儿般弯弯的眼睛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找到这个少女。
2
循着气味，稚晏找到了京城。他在京城逛了几天，有点儿迷糊。
京城的繁华自不用说，街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卖什么的都有，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脂粉气、烟火气、各色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稚晏断掉了属于那少女的气味。
稚晏摸了摸肚子，他从土地庙带出来的吃的已经被他吃光了，现在他有点饿。
再往前走了几条街，稚晏看见了一家装修得很令人赏心悦目的酒楼，正纠结着要不要进去，他突然看见了酒楼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脚下生风地跑了进去，却再也看不到少女的身影。他郁闷地找了一个空桌子坐了下来。
酒楼的另一边。
一个黑衣少年甩着抹布望着稚晏，最后向他走了过去……
稚晏跑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他了，出于本能，他想躲着稚晏，但店里其他跑堂的都忙着，就他暂时闲着没活，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走到稚晏跟前，笑着问：“这位客官，吃点什么？”
原本低着头暗自伤神的稚晏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猛地抬起头，眼神凌厉地瞪着眼前的人。
黑衣少年不动声色，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客官，想吃点什么？”
稚晏却出奇愤怒地一手扼住了黑衣少年的胳膊，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的面门挠去。
黑衣少年反应极快，往后闪了一下，没让稚晏打着，随即挣脱了稚晏扼住他的那只手，退了几步。
他皱眉问到：“你打我作甚?”
稚晏一直瞪着他，恶狠狠地说：“不光打你，我还要吃了你呢！”
黑衣少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基本上整个店的人都在往这边瞅，他心下一算计，随即撒腿就往外头跑。
稚晏自然紧紧追了上去……
等二人跑到了一片无人的草场，黑衣少年才开口：“这位猫爷，我没招你惹你吧，何必喊打喊杀？”
稚晏在后头速度丝毫不减地道：“臭老鼠，你给我站住！你们老鼠都该死！”
“谁站住谁是傻子吧！”黑衣少年道，“再说，我敢摸着良心发誓，我长这么大，没偷过没抢过，没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着就该死了？”
“谁信你？你们老鼠狡猾得很，最会耍嘴皮子了！”
“不信？你见过哪个靠偷鸡摸狗过活的小妖怪能化人形的啊？”黑衣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不是打不过你，你想不想试试？”
稚晏怕他有诈，也停下来不敢追了。就这样，两个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动手。
过了好半天，那黑衣少年先开了口。
“我叫云霁，你叫什么呀？”
稚晏皱起了眉。
云霁笑了笑，摆摆手说：“别多想，我只是觉得，跟人打了一架，最后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那多糟心啊！”
稚晏想了想，觉得也对，便极不情愿地开了口：“稚晏。”
“稚晏？是稚晏山那个稚晏吗？”
稚晏道：“问那么多干什么？找打！”
云霁摆摆手：“咱俩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稚晏仿佛被这句话激怒了，正蓄力准备跟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臭老鼠决一死战，那老鼠又开了口。
“我看你这样子，来这儿是有事儿吧？找人？还是其他的？”云霁笑笑，“你要是真的有事儿，何必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要不你也可以跟我说说？没准我还能帮你。”
稚晏一愣，对啊，刚刚他明明在那家酒楼看见了她，而眼前这只老鼠看样子也是在那家酒楼干活，要是问他，没准还真能问出什么来。
只是，这个云霁到底什么来头，可不可信？
正想着，云霁见他不做声，便找了一棵树，“嗞溜”爬了上去，拍了拍旁边的树枝：“上来吧猫爷，咱俩聊聊，聊完再打也不迟。”
鬼使神差地，稚晏居然真的爬了上去……
3
“啊！原来你喜欢阿泓啊！”
因为不知道那少女的名字，刚刚稚晏比划了半天，好不容易比划明白了，云霁便发出了这样的惊呼。
“她叫阿泓？”稚晏问。
“她是我们掌柜的女儿，叫青泓，我们都管她叫阿泓。”云霁弹着腿说道。
稚晏瞅着云霁的模样，弹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想到他居然能够这么亲密地叫着阿泓的名字，心中莫名地气结。
稚晏说：“阿泓姑娘要是知道自家跑堂的里面，居然有只老鼠，怕是会吓死。”
云霁晃晃脑袋，说：“那又怎样？阿泓要是知道她被一只猫喜欢上了，那才会被吓死呢！”
“臭老鼠，找打！”说着爪子就往云霁那头挥了过去。
云霁笑着躲开了他，跳下了树枝，在地上打了个滚站了起来。
他抬头冲稚晏说：“猫爷，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走运，每天被人供着供出了人形，大多数小妖怪穷尽一生都不一定能炼出来，像我就是靠自己一步步修炼出来的。”
云霁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土，接着说：“你看这三千世界的眼光太单纯，也许在你眼里，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可有些东西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一只老鼠，从小到大别人的打骂见得多了，可我还是觉得自己不是低人一等的那一个，我还是觉得，这世间还有太多美好的东西。”
稚晏不知道云霁为何突然对他说这个，一时无言以对。
云霁又说：“所以，猫爷，试着去接受一下，有些人、有些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我不知道现在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啊不，一只鼠，可是在我心里，我能够把你当成我的半个朋友。”
稚晏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糨糊一般乱糟糟的，朋友？猫和老鼠能成为朋友吗？刚刚不是在讲阿泓姑娘吗，怎么扯到这儿了？
稚晏瞪着眼睛，羊脂玉般洁白无瑕的脸上挂着不解。云霁瞧他这样，笑了笑，摆摆手便走了。
“我走了，回见！”
4
上次在草场跟云霁聊过一次之后，稚晏就再也没跟他说上话。
那天之后，稚晏每天都往那家酒楼跑，找一个角落的位置坐着，点上一壶茶，就这么坐上半天。
他经常可以看见青泓跑进跑出、忙里忙外，像是那天在土地庙外逗他一样，青泓对谁都很温柔，哪怕再忙再累，她也能对客人笑脸相迎。
有时青泓会过来给他续茶，每当这时，稚晏心里就会泛起阵阵波澜，脸上也止不住地扬起了笑容。
偶尔，笑着笑着，稚晏会看见闲下来的云霁倚在柱子上，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稚晏被人瞧见了傻样，只能挥着拳头龇牙咧嘴地警告，而云霁则冲他做了个口形“我好怕呀”便跑了……
又过了几天，稚晏在大街上走着，突然闻到了一阵炸小黄鱼的香味。
稚晏再有灵性，终究是一只猫，和天下所有的猫一样，难逃本性。
他循着香味，找到了那家炸小黄鱼的摊子，立在摊子前面不肯走。
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要是猫形，尾巴一定都能翘上天了。
摊主见稚晏眼睛瞪得发直，便问道：“这位小公子，要来一份儿吗？”
稚晏忙说：“要的要的，给我来一份儿！”
等接过摊主包的炸小黄鱼，稚晏揪了两根吃掉之后，便准备走了。
摊主在后面嚷嚷：“那位小公子，你还没给钱呢！”
稚晏叼着小黄鱼，一脸不解地看着摊主。
这时，一双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把几个铜板放在了摊子上。
随即稚晏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板，不好意思啊！那位是我弟弟，他这儿不太好使，你别放在心上。”云霁说着还指了指脑袋。
付完钱，云霁拉着还没回过神来的稚晏走着。
“猫爷，你不会不知道吃东西是要给钱的吧？”
稚晏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便冲云霁叫道：“你说谁脑袋不好使呢？你才不好使呢！”
云霁从稚晏手里揪出一根小黄鱼吃了，稚晏说：“哎！那是我的！”
云霁摊摊手，说：“我付的钱，我还不能吃了？天理何在啊！”
又说：“还有，你这些天在酒楼里喝的茶，也是我给付的钱，你不会以为我们家茶水不要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