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二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只要今天够吃,就绝对不会去想明天怎样。不过说来也怪,这样好吃懒做的人居然没有饿死,而且生的肥头大耳。
这一日,村东张家办婚事,钱老二去帮忙,倒到垃圾,搬搬桌椅,当然为了混那三天的饭和烟。席间免不了被人拿来当做笑柄逗笑,他也毫不在意,烟是一根接一根的抽,饭也足足吃了三大碗才擦擦嘴。饭后村人便围起了牌桌,主人家自然不会催人离去,只得劝说莫要玩的大了,小赌怡情即可。
几圈牌下来,各有输赢,钱老二一直在旁观看,默不作声,有个混子输了几把,心下不痛快,看见钱老二在一旁默默不语,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钱老二叫喊着:“哎哎,钱老二,过来耍耍”
钱老二嘿嘿一笑说道,“没钱”。
“没钱滚蛋,看个屁。”混子说道。
钱老二只是默不作声,也不离开,混子一脚踢在钱老二身上,钱老二伸手抚了抚屁股讪讪走开。
另一个与这混子有些小过节的混混见状不高兴了叫住钱老二说道:“钱老二,你别走,我给你钱你来玩,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头一个混子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便嘟囔着:“有人送钱,爷就收下。”
那钱老二看看这,又看看那,不敢动,好事者将钱老二推过去,纷纷说道:“有人给你出钱,你还不玩,傻不傻。”人们知道这钱老二从未赌过钱,定是那输的,有人输钱就有人赢钱,自己何不趁机赢他,所以便劝说钱老二玩。
钱老二搓搓手,便加入赌局,不过真是奇怪,这钱老二憨憨傻傻的样子,但是到了赌桌上却是意外的精明,炸、蒙、唬各种计量,像是换个人,运气也好到极致,不消一会,把桌面上的钱居然赢得七七八八了。
第二个混混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把赢的钱都收到自己的手中,随手抽出几张毛票扔给钱老二,居然早就忘了之前说的赢了算钱老二的。输钱的人,尤其是头一个混子起哄道:“钱老二,你的钱被人拿走了。”怂恿钱老二去要自己的钱,钱老二哪敢。第二个混混见犯了众怒,便说道:“我和钱兄弟不分彼此,这钱归我保管,钱老二缺钱了找我便是,你们多个屁的嘴。”钱老二只顾嘿嘿傻笑,也不说话,众人见状不禁羡慕混混,心道:“这钱,钱老二还要个屁。”
赌局继续,不过人们失去了兴致,钱老二也被推出圈外,加上又开始准备唱戏的戏台。钱老二帮着搬戏台用的木头,不知是不是还沉浸在赌局当中,钱老二走路一步三晃,似是喝醉一般,渐渐都有站不稳的迹象,主家人看出异样,担心这钱老二别是病了,出什么事,带来晦气,便拉住钱老二想遣他回去,钱老二自是不同意,连说自己没事,坐下休息片刻就行。主人家还是不放心,叫人盯住钱老二,若是病发,赶紧将之赶出院子。
钱老二坐在那,连喝数碗热水,感觉好了些,想站起继续干活,怎知一站起,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主家派来盯住钱老二的人赶紧告知主家,主家过来,此时已经好些人围在当场,但无人上前,主家摸摸钱老二心口,又摸摸鼻息,钱老二气若游丝,眼见出气多进气少,他打趣道:“这钱老二喝多了,睡着里,赶紧给送回家吧。”
众人看的明白,都不愿沾惹晦气,主家心下起急,说道:“哪位相邻帮送,我愿意出钱答谢。”此话一出,有人出面应承下来,便是那个输钱的混子,混子生的人高马大,一人便把钱老二搭上一个人力车,推出门外,门外不远处便是一个草垛,混子将钱老二往草垛上一放,转身回来,主家见混子去而复返,明知混子定是将钱老二丢弃路上,却只道钱老二死也不是死在自家,和自己无关,便拿钱给那个混子。
再说钱老二,此时胸口憋闷,已经难受至极,似有千斤重石压在胸口,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又似全身被缚,动弹不得,难受之下一股浊气猛然从胸口直冲喉头,他大吼一声,响彻天地,醒了过来,四下看看自己正躺在一处草垛上,虽然头脑清晰,但是全身软绵,动惮不得。
就在此时,一阵锣响,一个手持布帆的道士打扮的人走过,那人瘦骨嶙峋,活似个骷髅。布帆上写着,大大的卦字。骷髅道人走进钱老二,看见动弹不得的钱老二,似乎有些发愣,上前伸手在钱老二胸口,手上摸索起来,这骷髅人的手虽然皮肉甚少,却火热异常,抚摸的钱老二极其舒服,不一会便能坐了起来。
这事,说来慢,实则很快,刚刚钱老二的吼声震动了不远处的办事的人,那个混子也有意无意的看着这边,听见钱老二的叫声后,出来观看,正看见那个算卦的骷髅道人三推两揉的,钱老二便生龙活虎的坐了起来,不一会,钱老二已经能站起来,好端端的了。
钱老二也不会说谢,只是拿出身上刚刚赢的那几个毛钱递给骷髅道人,骷髅道人只是摇摇头,笑着看钱老二,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此时办事的主家赶了过来,伸手在钱老二身上拍了拍,刚刚明明已经是快死的人却活了过来,不禁对这骷髅道人肃然起敬,赶紧招呼骷髅道人进院喝杯喜酒。骷髅道人也不推脱,钱老二自然又去干活。
谈话间,骷髅道人自报家门,乃是茅山一脉名为古道人,擅推算,判吉凶,看阴阳,主家急忙让其看看这婚事如何,古道人掐算说:“今日为吉日,今日成婚,婚后定会儿孙满堂,主家高兴,赶紧备下饭菜,款待古道人。”
古道人一边吃喝,一边四下观看,只是那眼光十有八九居然都是在钱老二身上,这时那个混子凑了过来,钱老二的情形他最知晓,能把一个死人救活,启是凡人。他向古道人请教发财之道,古道人只是笑而不语,混子心头一转,便打听起钱老二之事,混子想是人就愿意被奉承,借助此事吹捧老道一番,再求助发财之道。
那古道人一听提及钱老二,不禁两眼精光闪现,他侃侃说道:“我观那位钱兄,定是刚刚赢了赌钱是不是?”混子连声称是。
“所谓福兮祸所依,这是厄运的征兆,那位钱兄,初看福运随身,实则为厄运当头,他之前是否为懒惰之人?懒惰之人,却一副富人之相,他已被厄运缠身,命不久矣。”混子还有围在周围的人一听,连连点头。混子又问:“古大师,有破解之法?”
古大师不语。
混子扭头冲钱老二叫道:“钱老二,你还他妈的干屁活,你的小命都快没了,快过来,让古大师给你解解。”
钱老二,听到叫自己,便过来。
古道人叫钱老二坐下,伸手在钱老二头顶做泰山压顶势,不一会,钱老二居然头冒白烟,众人退后好几步,钱老二倒是毫无知觉,古道人缩回手,叫来众人,看向钱老二头顶,只见钱老二头发之间居然浮现出一副黑色骷髅相,众人惊叫连连。
古道人说道:“厄运已浮于三阳,难解啊。”
混子一巴掌拍在钱老二身上:“赶紧拿钱,求大师救你啊。”
钱老二又把那几个毛票拿出来,递给古道人。古道人不接。
混子又是一巴掌:“就这几个钱,打发要饭的呢,没钱去找他要的。”说话间,用手一指那个赢钱没给钱老二的混混。钱老二扭头看向混混,混混一瞪眼;“钱刚才又输了,没有。”
古道人看罢,长叹一声:“罢了,这次我就免费给你治一治。”众人看见有热闹看,便都凑了过来。
古道人让人把酒席都撤下,从自己的背囊中拿出符纸、蜡烛、铜钱,最后又拿出一把巴掌大小的铜色小刀,小刀一面开刃,刀背三个铜环,却是两个色绿一个黄色,很是显眼。古道人也不避会众人,点上烛台,压住符纸,让钱老二坐在当中不要动,他将几枚铜钱放在手中不住晃动,围着钱老二左三圈,右三圈的转动,走完九圈后,将铜钱散在桌上,看了一会,单手将那把小刀拿起,对众人说道:“此刀为斩运刀,能帮人斩厄运,转阴阳,我此次纯为积阴德,助你脱此劫难。”
说完,将钱老二的上衣脱掉,几枚铜钱甩出,啪啪的贴在钱老二后背上,铜钱如生根一样,紧紧贴住,紧跟着,古道人一刀刺向钱老二头顶,众人惊叫,可是定睛一看,刀并没有刺入头中,而是悬停在钱老二头顶,钱老二的头发如同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纷纷倒向刀头,众人啧啧称奇,古道人向众人怒目,一副骷髅样子着实吓人,众人噤声。
不久,就见一股白烟顺着钱老二头顶冒出,全都钻入那刀中,刀背的铜环,那个黄色的铜环慢慢变成绿色,古道人一喜,收刀,而后又一掌拍在钱老二后背上,铜钱应声落下。
古道人收拾东西说道:“钱兄,此后你会无恙。”
众人啧啧称奇,过来问问钱老二怎样,钱老二挠挠头说:“感觉轻松了很多。”说话间似不像之前那么木讷。
古道人收拾完东西不顾众人的挽留和询问,转身离去。
此后一段时日,那钱老二果然变的勤快起来,而且脑子更加活络,做起小买卖,并且似乎运气好的很,所卖之物必然销售一空。钱老二娶上媳妇,盖上新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村里人都羡慕的不行,只是那古道人再未出现过。
这样过了一年有余,那钱老二好像又开始走霉运,不但做买卖赔的一干二净,就连媳妇都染病身故,房子好端端的居然因为地底塌陷而倒塌了,一身肥肉也没了,整个人都脱了相,几乎瘦成了骷髅。整日又开始在街上如游魂野鬼样溜达,捡拾破烂和吃食。
再说这一日,天阴雨湿,村人都在家中,钱老二已经几日没有进食,饥饿难耐,家中一点粮食都没有,他想起村头的树上似乎结了些果子,便冒雨出去采摘,身子虚弱,摔了好几次,全身泥水,好不容到了村头树下,却看那树枝头才有那么一个两果子,便长叹一声,依树而坐,雨水顺着树叶缝隙落下,将钱老二淋个精湿,钱老二感觉生命再渐渐离自己而去。
就在弥留之际,忽听一声道号,将钱老二惊醒,他艰难的睁开眼望去,只见雨雾之间走过一人,一身道袍,手举布帆,布帆上有一个大大的卦字。他懒得去管,又闭起眼来。
那道人走到钱老二近前,上下看着钱老二,悲悯一声:“无量天尊,造孽啊。”道人蹲下身,将一馒头递给钱老二,钱老二闻到馒头香气,缓慢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馒头,只是摇摇头,说道:“将死之人,何必浪费粮食。”
那道人,将馒头收起,取下随身一葫芦,打开后递给钱老二,钱老二闻得是酒,便勉强张嘴喝了几口。酒入肚腹,化作热气,钱老二终是有了精神,向那道人望去,却是一满脸白须的老者,道人伸手将钱老二扶起,问钱老二家在何处,钱老二伸手指了指,道人扶着钱老二向那个方向走去。
到了钱老二的家,道人又将那酒给钱老二灌了几口,钱老二终于恢复了些神智。道人坐下,从背囊中摸索起来,最后拿出一物,递到钱老二眼前问道:“你可记得此物?”
钱老二聚神望去,是一把巴掌大的小刀,刀背上三个铜环,铜环的颜色有两个是黄色的,一个是绿色的。钱老二定定神,回忆起这个不是当初那个古道人为自己斩霉运用刀的斩运刀吗,便说道:“这不是古道人的斩运刀吗,古道人呢?如果他在,可否在给我斩一下霉运?”
那道人长叹一声说道:“此刀确实为斩运刀,但斩的不是霉运,而是鸿运。你天生贵气加身,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大富大贵之命,那古道人正是用这把刀斩了你的鸿运,所以才致你于此地步。”
听得此言,钱老二神情大变,惊讶、气愤、无奈,他只有笑笑如认命般瘫坐。
道人又说道:“那古道人是我的徒弟,我传斩运刀给他是希望能借此刀之威救助天下苍生,可他却错用此刀去剥夺他人运势,加身自己,想做一方诸侯,我此次就是来归还你的运势。”钱老二听得迷糊,这运势被剥夺还能送还?
道人也不言语,开始焚香燃纸,随后将斩运刀向钱老二一掷,钱老二吓了一跳,刀插入钱老二身体,但是钱老二却没感受疼痛,只觉得一股暖流流进自己身体,好不舒服。良久,钱老二醒来,眼前哪有什么道人,哪有什么斩运刀,只不过那刀插的位置确实有一印痕。
此后,钱老二在自己倒塌的房屋下面发现祖上留下的金银,一举发家,后又由商转仕,直至做到一省之长,得了善终。每当回首往事,钱老二总是唏嘘不已,随着见识的增加他越发觉得那斩运刀之事应数无稽之谈,不过对于道士之流总是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