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怀里的香囊仔细看着，这是我茶馆一个叫“叶小小”的女客人留给我的，她尤其喜欢听我讲“龙六子”的故事。
那日，我讲完这个故事后，客人们陆续离开了茶楼，两个伙计开始收拾桌椅。
叶小小却没有走，等客人们都走完后，她走过来问我说：“龙六子和赵晴儿的故事是不是真的？他们最后有在一起吗？两人是不是以后都成神仙了……”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无奈的笑了笑，饮尽了杯中最后一口茶水。
“严先生，那你收不收徒弟？”叶小小见我没有搭话，于是又问了一次有关收徒的问题。
“我早就说过了，不收女徒弟。”我只能再一次重复了我的回答。
我不收女徒弟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我的师父有规定，说书只能传男不传女；二是女子不应在讲台上抛头露面，更何况一些故事情节不宜由女子来讲述。
“那好吧……”叶小小还是像往常一样沮丧地说道，而我早已习惯。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她居然还对我不死心，又继续问道：“那你还收书童吗？如果收的话，你看我可不可以？实在不行，我在你身边女扮男装也成……”
我有些无语，心道：我这破茶馆就这么吸引人吗？要是真的吸引人，那为什么来听我说书的人却是屈指可数，而不是只有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缠着我呢？
正当叶小小和我讨价还价，要做我书童的时候，从外面忽然进来一个走得急匆匆的小丫环。看样子，是来找叶小小的。
“小姐，你赶快跟我回去吧！”小丫环来到叶小小身旁焦急地说道，“老爷见你没好好学习女工，可生气了，现在正让全府上下找你呢……”
“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回去总可以了吧！”叶小小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你先让我跟严先生再说几句话。”
小丫环没有办法，只好待在一旁等待着自家小姐。
“这是我随身携带的香囊，如果以后你要是改变主意，想收徒弟或者书童的时候，可拿着此物来叶府找我，我一定会答应。你如果觉得还是不合适的话，让我当你茶馆的伙计也是可以的。”叶小小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说完拉起小丫环的手向门外跑去。
趁她们还未跑出茶馆，我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喜欢你啊！”叶小小回头说道，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看着叶小小渐渐远去的背影，我苦笑着低头拿起她放在讲桌上的香囊。
现如今我的茶馆经营起来举步维艰，养活我和两个伙计都非常困难，又怎么养得起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从那以后，在茶馆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叶小小的身影。我猜测，她可能是被家人给禁足了。
原本我以为，叶小小的消失会让我清净几天。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心里竟然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连说书时都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可能，我是真的喜欢上了叶小小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了吧。
日子还得照常继续，我依旧在茶馆里说着书，收着那些达官贵人随手抛来的赏钱，勉强维持着我师父留给我的茶馆。
在后来，我听客人们说，叶大人想为女儿选择一门婚事，有合适的人家可准备礼品前去求亲。
我的心不禁一颤，觉得他们说的人正是我日夜思念的小小。但又转念一想，天底下姓叶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呢。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说完今日的书后，整理仪容后前往叶府查看情况。
我向门口守卫拿出香囊后，让他们进去告知他们家小姐。
不到半刻钟，小小她居然真的快步跑出来迎接我了。
“严先生，不对……是亮哥哥，你是不是来求亲的，好让我父亲将我许配给你。我不当徒弟了，我要做师娘！”看着小小欢天喜地的样子，我根本不知道我那时是怎么想的，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小小拽着我去见了她的父亲——叶鼎叶大人，当朝阉党的爪牙之一。
“你就是小小的意中人？”叶鼎上下打量着我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草民严亮，是一个小小的说书人。”我恭恭敬敬地答道。
我师父便是死于阉党之手，对于我来说，任何一个阉党的成员都是我的仇敌。现如今，为了小小，我不得不对着叶鼎卑躬屈膝。
“那你给我说说，你这说书人有什么能耐？”很明显，叶鼎根本看不起我，看不起说书人。
我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地说道：“像我这样的说书人远可以说神话历史，近可以谈人情世故；说学逗唱样样精通，口技模仿信手拈来……”
“好好好，我亮哥哥果然厉害！”话刚说一半，小小就在一旁忍不住拍手称赞。
“呵，好什么好！”叶鼎脸有愠色的说道，“小小啊，难道你就喜欢上这种只会耍口舌之快的无能之辈吗？”
小小拽着叶鼎的袖子乞求道，“爹，求你了，我是真的喜欢亮哥哥……”
叶鼎根本不顾女儿的请求，直接甩手道：“来人，将小姐关入祠堂。”
叶府的仆人们将哭着的小小带走后，叶鼎冷笑地对我说道：“说书的，你不要以为用几句话就可以迷惑我们家小小。你记住，小小以后是要做娘娘王妃的，我警告你，不要耽误她的前程。来人，送客！”
既然小小不在，我也没必要在仇人面前伪装了，连句话也不愿与叶鼎多说，直接甩手要走。
小小，今日你我缘分已尽，我们就此别过。如果还有来生，我定不负你。好姑娘，再见了！
我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有两个小太监站到叶府大门两侧，尖着嗓子喊道：“魏公公到！”
魏公公，也就是魏进忠，朝廷的九千岁，阉党的大头领，朝廷的实际掌权者，叶鼎的顶头上司，同时还是害死我师父的罪魁祸首。
为此，我曾在师父的坟前立誓，绝不给阉党人员，尤其是魏进忠说一句评书。如果稍有违反，则让我受长刀割舌之苦。
长刀割舌对于常人来说，最多也就是变成一个哑巴。但对于舌头比命还要珍贵的说书人来说，这却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不愿对魏进忠叩头行礼，闪身躲进了叶家的花园中。
在花园中，我看到叶鼎就如同刚才的我一样，对着魏进忠卑躬屈膝地磕头行礼。
我忍不住在心里嘲笑道：叶大人啊叶大人，你刚才的神气劲都去哪了，还不是像狗一样地被一个不男不女的老杂种使唤。
我看到众人进屋后，确认安全后准备离开叶府，没想到叶鼎却一把抓住了我。
“说书的，不……严亮，不不……严先生，不不不……我的好女婿，求你帮帮岳父我吧。”不知为何，叶鼎改变了对我的态度。
我用鼻子冷哼了一句，“恩？”
“好女婿啊，你刚才也看到了，魏进忠那老家伙突然到访，我来不及准备，所以想让女婿你啊给那老头说说上几段评书助助兴，我好继续升官啊！”这下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叶鼎有求于我。
我看了一眼叶鼎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我犹豫了。以叶鼎刚才对我的态度，一旦我帮他完成目的，他一定会一脚把我踢开。像他这种人，只能有难同当，不可能有福同享。
为了叶小小，我还是同意了叶鼎的请求，假笑道：“岳父大人，不必多礼，你我将来就是一家人了，何必要说两家话呢。你说是不？”
“对对对，还是我的好女婿说得对啊！”为了自己的仕途，叶鼎赔笑道，让我不禁有些怀疑和刚才嘲讽我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样，岳父大人您给我准备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让我在屏风后表演即可。”我说明了我需要的东西。
“就这些？”叶鼎生怕有遗漏的地方，再次询问我。
“还有一场婚礼。”既然你要问，我为什么不说，我一个说书人确实只会逞口舌之快。
叶鼎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好好好，到时我选择一个黄道吉日，定会将小女许配于你。”说完，转身命令管家去准备我要的东西去了。当然，不包括婚礼。
虽然我此刻说得十分轻松，但是我内心却倍受煎熬。因为我即将要欺师灭祖，在仇敌面前表演我的毕生所学。
东西准备好后，我用尽了所有气力来表演口技，只为能博得魏进忠一笑。
果然，我的努力获得了回报，魏进忠和随行的官员都乐得哈哈大笑。
“后面那人，出来吧，让咱家看看你长什么样。”魏进忠用它那尖细的嗓音说道。那声音，我一辈子都学不来。
撤去屏风后，大汗淋漓地我出现在众人面前，对着魏进忠等阉党官员叩头行礼，我终究违背了我曾经发过所有的誓言。
“这次叶大人和说书人都表现不错，来人，赏银百两！”魏进忠笑着说道，似乎挺高兴的。
“谢魏大人。”叶鼎连忙叩头谢恩，然后快速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纹银。
至于我，根本没有去接那些赏钱，而是对着魏进忠叩头道：“求千岁爷替草民做主啊！”
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等魏进忠走后，我的下场肯定是被叶府家丁给撵出去，再也见不到小小。
这下，引起了魏进忠的好奇，学着审案的官员问道：“堂下何人，有何冤情，还不与本官速速说来，本官替你做主！”
“回千岁爷的话，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我用说书时练就的好口才，将我与叶小小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给了魏进忠听等人。在场的众人，都被我说的故事吸引住了。
只有叶鼎，脸上一直阴晴不定，但又拿我无可奈何。
等我说完，魏进忠缓缓问道：“叶大人，这事是真的吗？”
叶鼎没想到我会这么做，怕我再把刚才称呼的事情再给他抖落出来，只好答道：“确有此事。”
可能是因为魏进忠发迹前出身低微，能体会到我现在的处境，于是命令道：“叶大人，这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就由我做主将叶小小许配给严亮。听明白了吗？”
“谨遵魏大人吩咐。”叶鼎不敢有半句反驳，只好同意了这门婚事。
“严亮，与叶家小女完婚后，就来我千岁府当值，像你这么有才的说书人可不好找了。”临走前，魏进忠丢给了我这句话。
看着阉党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我在原地流着泪撕心裂肺地喊道：“多谢魏大人！多谢魏大人！多谢魏大人……”
虽然叶鼎极不情愿，但我和小小的婚事是魏进忠定下的，还是让我们俩完婚了。
新婚那夜，我喝得是酩酊大醉，抱着小小不停地哭着，直到流尽了我一生所有的泪水。
为了小小，我向阉党做出了妥协，可是我未曾忘记与阉党之间的仇恨。
于是，我找的当朝皇后张嫣，和她结为了同盟，一起对付权倾朝野、祸国殃民、以魏进忠为首的阉党。
我利用可以自由出入千岁府的便利，频繁给皇后传递情报，汇报阉党的活动。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年后，我的活动还是被阉党的人给发现了。
阉党的狗奴才，将我五花大绑来到魏进忠面前请功领赏。
“你小小的一个说书人，能掀起什么风浪。说，背后那人是究竟谁？”魏进忠想逼迫我说出幕后主谋，真可谓是痴心妄想。
“天下的黎民百姓。”面对魏进忠，我没有像一年前的我那样选择了妥协，委屈求全地求助阉党。
“去把叶鼎找来，让他看看他这好女婿是怎么死的！”发疯的魏进忠见我不肯服软，开始利用我的软肋，吩咐下人道，“还有他的女儿，这个说书人严亮的好娘子！”
我冷笑，“死太监，我劝你别废功夫了，叶小小已经让我给休了。至于叶鼎账这个阉党的狗奴才，已经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找人第一个弹劾的就是他！”
半年前，小小怀孕，让我开始为我们三人的未来担忧。为了能保护小小，我将小小送到她远在千里之外的舅舅家，并一纸休书假意断绝了与她的关系。
为此，我还和叶鼎大闹了一场，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
没有后顾之忧的我开始了更频繁的活动，直到现在我被阉党成员逮捕。
魏进忠见到叶鼎，“你可认得此人？”
叶鼎仔细查看后，回答道：“此人乃是小人的前女婿严亮，不知为何得罪了魏大人？”
“这么说，他把你女儿给休了这件事是真的了？”魏进忠继续问道，它想确认我和叶鼎现在的关系。
“回魏大人的话，确有此事。半年前小女无意冒犯了此人……此贼子，他便火冒三丈，一纸休书将我女儿给休了。
“我本想劝上几句，可他非但不领情，还暗中找人弹劾我，诬陷小人。如果没有魏大人出面保我，我现在肯定是乡野一村夫了。”趁此机会，叶鼎可以说是大吐苦水，让魏进忠听得不耐烦了。
“行了、行了，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想听。”魏进忠摆了摆手，“我就是想问问，你觉得把这贼子给杀了怎么样？”
面对这个问题，叶鼎他居然犹豫了。他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沉声道：“魏大人高见，但我有一计却更为巧妙。”
“说来听听。”魏进忠阴冷地看向叶鼎。如果叶鼎回答不好，他也是难逃一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