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存在过的岁月

2021-01-17 15:00:32 作者:不回去的乔

风卷起地上的稀稀疏疏的枫叶,归巢的乌鸦不断拍打身上的倦意,万赖无声中惟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行走在秋雨洗过的石板路上,他望着远处如血的残阳与不起波澜的湖水,久久不能出一声,想到平生种种经历,他虽眼中噙满泪水,却只能抓了抓挙头,三十岁的身躯在一派秋草映衬下浑如一颗随风摆动的灯芯,坚挺但却瘦弱的不像样子。天越来越黑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孟宛平,你该走了。”

生活的玩笑总是开在人们最为苦恼不得出路时,有时屋漏偏逢连夜雨表达的不单单是一份无奈,更是饱涵了对世界的困惑以及人生的迷茫,处在而立之年的孟晚平似乎是这句话的天然写照,短短的几年光景,父亲离世,母亲患病,大学毕业这么多年只能依靠在一家小公司做个职员来维持自己的生计,而今还要承担母亲每年高昂的医药费和护理费,这一切让这个个子很高的年轻人,曾经一度以为天塌地陷,他不止一次的徘徊在自杀的门口,但每每想到母亲他便又决定坚持下去,不为别的,只为母亲。

他每天下班回家,都要晚5分钟进家门,因为他难以看到母亲那羸弱瘦小的身躯以及日渐斑白的头发,那仿佛是一道看不见的障碍,阻挡在绝望与希望之间。

回到家,他照常要为母亲倒上一杯水,为母亲翻一翻身,但是今天,推开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震惊不已,他看到母亲掉在床下,用双手不停的去够着床头柜底下的剪子,孟宛平一把拿起剪刀扔在一边,抱起母亲放回床上,此时的母亲不禁放声大哭,双手不停的拍打着床帮。“让我去死吧儿子,我死了,你还可以有个奔头”母亲声嘶力竭的喊着,一边喊一边簌簌的流泪,孟宛平没有丝毫的诧异与震惊,相比于之前母亲的自杀行为,这次已经不算什么了。他为母亲倒了一杯水,坐在母亲的床边,轻轻的抓住母亲的手放在左脸旁边,一字一句的对母亲说到:“妈,我今天被领导表扬了,说再有一个月就可以涨工资了,你干嘛这样,我们的好日子很快就会来了,你现在死了,怎么看到我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呀”,他的声音轻柔而有力量,丝毫看不出欺骗的意思,母亲在他的安慰之下,略带哽咽的问他“妈知道,你是怕妈寻短见才这么说,妈这个样子,只会连累你,你三十了,还没有家庭,要是姑娘都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谁还会,,,,,,”

“妈你别瞎说”,孟宛平打断了母亲,“你放心,如果真的没希望了,我就和您一起去死”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母亲呆呆地看着孟宛平,一句话说不出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儿子会提到去死,她有些不知所措。说完这话,孟宛平的心里反倒像是抛开了一块大石头——因为死亡,早已经是他决定好的事情了。

从那天起,孟宛平每天都会早起去离家不远的一个公园里坐一坐,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带他来到这里,每次他会和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求着父亲为他买一根冰棍,父亲每次都会摸着他的小脑袋,那段记忆是他人生中最值得珍藏的记忆,正如同每个内心孤独的人一样,他总是不喜欢和人们谈起这些温馨的事情,因为他总是觉得自己的世界没人可以踏足,他也相信没人会愿意踏足。

这一天,他又一如既往的来到了这个公园,初秋的露水占满了青石打磨的石凳,些许的凉意带着丝丝雨后的微风吹拂着每一个急于赶路的人,他不禁幻想如果有一个人这时可以给他戴上一顶帽子该有多好,说着,他擦干露水,拿出报纸,悠闲而又平常的坐在了总是坐下的位置,远远的,他看到了一个身影,他心里暗自疑惑,这样初秋的早晨,带有如此浓重的露水与凉意,会是谁像他一样来到这里呢,他缓缓的走了过去,发现在远处的树林之中是一位姑娘,带着一台单反在抓拍公园里的风景,他本来想上前同她打声招呼,不过转念一想,只是过客,凑巧碰到,也没有稀奇之处,今日相逢,明日怎知天涯何处,他叹了口气,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此后一连三天,他都在同一时间,同一个地点看到了这位姑娘,只不过不再是拍照,偶尔是拿一本书,偶尔是戴着耳机听音乐,他既是觉得好奇,同时也觉得奇怪,这样的天气下,为什么她每天都会来。一个普通平淡的早上,孟宛平一如既往来到了公园,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看到哪位姑娘,只不过这次他竟然莫名有些失落。伴随着太阳的爬升,公园里陆陆续续人多了起来,正当他要起身离开时,他远远的看到了一个身穿米黄色卫衣,带着白色耳机的姑娘出现在了视野里,并且在她一直坐的位置坐了下来。作为一个资深的直男,孟宛平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子搭讪,短短的3分钟里,他就想了几十种搭讪方法,最后这颗在异性面前不太灵光的头脑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自认为聪明绝顶的方法,那就是“问路”。

他走上前去,对着女孩礼貌的问道“你好,请问厕所在哪里,”女孩子一开始因为戴着耳机好像并没有听到,但是看到搓着手指,满脸通红的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好像发生什么大事似的连忙摘下耳机,努力的思考着孟宛平刚才的嘴型所表达的意思“就在前面右拐”

女孩盯着孟宛平“你不是每天早上都来公园的吗,怎么会不知道厕所在哪里。”本来已经面红耳赤的孟宛平再一次叠加了他脸上的红色,远远看去,好像一颗阳光下闪烁着的剥皮紫色萝卜心,本来打算是自己提起这件事儿,没想到让小姑娘抢先一步,他磕磕绊绊的说“对,对啊,你,你看见我了呀。”“当然啦,我每天你都会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读报纸,九点左右离开”说完,女孩笑着孟宛平说“每天早上你都来,这么冷的天你还穿的挺少的,不冷呀”。

孟宛平看着女孩子上扬的嘴角,顿时就忘记了之前的一切紧张,他的脸不再是紫色的,而是一会红,一会黄,五颜六色的光在他脸上略过,就这样她和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早已经把什么厕所忘的一干二净了。他们聊了很多,不知不觉间时间已到正午,女孩子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针,起身想要和孟宛平告别。“对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秦云”

秦云,孟宛平心中暗暗的默念了不知多少遍,从此在他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向日葵的种子,它慢慢生长,逐渐成为了孟宛平生活中的一个惊喜,回家的路上,孟宛平一改往日慢悠悠的习惯,不知怎么,今天走的格外的快,时不时笑一下,但很快有眉头紧锁,就连脚下的石头也没有看到,还被绊了一跤。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时光是一位从没人见过的天使,承载着将美好与痛苦送给每一个应得之人的使命,也正如遥远山城中一位尽职尽责而又成熟老练的邮差,不紧不慢的完成派送的任务,甚至有时让人焦虑,有时又让人惊讶。对于孟宛平,似乎时光就在为他安排着一切恰当的时间接收的恰当的事物,秦云无异于就是他在生活的苍凉大地上看到的一道霞光,让他重新充满在无边荒原中探索的勇气与决心。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孟宛平发现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姑娘,而他也坚信,秦云也一定爱着他。接下来,正如每一个热心善良的人所想的一样,经历了告白,接受,终于二人开始恋爱。

就在所有人都在准备祝福他们两个走入婚姻殿堂时,意外就这样出现了。面对他深爱的人,孟宛平觉得应当对他坦白自己的一切想法,这不得不牵涉到母亲的事情,那时这个男人第一次在女朋友的面前艰难吐露自己的想法,这是孟宛平之前从来没有想到的,他想的是按揭买房,而后把目前接到一起去住。这时,秦云却犹豫了。相比较于孟宛平,秦云的家庭情况对于他们的爱情也并不乐观,她是独生子女,家境还算殷实,父母亲都希望他可以找一个优秀的男朋友,组建一个没有负担的幸福家庭。秦云心里知道他不应当打退堂鼓,因为深深的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她又想到两个人要抚养三个老人不说,按照孟宛平现在的情况,父母亲能不能同意呢。孟宛平看出了他的犹豫,以为他是没有想要结婚的打算,以为他是被自己的家庭情况所困扰,于是这个内心原就脆弱的男人提出如果接受不了,就可以分手的话语,此时的他已经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但秦云却提出,这几天先不要见面,让我来考虑一下。

孟宛平没有拒绝,从那天起,他们两个再也没有什么联系,曾经每天都会打电话的他们,手机上再也没显示过对方的号码,孟宛平却每天都会来到公园,满怀希望也好,全是期待也罢,他始终不对结果做出什么设想,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孟宛平突然接到了秦云的电话,电话里,秦云啜泣着对孟宛平说着父母与她大吵一架的情形,电话那边的秦云万念俱灰,已经做好了用自杀向爸妈表示决心的准备,放下电话的孟宛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思念之火,他披上大衣,飞也似的冲出门去,在照彻天地的闪电中奔向秦云的家门口,他远远的看到了在门口等待他的秦云,他使出全身最大的力气想要冲过去抱住她时,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叫醒了他——原来只是一场梦。

站在湖边的孟宛平,远眺着天边成群的大雁与铺满山顶的晚霞,回忆着一年前发生在短暂人生中的一切,只是默默的流泪,送别母亲以后,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湖边。形形色色的人走在湖边的石子路上,几只玩的忘乎所以的狗追逐打闹,一个小孩子路过湖边,捡起了岸边的一副眼镜,对着阳光下看了又看,却始终没有看到来找寻他的人。此后,生活依旧,大千世界仍五彩斑斓,东西半球仍然日出日落,琐碎的日子仍然原汁原味。没有人讴歌我们从未见到的东西,也没有人会超越遥远的大洋,询问一个女子她的过往,花前,月下,小桥,流水,银烛秋光中伴随湖水波澜不惊的是无声地哭泣和不见经传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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