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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天是大宝的生日，我正在厨房忙活着给他下碗长寿面，一条微信消息从聊天框蹦了出来，是我爸发来的，我匆匆回了句正忙，就把手机放一边了。
不用想我也知道，肯定又是为我弟新房的装修钱来的。我弟自打毕业后就一直打着考公的幌子在家啃老，一天到晚晃晃悠悠的也没好好上过几天班，几年下来，肚子里的墨水没涨多少，倒是学会了抽烟喝酒的坏毛病。
吊儿郎当地混了几年后，也没谈下个女朋友，眼看着就要奔三了，他还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我爸我妈又气又急，打又打不过，骂又听不得，只能佝偻着脊背累死累活地攒钱，又是种地又是跑车，还从我这“借”了十万块钱，这才勉强凑够了房子的首付，为的就是能在相亲的简历上添点彩。
可首付是凑够了，房子的装修钱怎么办，我爸一边夸赞我找了个能干的女婿，一边又在我身上打起了如意算盘。
等一切忙活完后，这才得空打开微信，一长串带有红点的语音连珠炮似的朝我砸来。“这亲姐弟之间，有什么好计较的？”“你就忍心住在精装房里，让你亲弟弟守着个毛坯房过夜？”“你现在日子都好过了，怎么就不能帮衬下你弟弟！”
我回复道：“上次买房的十万块钱，不是说最后一次了吗？怎么装修的钱还朝我要？”
要钱失败，再加上我弟相亲未果，他老毛病又开始犯了，将一肚子的窝火朝我发泄过来，什么白眼狼啊不孝女啊，夹杂着家乡话中不堪入耳的脏话，把我完完整整地数落了个遍。
我关掉声音，二话不说将他拉进了黑名单。看着床上未满一岁的二宝，心中是说不完的苦涩。
是啊，我日子是好过了，可不好过的时候，谁来帮衬过我呢？
2
我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我弟小我一岁半。我们家很穷，从我爷爷那一辈下来就穷，当初我妈过门的时候，连身新衣裳都扯不起，能把锅碗瓢盆什么的置当齐全就已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更别说盖新房子了。
穷也就罢了，偏偏我爸还是个酒鬼，大晚上一喝高就发酒疯，又是打又是砸的，还抄起棍子打我妈。我妈也是个脾气爆的，拿起铁锨就跟他对着干，可终究是力不敌他，每次都落得下风，直到我和弟弟跑去其他大伯家拉人劝架，这场战争才算平息下来。
上到初三那会儿，由于家里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的学费，成绩优异的我被迫终止学业，开始了种地抽穗掰苞米的生活。我眼巴巴地看着弟弟上下学，心里一阵一阵地泛委屈。
第一次高考，他考了四百来分，我爸妈嫌他分数低挂不住脸，硬逼着他复读了一年。第二年勉强够到五百，报了个省内的二本学校，可昂贵的学费成了大问题。要么我嫁人，收一笔彩礼钱，要么我出去打工，给他把钱挣回来。
不甘心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的我，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北漂之路。可初中毕业的我，除了干些替人做饭、收拾家务的活路外，没有其他的一技之长。我就像是荷叶上的一滴露珠，居无定所地漂浮了三年，终究还是跌回了水塘。
是的，我又回到了那个小地方。三年的漂浮生活让我开始思考父母抛给我的选择，我对他们介绍的对象不喜不厌，几次相处下来也算产生了些感情，加上他既不喝酒脾气也好，这门亲事就这么成了。
可谁又能想得到呢，就算他身上没有我爸的缺点，我们还是离婚了。
3
结婚后的第二年，我们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为了积攒养孩子的本钱，我和前夫商量着外出打工。有了北京这个前车之鉴，这一次我们选择在一个邻近省份的厂里当工人，除了工业区偏远些外，包住包吃消费低的慢节奏生活，都令我们十分满意。
几年下来，我们也有了些存款，正合计着拿下附近的一套房，一个电话的到来，让这场美梦化为了泡影。
电话是我爸打来的，问我们借三万块钱，说是要买车。那时的农村日子好过了不少，也不知是哪家买了辆小轿车，点燃了这种互相攀比的风气。他们眼瞅着四下邻里都添了新家伙，也不肯落下阵来。
家里的交通条件我是知道的，总让两位老人走土路赶大巴我也有些于心不忍，再加上他自己也说是借了，我也不好拒绝，就商量着把钱给他打过去。
等到了银行一查余额，我顿时傻眼了。十几万不翼而飞，只剩下两万块钱的尾巴躺在卡里。等我前前后后搞清所有的缘由后，才发现是我当时的老公摊上了赌博，将卡里的钱都输了进去，我看到的那两万，也是他这两天紧紧巴巴借的。
几年的努力就这么打水漂了，我又恨又觉得悲哀，让他把那两万块钱还回去后，立马选择了离婚。夫妻间本就没什么财产，我跟净身出户没什么两样，连孩子的抚养权都没资格争取。直到现在，他妈还是不让我见孩子，我也只能在娃上学的时候隔着铁栏杆嘱咐两句。她说：“妈妈，奶奶说你不要我了，我才不信呢，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我摩挲着她的小脸，几欲哭出来。
离婚后我做过超市推销员，做过餐厅服务员，后来自学会计，在小公司里也谋了个职位，日子孤零零的倒也过得下去。所幸，年近三十的我遇到了现在的老公，他很爱我，离过婚，收入不错有套房，带个儿子，也就是我口中的大宝。
刚见大宝时，他才七八岁，鬼灵精，对我这个继母一点不排斥，拍结婚照的时候，他给自己挑了件洋气的小西服，咧个嘴挤在我们中间，笑嘻嘻的像个活宝。
在这个小家庭中，我得到了尊重和理解，日子也越过越有滋味。二宝降生后，一大一小两个人乐得合不拢嘴，尤其大宝，做作业做到一半喊累，非说得去见见二宝才能放松，我看着他那没动几笔的练习册，哭笑不得。
4
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该多好啊，谁知我弟竟然那么不争气，混了几年没点存款不说，连姐夫给他介绍的工作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结果被公司炒了鱿鱼。就像他老板说的那样：“自己没本事还心气儿高得不行，就算人211的来了，工资也就那些！”
工作没着落，但娶妻不能耽搁，我父母虽然看不过他啃老，但耐不住老一辈的思想作祟。要娶妻就得买房，买房就得花钱，花钱就来找我，在他们眼中，女儿好像生来就是他们的摇钱树，需要用钱的时候是骨肉血亲，等到花钱的时候就是“泼出去的水”，即便是离婚后身无分文的日子，也没说接济接济我。
果然，我爸真就打电话过来了，说让我给弟弟出十万块钱的首付，美其名曰“借”。我老公在这件事上一直尊重我的选择，说：“十万块虽不是什么小数目，但咱家还是出得起的”，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感动得泪流满面，心想这回说什么也不能松口。
可他们老两口能干啊，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在亲戚邻里到处骂我是个白眼狼，说我这是硬逼着他们去死。更过分的是，我爸还跑到我家里来，死活赖着不走，一日三餐伺候着还挑三拣四，把一家人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最后还是我老公发话，要钱可以，但这是最后一次，他得写保证书。他大字不识几个，在拟好的保证书上摁了个红手印，吃顿饱饭后就腆着肚子走了。看到他那无赖的嘴脸，我气得把自己闷在屋里好几天，最后还是老公安慰的我：“这钱一送出去，你和他们之间也算是了了，咱以后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好不好？”
我泣不成声，又委屈又心酸，却也无可奈何，谁让我摊上了这么个爹呢。
5
过了几个月，房子拿下来了，我弟那边的相亲还真的有了起色，说是找了个家在同县的姑娘，家庭条件一般，没结过婚，比我弟大一岁，挑人的首要条件就是得在县城有一套房。
可光有个毛坯房也不能成事啊，于是装修的算盘又打到了我头上，我说什么也不肯，没少跟他掰扯，他也顾忌着那份保证书，一直不敢发作。
后来从我妈那里听说，我弟的亲事黄了。女方人不在县城，找对象的事一直是父母在操心，好不容易从外地拉回来跟我弟见了一面，两个心气儿高的人互相看不上，人姑娘第二天就偷偷买票回去了。
我爸知道了这事，先指着我弟的脑袋劈头盖脸地损了一顿，又借着发酒疯的劲对我妈大打出手。老是老了，臭毛病是一点没改，我弟看不过眼把他制住揍了两拳，他气得龇牙咧嘴，跑到大马路上哀嚎痛哭，什么不孝子打老子了，什么养了个白眼狼的，闹得全村人上街看笑话。
等这场闹剧结束后，我爸把相亲失败的锅，也甩给了我一口。非说是人姑娘不愿意住毛坯房才坏了事的，借这个由头逼我掏钱，这才有了“老死不相往来”这么一出。
我倒是想啊，可人就是本着拿钱的目的来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
6
好不容易把二宝哄睡后，老公打来了一个电话，说看到我爸在群里发的消息了，亲戚们一边倒地劝他，还问我：“是不是你爸又来难为你了？”
此刻的我像是拔了刺的刺猬，稍微戳一下就疼，委屈、心酸、无奈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和着泪水奔涌出来。我哽咽地说了句：“是”，便泣不成声了。
良久，听我哭完后，电话那头才又响起他的声音，说：“你别怕，再不济有你老公在呢，有保证书在手上，这件事儿我们占理”。又聊了几句后，他说等他下班回家我们再一起好好合计，让我先挂电话。
我吸了几下鼻子，打算去客厅拿点纸巾，一扭头发现大宝正站在门口，探着脑袋一脸关切地看着我。见被我发现了，他才迈着碎步走进来，把一叠抽纸递给我：“妈妈，你不要哭了，今晚我守着弟弟，你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看着大宝明朗的笑容，我突然间觉得，上天让我白捡了这么个懂事的儿子，好像心里的一切苦，都不算苦了。
第二天，老公将拓着我爸手印的保证书发到了群里，我放大一看，这哪是什么保证书啊，分明就是十万块钱的欠条，还搬弄了一大堆法律条文跟亲戚朋友们讲道理，这又打法律牌又打亲情牌的，给我爸下了最后的通牒：打个八折，月底之前就得还。
中午下班后，他一回来就张罗着让我和儿子收拾东西，说要带我们去三亚玩。我以为他又拿这事开玩笑呢，就没当真，直到我看见他手机里机票和酒店的订单后，这才张大嘴巴相信了。
坐在去往三亚的飞机上，我心里一直打鼓，悄悄问他：“这样能成吗？”他笑了下，伏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吗？”
回来的那天，恰好是月底，他带我提着大包小包的特产挨家挨户走亲戚，顺便邀请他们到时去参加二宝的周岁宴。走到我爸妈家时，我爸一改之前的蛮横脾气，又是送茶又是递烟的，生怕我们提收债的事。那天，他俩坐着聊了一下午，把话摊在了明面上说，这件事就这么结了——我不问你收钱，你也再别找我要钱。
坐在回家的车上，老公握住我的手，说：“我的本意不是让咱爸妈还那十万块钱，只是看你夹在中间不好受，这才想了这么个对策……”
“我知道。”没等话说完，我往他肩上一靠，又哭了。
这次是幸福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