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蛋炒饭

2018-12-26 23:00:37

青春

把自己真实经历过的写下来让人阅读,就像是脱光了衣服行走在晚高峰的车流中。

当数学老师把自己叫起来回答问题,王欣支吾着说不会的时候,第一次深切地体会什么叫做挫败感。周围都是认真学习的学霸,只有自己是笨蛋的感觉,很恶心。

同桌是个瘦瘦的女生,家境很好,下课后说道:“没事,你多看看就会了,其实很简单的。”

王欣笑得很苦涩。

期中考的时候,毫无意外,成绩垫底。王欣在成绩单前听到评论声:“你们看这个高沐阳,考试的第二天回家了,还比最后一名高出三十多分呢,好厉害!”

作为最后一名,王欣默默地走过,一个字都没说。自己真的是一败涂地。

考完试就换桌,这是惯例。班主任喜欢的是把一班学生像推磨盘一样,轮流转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原来在靠墙最后小角落里的王欣,这一次换到了最前排,有了后桌。

其实王欣不喜欢有后桌的,因为她有白头发。

又是一点真实的卑微。在众神环绕的奥林匹斯山,人类女孩的无力与低下,就像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命运,挖了双眼还深深存在记忆里,注定要背负一生。

吴骥喜欢上了拔王欣的白头发。王欣没有拒绝,大概觉得“有碍观瞻”也是自己的错误,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等着后面的人温柔地拔掉自己的白头发。

心里的不甘和委屈都化在了每星期的周记上。王欣写下自己的压抑,迷茫。写下热气蒸腾的教室里,五十多个前程远大的小人儿和一个孤独的灵魂,并没有期盼着另一个孤独灵魂的出现和解救。就算是溺死,也是自己的事情。

只是对于文字的热爱在一日一日困倦苦恼中越发激昂,提起笔来就放不下,还顺便学会了韩寒式的嘲讽与郭敬明式的矫情。王欣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文章憎命达”,即使这样的“不达”在后来的自己看来可笑得紧。但那时,学习成绩俨然就是生命里的全部。

吴骥把王欣的白头发一根一根地拔掉,有时会不由自主地问出来:“为什么不染一下呢?女孩子应该在意一点自己的外表的。”

我这是对真实的向往,王欣在心里默念道。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遮掩不安的肿胀感:“真正的美,真正的爱情,除了外表的光鲜之外,还应该有些别的什么。一个有趣的灵魂好过一头乌黑的头发。”

吴骥的声音飘飘渺渺地进了她的耳朵:“真正的爱情,多么虚幻的东西。我更希望的是一个稳定的婚姻和一个善解人意的另一半。”

其实,我哪里懂什么爱情,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王欣在心里想着,不过,你肯定是懂的。你的语气和表情,都在诉说着什么。

吴骥喜欢摇滚音乐,喜欢吃辣,老家在青海。王欣渐渐喜欢上与吴骥的交谈。他总是有自己看世界的角度和远超同龄人的眼界。王欣知道,他的世界里绝对没有韩寒和郭敬明。

吴骥说他喜欢卡夫卡,马尔克斯和博尔赫斯。王欣一点不认识这几个人,找了书来看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作家和文章。那是与韩寒和郭敬明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就像王欣知道自己与这个班里很多人都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一样。

分文理的时候,她选了文。毫无意外的,被踢出了实验班。离开了那些与自己不一样的人和那个喜欢卡夫卡的男孩。

新学期开始,远离了物化生的王欣觉得自己如鱼得水,只是新的班里没有一个人认识博尔赫斯,没有人喜欢加缪和米兰·昆德拉。王欣的孤独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烈,就像离开了一座城堡,又来到了一个寺庙。可她渴望的,不过是一片麦田。

王欣开始盼望着每周两节的体育课,因为会和原先的班级一起上。可以偷偷地看一眼那个温柔的男孩子,或许还会说句话也不一定。

王欣开始盼望每天的课间操,也许会见到那个他的身影也说不定。盼望每天的三餐,能看到他匆匆走过的背影也说不定。

慢慢地,王欣摸清了他生活的规律。他应该是星期三做值日,因为这一天会见不到他跑操。他走路的速度很快,大概是因为腿长,从四楼下来的时间和王欣从二楼下来的时间一样。他吃饭的速度很快,王欣买个饭的时间,他就已经吃完出来了。他晚上不去餐厅吃饭,估计吃面包。

摸清楚他的作息规律以后,王欣喜欢上了追随吴骥的脚步。四合院形制的教学楼,吴骥的教室在南面四楼最东面,王欣的教室在北面二楼最东面。为了更好地看他,王欣不走东面的路,而是绕道教学楼西面的路。

王欣走在西面的路上,吴骥走在东面的路上,虽然有教学楼挡着,王欣还是觉得两个人的步调是一致的,肩并肩的,温馨迷人的。

就这么跟了半年,直到一个下雪天,老师大发慈悲没有占体育课,同学们都去操场上打雪仗。当然最开心的还是王欣,可以享受一下自己隐秘的幸福。

只是,今天的吴骥好像有些不一样,站在操场上好像在找什么的样子。看到王欣之后,迈开腿向她走来。

一瞬间,王欣觉得心跳加速,双眼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蹲下玩雪。

一双长腿来到自己身前,蹲下,温柔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玩什么呢?”

王欣没说话,根本就说不出来。

“也不知道你最近在看什么书,不过我想送你一本书。跟我去拿吧,走。”说这就站了起来。

王欣的心里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大半年来两人没有说过几句话,只是遇到了礼貌性地打招呼而已,自己的心里的火山,被压在沉重的学业之海下面,不见天日。

乖乖地跟在吴骥后面,小心翼翼踩着他的脚印。大脚印里面套一个小脚印,就像是两人的命运,特定的环境,特定的天气才有微茫的交集。

远远站在走廊里,离精英聚集的班级远一点。

吴骥将夏季校服包着的厚厚书本递给她,她展开一看,《活着》。

“本来想到时候再告诉你的,现在告诉你就当个送书的由头吧。高三我就要离开了,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自卑。你很有潜力的。”

“真的吗,谢谢。”王欣小声地问道。余下的话黏在嗓子里,落到胃里,没有说出来。

我只是拿你当做目标在一点点地追赶,即使知道没有未来,我也愿意。

吴骥是四月二十三的生日,几乎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光。后来的大学老师告诉王欣,五一前后正是世间清气上升,浊气最弱的时候。听了这话的王欣觉得,吴骥的身上满满的都是清气。

买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罐子和一堆星星纸,王欣把每张纸都加工一遍,叠好,放了满满的一罐子。

生日当天,王欣走在教学楼东面的路上,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她装作偶遇的样子,把玻璃罐子交到了吴骥的手上。

“不贵,胜在心意。”她有些不好意思,隐藏在星星里的小心思,没有人知道。

她打算就这么隐瞒着。自己的心思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就好。

他低声说谢谢,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王欣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运动手表换成了精致的机械表。

王欣小心翼翼,“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走吗?”

他笑笑:“不用了,有缘自会相逢。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我会好好珍藏的。”

王欣知道消息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她始终记得那是一个普通的星期六下午。

高三压力大增,她正在努力刷题,旁白的同学拍拍她的肩膀:“外面有人找你。”

抬起头,经常和吴骥一起出没的男生。王欣有不好的预感。

“这是他给你的。他中午就走了,很快,事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王欣展开皱巴巴的纸条:

我走了。当然不会告诉你的。说实在的,我蛮喜欢这个地方的,只是这毕竟不是故乡。我在这里的朋友不多,你算一个。你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的境地,生怕失败似的。其实你很强大的。有缘还会再见的。

字好丑。

这是王欣对吴骥的最后一个印象。

以后的岁月里,王欣再也没有遇到过吴骥一样的男孩。

他就像一道光,照耀她生活里盘曲蛛网。即使蛛网还是撕不破扯不烂,但那温暖,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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