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良人何时归

2020-04-30 20:52:01

古风

长安良人何时归

谷雨刚过,天刚落了一场细雨,此时,宫檐上仍有积水。

雨生百谷,万物初新,不久便要入夏了。

深夜无眠,虞曼行至屋外,眼前不远处便是一堵宫墙,宫墙外的杨柳早已枝繁叶茂了。

虞曼入宫有一年整了,而那人离开也已三载有余,虞曼望着漆黑的无边天际凝想着,他人虽离开,但音容笑貌仍在自己眼前。

当初她义无反顾跟随赵哲成行至长安,远至他乡,前途未卜,心中忐忑,只他一句“别怕,我在。”,便使得她万千愁绪烟消而云散了。

可如今,只剩昔日旧温和漫长的等待,除了众人口中赵将军捷战的消息,再无其他音讯传来。檐上积水滴落,滴滴答答,听着颇烦,无休止的等待,更令虞曼心生幽恨。

新帝登基,边疆战火纷飞,赵哲成作为新任武将,自然责重山岳,必定要率军出击。

他前去平定纷乱,临走前一句话也没留,而今已过三载。

虞曼是在十三岁那年遇到赵哲成的。

那年赵哲成行至江南,碰巧遇见虞曼当街卖身葬父,虞曼见他气质温雅,身着不凡,想是大户人家子弟,便一提裙裾,上前跪倒,扯住他的衣摆再不撒手。

赵哲成明了她的来意后,对她心生怜惜,手一挥,便替她葬了丧父,又听见她说生路无门,便将其带回长安自家宅中。

教她识字作画,教她五经六艺,待她温温如玉,知书达礼,就连虞曼这名字也是赵哲成起的。

眼看虞曼已至待嫁年华,赵哲成却远赴边疆,赵哲成走的第二年,宅中婆子撺掇主母,虞曼便被送进了皇宫。

幸好自己被送进宫只做了奴婢,还有出宫的可能,要是不幸被皇上挑中,只怕自己今生与赵哲成再无缘相见了。

虞曼一边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一边面对未卜前途暗自伤神。

忆起在赵哲成身边的经年时光,虞曼黯淡的眸子方才亮了起来,赵哲成虽是武将,但相貌温润,气度儒雅,毫无武夫鲁莽姿态,虞曼少女心结,早已对之暗生情愫。

想至此,虞曼脸颊泛红,少女不再是昔日懵懂的少女,这些年,虞曼早就长成了一副明眸皓齿、清秀俊丽的大姑娘的样子了。

虞曼遐想,若是他回来,向皇帝请命,接自己回去,此生就算只给他为奴为婢,自己也认了,或许,他此刻也正对着这昊天罔极思念着自己呢......虞曼没等到赵哲成,却等到了凌霄王选妾的旨意。

听到这个消息后,小宫女们笑颜如花,欢呼雀跃的收拾着自己的仪容,只有虞曼坐在窗户边,愁容满面。

虞曼暗自腹诽:这个凌霄王可真是的,外面那么多名门闺秀等着嫁他,他却偏偏要从身份低微的小宫女中选妾,着实令人费解。

无奈,只能求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保佑自己别被那王爷选做妾氏,否则她这辈子可真就开心不起来了。

凌霄王李睿奕年方二十,是皇帝最小的一个弟弟,据说此人风流倜傥,行事乖张,无拘无束的性子就连今上也拿他没办法,如今还尚未娶妻,却想立妾,实乃纨绔子弟。

虞曼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偷偷抬眸瞟了一眼此刻正坐在众宫女上方的李睿奕本尊。

只见他斜靠在椅子上,一边折扇轻晃,一边睥睨的注视着一一从他眼前走过的小宫女,却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这令虞曼有些恼火,心想既然是你提出要从宫女中选妾,那就好好选,这副傲慢无礼的姿态摆给谁看的。

当然这些只能虞曼心里想想,面上可不能露出半分。

轮到她时,她端庄有礼的行至面前,虽说是有规有据,但却冷着那张清丽的小脸。

而李睿奕也不为所动,还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态,随便撇了一眼虞曼,与众人无异,罢了便摇摇头,示意虞曼下去,虞曼心下一喜,心想总算又逃过一劫。

接下来就是和众人一样,候在外面等嬷嬷遣散,如此便可。

站在外面的虞曼暗暗欣喜,心想这个凌霄王虽说桀骜不羁,但他长得也着实太过好看了些吧,若说赵哲成是温润尔雅、淡然清雅的少将军,那他便是名张扬俊逸、神清气爽的少年郎,论容貌,赵哲成可能也要输他几分。

这场选妾,从艳阳高照选到红日西沉,选来选去,最终连一个也没选出来,众人唏嘘,这凌霄王竟是如此挑剔。

最后,还是贤太妃过来阻止了这无休止的王爷选妾。

贤太妃是李睿奕的亲生母亲,为人贤淑,先帝在世时与人不争不抢,先帝驾崩后,待人更是礼数得体,今上封其为贤太妃,吃穿用度不比皇太后差。

只是,虞曼纳闷,这样一位贤良淑德的妃子,怎么就生出了李睿奕这样张扬的儿子了呢?

虽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似在争吵,但贤太妃进去后不久,凌霄王便气汹汹的冲出门来,立于阶上俯视众人。

许是入夜的缘故,也或许是昨夜失眠的缘故,正当凌霄王扫视众人的时候,碰巧不巧的,虞曼困意不止,于是她张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好被那怒意的眼神瞟到了。

然后,在众人怨恨的目光里,李睿奕将虞曼揪起,一路揪到了贤太妃面前。

虞曼还未反应过来,心想自己不过是困了,打个哈欠而已,怎么惹怒了这个小祖宗。

随后却见李睿奕指着她,用洋洋盈耳的声音对贤太妃说道,不选了,就她吧。

虞曼听到这句话,如梦方醒,她抬头,一脸惶恐的望着他,可惜他没在看她,否则他就会看到虞曼那壮士赴死的表情。

虞曼想,自己战战兢兢在宫中斡旋,只求有朝一日,赵哲成能凯旋归来解救自己,未曾料到,自己那晚一个哈欠便断送了自己的命运。

悔恨万分,之后几日,频频落泪,众人不解,一个小宫女被选做王爷妾氏,那是烧高香都求之不得的呀,这虞曼怎的一副赴死的神情。

倘若这件事放在任何小宫女身上,那女子必定会欣喜如狂。

可唯独她——最不愿嫁给李睿奕的人。

可事已至此,似是再无回头路可走。

没多久,虞曼便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迫搬进了凌霄王府。

只是,自她进王府后,却也再没见过李睿奕,像是他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虞曼未曾料到,再一次见到赵哲成竟是在李睿奕府上。

那日,虞曼正在房中打盹,王府百无聊赖的生活,在短短几个月内,已经生生将她这个青葱少女磨灭成了慵懒少妇。

门外两个小婢女也似她般无聊,可她俩随口提到的几句话,一下子将假寐中的虞曼惊醒。

其中一人道,今日王爷邀请了征战归来的赵将军来府上做客。

另一人问,哪个张将军。

回答,赵哲成将军。

虞曼几乎是疯了般冲到前厅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赵哲成以及李睿奕面前。

望着多年未见的少年将军,虞曼心中的思念再不受束缚,眼泪像珠子般洒落在衣襟上,也顾不得上手去拭。

她嘶哑着声音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公子,这声公子,对虞曼来说,恍若隔世。

赵哲成这才认出面前这纤弱流泪的女子所为何人。

赵哲成前几日回至宅中,不见虞曼觉得奇怪,便询问虞曼人在何处,宅中下人告诉他,虞曼早在两年前回了老家江南,他又问是否留下地址或者信封,下人皆回未曾。

想着虞曼可能真的回了江南,或许早已嫁人了,便不再追问,未曾想,自己竟会在凌霄王府上见到她,还是这般模样,觉得十分诧异。

待虞曼情绪稳定,细细同赵哲成讲了近几年的遭遇,也不顾李睿奕惊讶的目光,将自己思慕赵哲成的心事当着众人面讲了出来,末了还跪下请求赵哲成能将自己从王府接回,表示自己再不愿待在这里。

虞曼知道,自己在说着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语,她虽是李睿奕没名没分的小妾,但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迎进门的,如今却表示对另一个男子暗慕多年,就算李睿奕不喜欢她,也绝不会轻饶她的,这,关系到了一个王爷的声誉。

明了了虞曼心意的赵哲成也是目光严峻,侃然正色,再无言语,一副下不定决心的样子。

再看李睿奕,只见那张本不怎么爱笑的脸上,如今更是乌云密布,双目死死盯着毅然跪在地上的虞曼身上。

三人皆不发一语。气氛冷到了极点,虞曼虽壮着胆子说出了心中所想,但却再无颜面求赵哲成第二次了。

半晌后,却见李睿奕缓缓从椅上站起,似是怕打破了这鸦雀无声的局面,他脚步极为轻缓的走到虞曼面前,半蹲下来,对视着她的眼睛道了句,我这王府竟是令你如此生厌。

而后,伸手将虞曼从地上扶了起来,从始至终,动作轻柔,怕弄疼了她一般。

虞曼自此只见过李睿奕两面,第一次见他傲慢无礼,对他嗤之以鼻,而这次,他说着自嘲般的话语,还扶起了此刻略显狼狈的虞曼。

虞曼抬头望他,眼中的感激之情,取代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鄙夷。

又闻见对方轻轻叹了口气,用他依旧洋洋盈耳的声音道,赵兄若想带走,带走便是,她于我处,也是无用。

略带骄傲的话语中,虞曼却听出了几分凄凉,虽解了三人困境,虞曼轻松之余,心中稍有了几分苦涩。

这份苦涩是给自己的吧,多年思慕,终成顽疾,如今却又不治而愈。

今时再次重逢,她已然从赵哲成眼睛中知晓了他的心意,或许,他此刻一言不发就是在告诉自己,妾有情而郎无意。

她那份浓情,终是消融于这炎炎夏日里了。

剩下的那份苦涩,她也不甚清楚,许是给李睿奕的吧,自己欠了他一份恩情,怕今生再难还上了。

从王府出来,手上还拿着李睿奕亲笔写的休妾书,虞曼看着那休书上行云流水的笔迹,心中一阵暖意。

我冁然而笑,心想这李睿奕还真是与众不同,在这十里长安,在这繁华世上,休妾谁还会写一状休书啊,休妾哪还有什么理由。

虞曼想,要不是讨厌长安这城楼曙色割昏晓的景象,可能倒也可以考虑做王爷小妾的。

想罢,便自我解嘲的笑了,想想罢了,她知道,自己不愿的。

十三岁跟着赵哲成来到长安,看尽了长安的落花流水、也看够了长安的软红十丈,倒有些想念小时候在江南的韶华荏苒了。

赵哲成再三询问虞曼是否愿意再回他府上,虞曼问他,那公子是否愿意娶我为妻?

赵哲成再一次沉默了,虞曼也不再追问,对着他拱了拱身子,像是对待一位良师一般,然后转身便离去了。

没曾想,赵哲成竟还追了上来,虞曼心上一喜,以为事有回转,结果,对方却告知她,再过几日自己便要和郡主结亲了,希望虞曼能再留几日,喝杯喜酒。

听闻此话,虞曼其实快要破口大骂了,想不到自己竟瞎了眼,暗慕赵哲成这样的人这么多年。

可又想了想,他其实什么都没做错啊,这么多年照顾自己,教会她识文断字,他其实真的是拿自己当学生罢了。

再看看自己,内心不够敞亮,惭愧至极,该是报答恩情的呀。

最终,她没破口大骂,也没留下来,孑然一身,离开了长安。

临上船时,有个小厮朝她跑过来,往她怀里塞了一个包袱便急忙跑走了。

虞曼打开包袱,只见是一些银两和一封书信。

书信展开,虞曼了然,原来是李睿奕遣人送来的。

信上寥寥数句,却引得虞曼开怀,只见那上面道:

“其实那晚碰巧见到姑娘打哈欠的模样,一时觉得十分可爱,后来将姑娘迎进门后又觉那是冒昧强娶,太有违君子之道了,一直思虑着如何向你致歉,却也没有适宜时机,如今看来,错全在我。

方才于赵兄处又听闻他与姑娘的初遇,在下尤为佩服姑娘为人,想着要是当初那人是我便好了。

觉得在下与姑娘脾性甚是相投,若姑娘有意,王府还缺一位管家主母,姑娘可再考虑一下。若姑娘无意这长安风月,本人亦可追随姑娘入江南。”

虞曼看罢,原本离别的心情舒畅了许多,想着这厮居然还喜欢上自己了,心中些许暖意。

轻声呢喃道,可真是个奇特的家伙。

不过,船既已开走,虞曼也不打算回头。

虞曼回到江南不久,李睿弈又遣人送来一封信,这次信上是前人的一首诗句:

人海茫茫恨悠悠,相思泪珠似水流。

天涯寻觅难聚首,缘来缘去空等候。

泪涟涟兮心悲愁,凄凄切切念不休。

爱悠悠亦恨悠悠,爱恨交织泪痕留。

鲤素
鲤素  作家 喜欢胡思乱想,擅长奇幻类故事,拖延症晚期 ,灵感与我总是若即若离 ,一直都在追逐中……

垆边人似月(上)

长安良人何时归

人间姻缘救急所:红线篇

相关阅读

手机读故事网©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