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与遗(上)

2022-08-22 15:01:00

纯爱

1

致亲爱的熙:

今天是游戏的第三天,但不过三天而已,666个人就已经死了一半。

今天我还亲眼目睹了36号如何杀死81号。81号的能力是“骨销”,可以通过触碰让他人的骨质碳化变碎,成为一摊没有骨头的软肉。

但36号的能力更强,是“侵染”,一种精神攻击能力。

81号还没来得及触碰到36号,就尖叫着呕血,最后死在自己呕出来的一滩血里。

我几乎算是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在经过36号的时候,他居然还出声提醒我夜已深了,早些回家。

我只能拽紧我的书包带子,细声细气的说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我走的很远,回过头再看却发现36号还站在原地,笔挺的白衬衫在夜色下居然还那么亮。

我真该不来参加这个游戏的。

但没办法,既然我已经来了,那就祝福我能成为最后活下去的那个人吧。

祝福我,熙。

2

我在三天前参加了一个游戏。

这是一个由新世界灯塔举办的大型真人生存游戏,全世界范围内报名,只有666个名额。

报名者会在系统确认后投放到一个虚拟现实世界,厮杀七日,七日后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人,会得到一笔巨额奖金和灯塔许诺的“愿望”。

我妈得了重病,我爸是个人渣。我在来这里之前,也不过是个混混。

新世界对穷人十分不友好,我妈好歹还有最低医保吊着命,但我只能挣扎在温饱一线,偶尔还要给我那个人渣爸当沙包。

直到那天,他常年酗酒的脸皱着,对我露出了个谄媚又恶毒的笑容。

“爸爸的朋友听说有些达官贵人差佣人,爸爸觉得你挺合适...”

达官贵人?佣人?

我真想一口唾沫吐他脸上,然后扇他两个耳光。

但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应承了下来。

我去的第一天,管家给了我一条裙子。

“请问……我是个男的……”我拿着裙子不知所措,那管家很高,带着上等人基因中与生俱来的冷酷,西装黑压压的,整个人如同乌云笼罩在我的头上。

“这就是你要穿的衣服,没有疑问,去换。”他的“换”字咬的极重,我知道是没有第二条路的。

我迅速跑去更衣室换下裙子。我常年营养不良,瘦的肋骨突出。下城区的小巷透不进阳光,我的皮肤如尸体一般泛着冷白。

我摸着高大更衣镜中的自己。我随母亲长相,套了裙子更看不出是个男人。

我一拳打烂了镜子,殷红的血开了一片花。

从那之后,我就是一尊辗转各个酒会陪笑的花瓶。

3

致亲爱的熙: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能力者,23号。

他很强,我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上。

他的能力叫“初雪”,释放的时候很美,就像满天星光。

但只要沾到那么一点点,就足以在你在你皮肤表面炸开一个不小的伤口。无法愈合,只能把释放者杀了才行。

他这能力还可以附在实体上。我听说他将这东西附在饮用水里,当天晚上就传出来死了三个能力者。

据说胃肠已经变成一团浆糊,搞得我一度不太敢喝水。

今天我仍旧背着书包经过有昏沉路灯的小巷,觉得那等亮的不同寻常。

我想加速离开,但一团光点已经向我俯冲过来。我凭本能侧了侧身,肩膀被擦掉很大一块皮。

血咕噜咕噜的渗出来,很疼。但我也不能躲,只能杀了他。

以我为中心的所有石头覆盖的地方瞬间升起尖利的巨刺。我听到某处有石头破开的声音。

男人踏着星光,所有尖刺都在触碰到光点之后变成粉末,石头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我捂着伤口,看走出来的男人。他颇为英俊,而且能看出来是一个基因高等人。他也看着我,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

“你为什么这么努力?我是说,努力活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套戴上,身后逐渐亮起一大片星光组成的墙壁。就那么看着我。

“我就不能努力的活着吗?”我冷笑,碎石组成尖刺直接破空向他面门飞去。

“很多来到这个游戏里的人都身不由己,只是等死。你很有干劲。”

他身后的光墙像是感应到主人有危险,分出一小片挡住尖刺,连飞崩出去的石头都有专门的光点去收拾,男人油皮都没破一点。

\"没办法,只有一个人能出去的话,只能你去死。\"男人身后的光墙散开成满天星光,朝我飞扑过来,我不想死,只能忍着肩膀上的伤迎战。

我手掌拍地,立起厚厚的石墙。大部分光点被挡在了石墙之后,但我身上不可避免的多了不少光点和石块的擦碰伤。

我不停的攻击他,可他躲得太快。光点可聚可散,没多久反而是我身上的伤更多。

甚至有一颗光点直接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去,差点给我开了个洞。

好疼。我单膝跪着用那只肩膀没事的手撑地。头皮流出的血糊了我的眼睛。我能听到他朝我慢慢走过来的声音。

他擦了擦我脸上的血,然后脏手放在我的头上,声音里突然带着点怜悯。

“下辈子,做个健康的高等人,别来受这种苦。”

我能感受到他隔着手套依然炽热的手心温度。当他手心温度灼热到极点时,我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液体慢慢滴在我的头上,身上的擦伤开始愈合。

五秒后,他轰然倒地。

我踉踉跄跄的起身,瞟了眼。他没有闭上眼睛,放大的瞳孔还在看着我。

惊愕,挣扎...还有解脱。

我走过去,拿手把他眼睛拂上,刚准备走,一下子就看到了还戴在他手上的白手套。

手套上我的血和他的血混在一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撸下来带走了。

我带回来才发现,这手套上还绣了两片粉色的花。挺好看的,我决定把手套留着。

今天是第五天,只剩37个人了,真的很累,还好有你,熙。

今天也希望你祝福我,请你为我祈祷吧。

4

这个世界其实很舒服,至少正常生活的时间,是很舒服的。

在进入世界之后,你会有一个虚拟身份,也可以在一定程度内自己修改身份,对于我这种从来没过过好日子的人,这简直就是天降洪福。

我现在是虚拟世界中父母双亡但坐拥大笔遗产的高等人“何意”。上着顶级的学院,住着祖传的大宅子,但房间太大,我有点害怕。

今天阳光很好,所以即使想起那些事情,身体也不会觉得太冷。

上次我说到哪了?啊,对。

舞会的倒酒花瓶。

贵人过惯了纸醉金迷的日子,往往会很无聊,而他们排解无聊的方法,就是做一些刺激而又看起来很高贵的事情。

那一次不止我一个,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年龄都不算太大,无一例外,都穿着裙子。

那次真的很险。贵人们喝着喝着,就觉得不满足了,那个做东的要我们自己去找一个人坐下,他们来玩点小游戏,输了的,身边的孩子就得撕衣服。

我慢了些,他们抢了看起来和善的坐下。我慢慢走到最后一个没伴的人身边,不作声的坐下。

游戏一开始,便有哗啦哗啦的撕衣服声。男孩子的裙子也越来越短。有些孩子耍聪明撕的少,旁边的老爷直接上手,一大块撕下来,几乎遮不住了。

我身边的男人看着最是严肃的,但那些花里胡哨的小游戏玩的都很不错,这么久我也只撕了自己一回衣服。但逃不过那些大老爷的眼睛,他们开始围攻我身边的男人了。

我被迫撕了三四回,眼看着遮不住腿根,那男人动作大了些,撞洒了酒杯,身上的衣服湿了。

他皱了皱眉,起身说自己要去换衣服,走的时候顺手指上我,让我和他一起去。

身后的宴席发出了放肆的调笑,我头都不敢回,一路小跑着跟上。

房间里他沉默的在屏风后换着衣服,我在屏风前穿着撕烂的衣服沉默的站着。

“多大?”他突然问。

“十三。”我回答。

“下城区?”

“没错。”

“为什么来这?”

“没钱,我要活着。”

我回答完,他就又沉默了,房间里只有衣服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他换好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根皮带,我很上道的过去帮他把皮带扣好。

他还是没说话,只是在我扣好皮带后,把我留在房间里,让仆人给我送了一套新衣服。

那是一套全新的,我买不起的,很合身的衣服。

一套男孩子的衣服。

既然穿了男孩子衣服就不适合去舞会了,我被沉默的管家带出庄园。

回头看了眼舞会的盛况,啧,还真是脏污不堪。

后来?后来我就报名参加这个游戏了。

5

致亲爱的熙:

今天是第六天了。

只剩十五个超能力者了。

前面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这次游戏给我们的外挂是异能,杀死别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他的异能或加强自己的异能。

现在我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但我的异能……算了,没必要告诉你。毕竟什么异能不重要,活到最后就行了,对吧?

但我们除了是玩家,还是有真实身份的“居民”。所以虚拟世界的政府已经在通缉某些杀人过多的玩家。

我看了一眼通缉令,除了我之外的十四名玩家基本都榜上有名。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先把我这个第十五人找到,不过随便他们好了。

今天我遇到一个奇怪的女孩。她看起来不过八九岁,却有如同老妪一样的嘶哑声音。她的面前摆了许许多多的花,她请求我带一束回去。

我选了一束虞美人。浓烈到艳丽的红,是下城区见不到的花,我在教科书上知道它叫虞美人。

那女人(原谅我听着她的声音叫不出女孩)麻利的帮我包花,突然没头没尾的说:“这个世界每隔几个百年就会有些大灾难。”

“什么?”

“灾难,我的意思是,各种灾难。”那女人没有看我,继续干她的事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现在大家都很和谐的在——”

“你明白的,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明白,或者,你就是这场灾难的其中之一。”

那女人包好了花递给我,低眉顺眼的。恭敬的样子和尖利的话语矛盾的出现在她这个人身上,我没来由的起火了,我一掌拍开她递给我的花。

“你在和谁说话?你这个卑贱,肮脏的下等人!你竟敢称我,一个高等人为灾——”

我的火气发泄到一半,突然就愣住了。我在干什么?我在冲着一个有老年灵魂的小女孩发火?而且用的还是我曾经最讨厌的基因血统论?我是怎么了?

那女人没有对我的发火产生任何表示,她蹲下将那束花捡起来丢在旁边的废铁皮桶里,然后重新为我打包新的花。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刚才的暴怒,于是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的手法很娴熟,迅速打包了新的花。她重新递给我的时候,直直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知该如何描述那种感觉,就仿佛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几十,甚至几百人。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第一次站在管家面前,那极致的惶恐和不安。

“愿您有个好日子,先生。”她弯了一下嘴角,忽略我的失神,直接将那束花强硬的塞进我的怀里。

被浓烈的花瓣一扑,我挣扎着收心。再看那个女人,已经恢复了小女儿般天真的神态在修理花枝。我知道她不会告诉我什么,于是又给了她好几倍的小费,权当为我的失礼道歉。

回家我在光脑上看到了通缉榜犯人尸体被发现于某地的新闻,看来他们还是打算先把显而易见的弄死。

不过明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必定会有人找上门来,那时我就不能逃避。

这六天我杀了三十四个人,从开始的恶心到现在的麻木,我已经平静下来了。

明天是最后的日子,我马上就能和你见面了。

熙,等我一下就好。

6

自从那日穿着男孩子衣服出庄园后,日子好像就变得好过了。

老爷不再让我穿着裙子辗转各个酒会,而让管家安排我做了庄园里清理洒扫的小杂役。工资不多,但足够我自己生活加上应付那个人渣的搜刮了。

庄园里的仆人们大多也是有基因缺陷的下等人,他们对我很好。

胖胖的厨娘会给我留下蛋糕的边角料,矮小的园丁在遇见我时会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朵小喇叭花给我。在我放东西的柜子里还经常出现一些只有上等人才能享用的钻石糖。

那糖果通常用油纸包着,一粒一粒很硬,但是特别甜。我每次发现都会迫不及待的塞两颗到嘴巴里,那种甜总能让我一下子开心起来。

在我做杂役的这段时间,那个沉默的男人也时常上门。

我偷听到他的名字叫“熙”,和府上大少爷是好朋友。家里父母双亡,他年纪轻轻就去前线打仗,好多年才回到这里,现在已经是新世界的将军了。

将军!居然是将军耶!我坐在休息间的地上,听着大家伙闲聊“熙”的琐事,全然没发现休息间被轻轻推开,黑衣管家出现在门后面。

“你们不去干活,居然还敢留在休息间说笑?”

如同闷雷一样的声音响在大家头上,大家转头看到面无表情的黑衣管家,一个个如同老鼠见了猫,惶恐害怕的连话都不敢说,一个一个低着头赶紧出了休息间。

“何遗。”那管家在我出休息间的时候叫住我。

我害怕极了,连忙转身低下头听候发落。

“大少爷和客人需要茶水,你去上茶。”黑衣管家吩咐我。

“...可这是女仆的工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役...”

听到他的吩咐我惊了一下,忘记了我和他之间的身份差距,居然抬起眼睛小小的反抗了他。

他其实生的也不错,高鼻大眼,是很高等人的长相。但他常年不苟言笑,再怎么英俊也让人觉得畏惧。

“没有疑问,做我吩咐给你的事就好。”他听到我的反驳皱了皱眉,但马上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说完就略过我走出休息间。

我垂头丧气,只能转身去找女仆姐姐准备上茶。

但我看到黑衣管家的口袋里油亮亮的黄纸露出来一点。难道管家也爱吃糖吗?

——————

因为之前的花瓶经历,我很不乐意上前厅。

下等人在遇到上等人的时候,不经允许不可抬头,不可直呼名讳,不可忤逆。

所以在他们面前做事就必须格外小心,不能犯错。

我合乎规矩的低头,在大少爷和客人的谈话声中尽量轻的走到茶几面前,放下餐盘,跪下开始倒茶。

谈话不可避免的被我打断了一下,我以为他们会继续的,但我听到客人“嗯?”的一声。

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秒就是“抬起头来”。

我抬头,视线直直撞上了客人的脸,原来是“熙”。

“你认识?”大少爷笑着弯腰拿我放在茶几上倒好的茶,似乎对“熙”知道我这件事很感兴趣,又好像只是随便问问。

“只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而已。”“熙”看向桌上的茶,我赶忙去端倒好的另一杯,结果手太急,洒了小半滚烫的茶水在我手上。

我不敢擦,还是端着杯子,强忍热水在我手上流淌过带来的发麻刺痛。

“噗,你要?”大少爷嗤笑了一声,杯子磕在杯垫上是啪嗒的脆响。

“...我怎么会要别人家的小仆人。”他停顿了一下,这样回答了大少爷。

沉默过后带给我更黑暗的沉默。

现在想来,估计那个时候我就和自己,还有自己下等人的血统暗自较劲了吧。

自那天之后,大少爷却好像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提拔我做了他身边的仆人,事情不多,就是在书房整理文件而已。

我笨手笨脚把事情弄砸几次之后,我的教养男仆就换成了黑衣管家,终于开始突飞猛进的进步。

黑衣管家虽然从来没有骂过我,但我每一次觉得自己如果做错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就能把下辈子的我都冻住。

在书房也能学点知识。大少爷上学时的课本在不弄坏的要求下是可以翻阅的。

我慢慢的看,看到了消亡在历史长河里的种种,看到了在新世界看不到的风景。

而且,“熙”会和大少爷进书房谈话,这种时候一般只会有我站在旁边服侍。

我可以偷偷躲在书房的茶水间,一直偷偷的看着他。

下城区的生活让我知道我很“贱”,我血统低贱,身份卑贱,现在连行为都十分下贱,居然用尽一切办法偷窥过那个曾给我尊重的人。

可我真的忍不住。虽然他不要我,但只要能看着他,我就会很开心。

他是能照进下城区小巷的光。

那时的我,真的很单纯,很幸福。

然后,生活告诉了我,幸福从来不是它的主题,苦难才是。

胖头大锦鲤
胖头大锦鲤  VIP会员 笔下的世界真实存在,我亦从那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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