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红了脸,没有接,用手掸开身上的泥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舅父做主也是一样,自己的心意,有什么重要。”
你沉默许久,忽然吟道:“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妹妹可知此诗为何人所作?”
我点了点头:“咏絮之才女,谢道韫。”
“那妹妹可知,此诗为何而作?”
“这个……不知。”
你轻笑两声:“当年孙恩造反,攻破会稽之时,其夫其子都被乱军所杀,她听闻噩耗,神色从容,一介女流,竟持刀砍杀数敌。孙恩感其节义,特予赦免。此后独居,未曾改嫁。这首《泰山吟》,是她躲避战乱的寡居之作。”
听你滔滔不绝,见你神采飞扬,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长得好看也就算了,偏偏还这么有才。”
“妹妹说的是,这位谢道韫,的确很神奇。”
我不好意思解释刚刚的夸赞对象并非古人,而是眼前之人,只得红着脸随声附和:“终生守节,看来他们夫妻感情一定很深。”
“那倒未必。谢道韫的丈夫王凝之是个平庸之辈,她自己就曾在娘家吐槽,此人与自家兄弟相比,除了装逼一无是处。手腕平平偏要倚靠家族势力上位,能力一般非得掺和王室氏族伐戈,最终落得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还累及她失子丧女,一世孤苦。有背景,有样貌,有才华,有骨气,败就败在,遇人不淑。”
我听得云里雾里,你趁机将兔腿再次递来:“妹妹,生为女子,往往被视为弱者,但即便身不由已,也要竭尽全力。走自己的路就要穿自己的鞋,不止婚姻,人生所有的一切,皆如此理,否则,便是彻底输了。”
莫名其妙被教做人的我似懂非懂,伸手接过香喷喷的晚餐,大口咬下,外焦里嫩。
抬起头,你的决绝与高傲映衬在火光之中,如同从未沉落的太阳一般。
虽然回去之后罚跪至三更,我依然像打了鸡血似地兴奋不已。
舅父一向说到做到,不仅零食全部没收,连给我盛碗饭都得控制米粒数量,不多不少,顿顿二百五。
若非你时常带我翻墙去外面改善伙食,以后就不必再为减肥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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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第多少次,你又给我盛了一碗鱼汤:“妹妹为何取名无僭?”
我咬着汤勺,轻声言道:“母亲生前所取,意为循规守矩,不可僭越。”
你噗嗤笑了:“一个百无禁忌,一个不可僭越。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我低下头,默默不语。
母亲拟此二字,无非想提醒我:不走寻常路,早晚出事故。我很感激,却从未当真。
“哥哥,你的名字又是什么?”
你欲言又止,终于含糊道:“李三。”
李三?这真的是男主角该有的名字么?
虽然听着搞笑,我不甚在意,毕竟,唤你一声哥哥足矣。
你酷爱研究兵法,喜欢针砭时弊,有些话,我并不一定懂,却很乐意听。气氛原本十分和谐,只要不提到那位李公子。
“哥哥,你和他是朋友?还是兄弟?”
你笑道:“都算是。”
我竟有些妒忌,较真地反驳道:“那为何从不见你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