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米子路口
一、
少女的恋人是一个科学家
现在的科学家已经不多了,残存的科学家们都集中在被人们称为「学院」的地方工作。没有人知道「学院」的人都在做些什么。但是他们一定在做着一些厉害的事情,一些我们想不到,一些我们无法做到的事情。人们如此想着。
少女亦是这么认为的,少女的恋人就是一位「学院」的科学家。他每天都在读一些少女不理解的书,写着少女不太懂的符号,谈论着少女不知道的词汇。
但是少女知道自己很爱她。少女还知道他也很爱自己。因为和他拥抱的时候,科学家的心跳的很快。少女听说过,那时与相爱的人拥抱的时候才会有的心跳。这让少女觉得很幸福。
每天太阳升起来之后,少女就会跑到科学家那里。往往那时候科学家还没有起床。科学家有熬夜的坏习惯,眼上总是挂着深深的黑眼圈。
科学家工作时,少女会靠在他的身边画画。
少女喜欢画画。少女总是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画进画里。五颜六色的糖果,漂亮的衣服,邻居家饲养的小猫,昨天晚上吃的高档牛肉,少女自己种的花花,当然,还有科学家。
每当画完画后,少女会让科学家第一个看,谁让他总是就在旁边呢。
少女的每一幅画都会让科学家十分的喜欢。科学家觉得少女简直就是画画的天才,他总是会用让人觉得夸张的语气赞美少女的画,这让少女觉得很困扰,但也让少女觉得有些开心,心中会有些甜甜的。没办法,谁让那个人是个画画白痴呢,少女心想。所以下次画完,少女依旧会第一个让科学家看。
少女最喜欢科学家中途莫名停下手中的事,微笑着凑过来低头亲吻自己的样子。这似乎有些浪漫,少女对自己说。
晚上躺在床上后,少女会和科学家用简讯聊天。她小心的保存着认识以来所有的简讯,那是他们幸福的回忆。
少女躺在床上,边想象着自己的思念、对方的思念都通过弥漫于四周的电磁波相互传递着,边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音,久一点也无所谓。这样的等待让少女感觉有些甜蜜,因为知道等待的东西一定会到来的等待便是充满了甜蜜的,少女心想。
但有一天,科学家突然接到要坐热气球去天上进行观测的任务,并且走了便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回到地面,再也不会回到少女的身边。
任务来的太过突然。少女赶到时,热气球正在往北方的天空缓缓的奔去。
少女在后面一直追着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腿失去知觉,肺疼痛欲裂,直到下一步仿佛是人生最后的一个动作,直到那个人乘坐的热气球就如同所有向远方奔去的事物一样,消失在了地平线的下方。
这是认识以来第一次科学家比少女早起,然后少女都没来得急当面夸奖他一句。
真是有些遗憾呢。
真是
有些悲伤呢。
虽然走时,科学家带上了通讯用的手机,但是那种电子仪器很快就消耗完了自己储存的电量。无法再接收思念,亦无法再传递思念。弥漫于整个时空中的电磁波,无线电波,可见光波,乃至宇宙原初的微波辐射,都无法将一丝一毫少女的思念传达过去,到那个人身边。
那个人最后传来的简讯中告诉少女,8766个小时之后,他所乘坐的热气球可能会再次经过他们相遇的地方。如果没有,那就再也不要等他了。
8766小时,地球绕着太阳进行公转一圈所需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一切能否如地球在太阳系中的位置一般,全都回到原来的样子呢?
少女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然而等待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期待与甜蜜。等待一件长久而又不确定的事情,是一个灾难。
时间好像过的很慢。似乎地球,月亮,太阳,银河系的旋转都开始变慢。就连以往觉得完全不够用的睡眠时间,也变得如此漫长。
少女开始赖床,开始不再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少女也会画画,可是不再画各种各样的东西,不再想穿漂亮的衣服,不再去逗邻居的猫咪,不再对事物产生食欲,生活中的各种东西都无法让少女感到喜欢。每张画上,画的都是科学家的样子。
但是画完了之后,画上的人却没有再用夸张的语气夸奖少女的画作,少女有些失望。
少女许久的盯着那些画上的那个人,突然痛哭了起来。从那天到现在,少女从未哭过。但是眼泪一旦流出来后,却怎么都止不住了。
少女一个人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画,哭了很久很久。但是到最后,画中的那个人也没能够伸出手擦拭去少女眼中的泪水。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虽然很对少女而言很漫长,十分的漫长,非常的漫长,极致的漫长。仿佛一辈子那么漫长,仿佛永远无法过去那么漫长。但是一年还是过去了。即使很慢很慢,还是过去了。一如欢乐而短暂的时间永远无法留住,痛苦而漫长的时间也不会永远的停留。
宇宙法则就是如此公平公正,无所谓冷酷,无所谓慈爱。
然而当少女赶到那里之时,只看到了飘远了的热气球,以及四处飘落的纸片。纸片的正面写满了密密麻麻不同的数据,但是每一张的反面都写了同样的一段话。是科学家写给少女的。表达了爱意,表达了思念,亦表达了告别。不是再见,而是永别。永别,永远无法相见。
永远,真是一个悲伤的词语。永远是多久呢?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138.2亿年?这些对于人类而言过于漫长的数字都远远不是永远。永远是比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一亿亿年甚至比永远都要久。
这样漫长的时间横跨在我们的中间,将我们分开,怎么不叫人悲伤呢?
然而我还是很高兴呢,很高兴,很高兴呢。
能听到如此不坦诚的你对我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
少女独自低语。
二、
那是一座很高的巨塔,通体是白色的。似乎没有人成功望见过塔的顶端。没有人知道这座塔为什么被建造起来。是「学院」的奇怪试验?是政府的军事基地?是向宇宙人发射信息的通讯塔?它究竟是谁设计,被谁设计,为何设计,是谁建造,被谁建造,为何建造,为何建在此处,为何建在此时。
没有人知道,但是也没有人关心。这座塔很异常,这座塔亦很平常,没有人对此惊奇,亦没有人对此抱有疑问。对本该存疑的事物视为常物,对本该视为异常的事物视为日常。人们不再关心世界,世界亦不再关心人类。这便是如今,这便是未来。
塔的顶层住着一位少女。在异常而又日常的塔的顶端住着一位少女。少女总是坐在窗口,坐在望不到顶的塔顶的窗口。
少女知道,科学家一定会经过窗前的。
若问少女为什么知道,少女也无法回答。不存在精确的计算,不存在绝对的占卜,甚至不是女人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