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白骨生花

2018-08-05 21:30:14 作者:阙陵

世间之人,凡有执念者,死前皆得一梦,见平生执着之事。梦醒则魂灭寿终,而若长醉梦中者,其躯亦腐,而魂魄不灭,流入异世。凡此之人,骨上皆生繁花。人之执念有异,故花之形色皆殊。而人既入梦中,归期难定,故留花于世,倘有一日其梦终醒,便可复归于骨上花盛放之所。世人所好之花,皆牵绊之人离时所化,守于花间,莫负远离,便终有相见之期。

                                                       ————《端云旧谈·异闻录》

    天水之际,雾霭沉沉,不得见万物踪迹。惟眼前山峰一座,孑然高耸,挺拔入云。水汽氤氲,白雾缭绕,也不知已是几时光景。    

山脚之下,有湖存焉,其水清可见底。湖泊两岸,水波渺渺,映得一处古旧渡口,渡口两侧,遍植青竹,微风起时,灯光竹影,交相错拥,昏昏然似暮色将临。    湖泊之中,有女子立于舟头,身影纤细,青丝柔长,一精致小锁轻悬于颈上,锁身通体皆赤,配上这一副素纱身段,山水青碧,桨声依依,浑然仿与天地一体。

    此渡乃异世入口,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遥望极目欲求度处而莫知所拟,惟以死人枯骨为幖帜。过得此地,即可抵魂灵栖居之所。世间之人,死前一梦,便于此地走上一遭。而舟中女子,乃此渡接引之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女子撑得青棹一杆,引领天下魂灵往来于两岸。人间有执念者,方能入得此世,然惟渡得此舟之人,骨上始有繁花生焉,而令其有返世之机。

    既入得此界,除却最为执着之事,但凡心念一动,所思所愿,转瞬便可成真。渡河之人,于此舟中,求之愈多,得之愈多,而渐失其本心,忘却生前执着之事。执着之事了了,此生便也了了,梦既转醒,舟中魂灵溃散,世中命亦不存。故可抵对岸之人,已是万中无一。而登岸之人,入得此异世中,事事皆可遂人心意,人耽于此地,再难忆及尘世之中,尚有人相守于花间,盼其归期。是而归来之人,论及此地,念之怨之,思之恨之,皆唤其作温柔乡。

    六界众生,于此渡口,熙熙而来,攘攘而去。惟女子久居于此,名姓既失,前尘皆忘,岁月之于卿,亦了无意义。凡过得一载,女子便于屋前手植青竹一株,而今青竹亭亭,簌簌成林,早已尽掩木屋踪迹。屋前院后,素雅清净,几无修饰之物,惟四下不知何年所生之花,艳而多妖,靡靡遍野。女子别无他好,惟喜日下之时,独坐于竹前花林,待得霞光昏暗,夕阳尽没,方解下胸前小锁,轻置于花间,而后缓归其处。此世中人未有知其名姓者,而女子为人,清淡冷漠,不甚言语,兼其亦喜着素衣白裙,故皆唤其雪女。

    昨夜城外有落雪,今日天色正好,霁雪初晴,雪女步于湖畔,见湖面光线犹佳,竟依稀可辨远处云州城头。举目西眺,城头蓦地划过一雁阵,一撇一捺,皆作人字,相伴南行。朝阳初升,日头渐暖,女子渐觉困意,遂握得颈上小锁,轻倚于渡旁青竹上,俄顷,双目微阖,呼吸减缓,竟有微酣之声传来。湖平如镜,竹林阴谧,四野静寂,了无声息,惟赤锁轻离其手,悬得半空,似落未落,吱呀有声。

忽觉似有凉风起,女子不禁轻蜷其体,陡然觉察身侧有异,心上一惊,猛然睁开了双目。

 “姑娘此觉,可睡得甚久。”

 “你是何人?”

 “我么,不过一好晚霞之人罢了。”

 女子睡眼惺忪,回首打量身侧男子,天色昏暗,男子面目不甚清晰,只见其双眸之中,晚霞灼灼似燃焰,竟已绚烂漫天。

 “姑娘如何称呼?”

 “...载与。”

 “那,载与姑娘欲去往何处?”

 “...”

 “此处战事已起,城外匪徒横行。姑娘无论去往何处,还是早些入得城中,明日再做打算才好。”

“...嗯。”

“姑娘若是步行,日落之前恐不得入城,不如于此稍候片刻,我便送姑娘一程,如何?”

男子背向载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霞光晚照,故载与未曾发觉,男子早已嘴角轻扬,双目尽含笑意。

“...”载与回过身去,见林边不远处,一赤红枣马正凝目以视二人,原地轻声踏蹄,依依嘶鸣不已。

二人共乘赤驹,疾驰以返。既入得城中,过往百姓尽皆侧目,兵士守卫伫立行礼,待看清马上之人,众人眼光忽异,后有私语之声传来。相距甚远,不得闻其详,惟见众人目皆促狭,却又露出甚为欣慰之情。

“你究竟是何人?”

“看来只得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乃云州守将,姑娘唤我纥奚便好。”

西北天寒,夜色方至,路上已全无人踪,而客栈早是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温酒暖炉,丝竹弹唱,无论是否善饮者,都禁不住来得烧酒一壶,牛肉二三斤。几杯下肚,话自然便也多了起来。

 “纥奚将军自从来了云州之后,无论公务如何繁忙,但凡天晴之日,必得出城看日落,这三年来,可真是一天都没落下。”

 “将军生平,除却此事,似乎未有他好。珍奇古玩,美人佳酿,常人所好之物,也从未见其染指。将军待民宽厚,武功更是高得出奇,我瞧得说书人嘴中那些修仙侠士,也未必比得过将军。”

 “亏得将军在此,不然今日我等还在这喝甚劳什子酒,赶紧卷铺盖命吧。”

 “不过今日你可见得将军归来之时,马上驮着一个姑娘?”

 “老子还以为是将军马骑得太快,害得老子眼睛进了沙子看花眼了,竟然真有此事?”

 “我见时也吃了一惊,还从未见将军与一姑娘走得如此亲近。”

 “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好像进城之后便不见了。”

客栈角落之中,烛光隐约欲灭,一女子依墙而坐,酒壶微倾,眼神迷离,呢喃似有低语。

 “纥奚,我都快忘了已寻了你多久。”

而后之日,载与挑得将军府东侧山腰一处空闲民居,便于城中住下。其日则立于屋前,俯首窥视将军府内。若见得纥奚尚在,载与亦不相唤,回身便归于室中。但凡日下之时,载与便移步出屋,赴得那日林中,见男子背依青竹,斜坐于地,凝望晚霞,久而似痴。其亦不打扰,轻拾裙摆,端坐于其侧,待得霞光没地,便起身跨上赤驹,候得纥奚相携归去。良人共乘,骏马疾驰,夕阳渐殁,落花如雨。载与轻拥坐前之人,忽而抬手,拈过落红片片,赊花薄露淡为妆,待入得城中,二人衣袂早已染尽花香。

今日天色正好,纥奚忽起了兴致,提笔至林中,便研起磨来。观其作画,山便是山,水便是水,泾渭分明,未得半分相重。其为画也,鸟翔于空,不藏林中树;花开于丛,不着女子鬓;鱼游浅水,不入渔人钩。

“所以啊,世间万物,皆应有其去处。”

纥奚转身回眸,果又见得女子立于林外不远处,凝目相视,浅笑嫣然。

 “我可曾于何处见过姑娘?”

 “...不,未曾见过。”

 “那为何见姑娘之时,总有似曾相识之感。”

冬日之雪,终是纷繁,落得倾城。

傍晚时分,载与入得将军府中,而有守门将士言将军已出得城去。

载与闻之,脸色大变。

阙陵
阙陵  作家 余生二十余载,临于万千世象,晓乎人世繁杂。惟处世之说,所获者殊,所失者众,故不知其然。其为人也,嗜乎睡,厌乎行,而恭乎其表,恣狂于其心。外如温润良玉,和而易与;内似山中顽石,他言难进。其所虑者惟眼前之境,不思未来之事,但求安然得过,亦可谓心无大志尔。而又以清高自持,亦本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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