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禾
[一]
当我坐在哈根达斯的冰激凌店时,怒火还没有消散。我一边狠狠地将草莓味的冰激凌往嘴里送,一边怒气冲冲地瞪着一脸嘻笑和讨好你。
半个小时之前,我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听着马路中间的汽笛声和轮胎转动的声音。旁边中心广场中央大屏幕上放着即将上映的3D版《大话西游》预告片,很多人都为此停留在原地眼眶里都闪着星星亮光。
那应该是泪光,缅怀时光的泪水。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反正我是这么觉得。
尽管已经是初秋了,可空气里还到处弥漫着夏天的气息,闷热的躁动像一个任性的小孩不愿离去,微风轻轻吹过却没有一丝一毫凉意。
我的白色棉布裙被风吹动着鼓起了一个大大的包,我的头发也被吹的在空中飞舞。那一刻,我觉得我颇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形单影只地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有点悲春伤秋的意味,再加上周围气氛的烘托,鼻子泛起了酸。
于是乎便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坐在路边埋头大哭了起来,就连平时最爱的白裙我也不在意是否已经被尘土染脏。
“美女,怎么坐在地上啊?多脏呐!”我对这个八婆的声音置之不理。
“喂,你为什么哭啊?”
“喂,要不要纸巾啊?”
我怒了,彻底怒了,怒发冲冠。
“喂你个大头鬼啊!”吼完之后,我便看见眼前的你正呆若木鸡地看着我,下一秒,俊朗的面庞扭曲地抽动着,最后你实在忍不住便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起来。
之前努力抑制的怒火像瞬间点燃的炸药,嘭地一声炸开而来。我像备受刺激的雄狮,扑向你,一顿拳打脚踢。
后来我们熟识以后,你说其实我骨子里透露着泼妇的潜质,说完之后还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头。
我憋足劲重重地往你的膝盖踢去,疼的你呲牙咧嘴蹲在地上嗷嗷大叫。其实,踢完之后我就后悔了,我知道那一脚有多重,因为当时我整个脚都麻了。
可我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喳儿,虽然有些懊悔,但却并没有任何表示。我一不做二不休,转头即走。就在我转身的瞬间,你忽然一把抓住我,将一包纸巾递到我面前,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擦擦吧!都成大花猫了。”
我楞了一下,接过纸巾拿出手机,屏幕倒映里的人凌乱如杂草的头发下面一张惨不忍睹的脸,眼线有的因泪水的浸染晕开成圈,有的合和着泪水停滞在两颊,整张脸看上去像戏台上的丑角,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要多惨烈就有多惨烈。
这不是我,这鬼一样的脸不是我。我狠狠地将脸上那些黑色用力地擦掉,力度大的像对待一块牛皮,全然不当自己的脸。
我摸着通红且灼痛的脸颊趾高气昂地对你说:“你别以为你给我纸巾我就可以原谅你了,你肆意的嘲笑已经给我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创伤。”
你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我别过头去,“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等等,这对话怎么这样熟悉,这不是狗血电视剧里被用烂了的台词吗?
我听见你噗嗤一笑,“要不,要不我请你吃冰激凌吧!”
听见冰激凌三个字后,我怔怔地站在了原地,而你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就将我拽到了这家哈根达斯冰激凌店。
[二]
我仔细端详着坐在我对面的你,说实话你真的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清秀的脸上眼睛清亮有神。和沈路明凛冽桀骜的眼神南辕北辙,提起沈路明我心里不是滋味,鼻子又泛起了酸。
我吸了吸鼻子,埋头狼吞虎咽地将冰激凌往嘴里塞,估计你被我的举动吓到了又或者是我实在太丢人了,于是忍不住说:“喂,你别跟个乡霸似的,好似这辈没吃过冰激凌一样。”
我头也没抬,依旧努力奋战着含糊地说:“我就是这辈子都没吃过冰激凌。”
我的回答令你哑口无言,你选择保持沉默。就在我快要将猎物解决完的时候,你又说话了,“喂,你的气还没消吗?”
我把最后一块冰激凌吞入口中,抬起头对你翻了个白眼,“喂什么喂,喂谁呢你。”
你轻笑一声,“那你也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喂!”
我极度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夏小橙”三个字。你看着我,嘴角向上扬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好一会,你郑重其事地将一只手伸到我面前:“你好,橙子小姐,我叫陆至云。”
我迅速回击,“你骂谁呢?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橙子大姐?”
“把那个大字去掉。”
末了,你清亮的眼神中带有焦急地问我:“橙子姐,你原谅我了没?”
我冷哼一声,望向窗外。虽然你清新俊逸而且还请我吃如此昂贵的冰激凌,但是,我是一个立场坚定,不是被美色和美食所能左右的人。
“你为什么会坐在马路边哭啊?”
“失恋了?被甩了?”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分明听见了你口语中的幸灾乐祸。可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跟你计较。因为就在刚才,我透过窗子看见沈路明搂着一个姿态妖娆的女子走进了马路对面的高级西餐厅。
我打断你关于‘我为什么坐在马路上哭’所提出的一串问题,冲你狡邪一笑,“要我原谅你,可以,陪我做件事我就原谅你。”
你身子向前微倾,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能博美人一笑,鄙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你坚定的表情像战场上做最后宣言的将军,那样的义愤填膺,我都差点笑场。
我对你指了指橱窗里的那对狗男女说这是我们的目标,你大吃一惊,“靠、你真的被甩啦!”
当我把一杯温热的摩卡从那个女人的头上浇下后,我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从女人的喉咙里发出来,想站起来和我理论,却又故作姿态一脸委屈和无辜地向坐在她对面的沈路明求助。
我看见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看戏样子并且笑意深厚的沈路明,我知道这是沈路明生气的前兆,他越是笑就代表他越是生气。趁他还没发作之前,我拉着对我一脸敬佩的你快速夺门而出。沈路明生起气来,可是六亲不认的种。你是无辜的,我不能把无辜的你牵连到我与沈路明的恩恩怨怨之中。看吧!其实我是个挺善良的女孩子呢。
你弯着腰大口喘息,竖起一个拇指:“你真是女中豪杰。”
“那是。”我把头扬的高高的,骄傲的像只孔雀。
旁边的中心广场依旧乐此不疲地放着3D版《大话西游》的预告片,我指了指大屏幕:“你看我都被人甩了,你请我看个电影吧!安慰安慰我。”
“好啊!”你爽朗地答应。
我们约定好了,电影上映的第一天我们就去看。
[三]
这天晚上我睡的格外沉稳几乎无梦,一直到凌晨三四点,夜静得可怕,突然一声巨响,房门被踢开。我被沈路明领起丢在地板上才彻底清醒。
“夏小橙,我的女人你也敢碰?”他的语气森冷没一丁点儿温度。
我倒在地上没有动:“以前我这样做的时候也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火,怎么?动心了?我说你眼光怎么越来越差了,那女人长的也太……啧啧。”
沈路明上前揪起我的衣服,“我的女人什么时候回来轮到你指手画脚了,你活腻歪了是吧?好,我成全你。”
他的手掐向我的脖子,我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轻轻一笑,“我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你又何必亲自动手,落下一个谋杀妹妹的罪名。”
我继续说:“我死之前一定要拉上你一起,我想叔叔在下面一定特别想念你。”
他突然松开手,顷刻,给了我一巴掌,“不许你说我爸,你有什么资格?”
我被沈路明打懵了,直到砰地一声关门声传来,我才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我的眼泪像泄了闸的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再次睡着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梦里我回到了十五岁的初夏,我代表学校的初中部去参加省里的辩论赛,高中部的代表是沈路明。
沈路明秉承了校草的一贯特质,高冷,傲慢,目中无人。我记得当时在主任办公室,他看了我一眼轻蔑地说:“一个牙还没长齐的黄毛丫头能有什么本事。”
比赛从开始到快要结束,他几乎没正眼瞧过我,他把他对我的不屑和蔑视表现的淋漓尽致。如果不是最后一场决赛是双人辩论,要两人一起合作,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和这个自大妄为的家伙有任何交集的。
沈路明将一沓资料扔到我面前时,我正在一手拿着辨词默背,一手端着泡面抽空唏嘘两口。他依然是拽得二八万的姿态,“把这个背一下我可不想被你拖累。”
说完,潇洒转身离开。
“沈路明,如果明天赢了比赛,你就要做我的男朋友。”我站起来冲着他离开的背影喊道。
他的背影明显一怔,肩膀僵硬地停在原地。回过头来,复杂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情绪,诧异,惊恐,还有迷惘。最后,他冷哼一声;“你赢的了吗?”
我用了尽了此生所有的智慧和运气,同沈路明一起赢得了比赛。
我得意洋洋地拿着奖杯在沈路明面前不停地挥动,“沈路明,我赢了比赛,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夏小橙的男朋友了哦!”说完我便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还太小,还是个孩子,怎么做我女朋友?”沈路明说话的时候眉毛拧成了一条线,声音却带有调戏的口吻。
我看了看比我高出一头多的沈路明,又低头看了看一身娃娃衣的自己,一个俊朗帅气,一个稚嫩的脸上还有未脱落的婴儿肥,怎么看怎么不搭。
我懊恼地撇撇了嘴:“那怎么办?”
沈路明一直看着我,直到他脸上的酒窝由浅变深,他才开口:“等你中考考进咱学校的高中,我就做你男朋友。”话毕,他用手揉了揉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头发,温柔的眼神好似一泓清泉让我沦陷。
那个初夏, 栀子花香布满了整个六月,我却只闻到了那种让我陶醉的气味——爱情的味道。
[四]
我如约来到电影院的时候,你已早早在门口等我,嘴里叼着烟脸上散发着飞扬而又鲜活的神采,在明媚的阳光下,那么地肆意洒脱,犹如盛夏的向日葵,永远而生,欣欣向荣。
你的阳光和美好像炙热的太阳一样刺痛我的双眼,不知为什么,让我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你见我走近上前来,拉起我的手走进电影院,动作自然地像已恋爱多年的情侣,那么地熟练和理所应当。
我们要确保最优质的环境,近乎完美地将影片看完。因此,我们选了隔音效果最棒的放映厅,最佳位置,最好的眼镜。我们契合地像熟识多年的好友,对对方的一切了如指掌。
紫霞仙子一如记忆中清新美丽古灵精怪。尽管只改变了画质,剧情依旧如初,可我还是看的热泪盈眶。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环绕在我心头,直到电影结束仍然久久不能离去。
走出电影院已是黄昏,我和你并肩走在暮色浅没的氲光里,如果此刻有人用相机咔嚓拍下这一幕,画面一定会特浪漫。
你突然三步并两步走到我面前停下,双手抓住我的肩语气认真无比:“橙子,让我来做你的盖世英雄好吗?”
我错鄂地看着你,你用期许地眼光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不知过了多久,我只知道天边的暮色和黑夜已经交替完毕,充满汽车尾气的城市也已经霓虹闪烁时,我才答非所问地开了口:“我们去吃冰激凌吧?就上次你请我吃的那家,这次我请你好了。”
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状况的情况下,我已经拉着你往冰激凌店走去。你以为我会拒绝你或者答应你,不外乎这两种可能,可你没想到,我竟然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而且还请你吃冰激凌。
还是上次靠窗的位置,我点了各种口味冰激凌,一手拿一个勺子往嘴里扒拉。我抬起头冲着对着目瞪口呆的你嘿嘿一笑:“别这种表情,我是乡霸嘛,你是知道的。”
你沉默了片刻,说:“夏小橙,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啊?” 我愣了一下:“呵呵,怎么可能,我一天不知道多快乐呢?”
你如黑曜石般澈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精锐之气,仿佛一眼可以将我看穿:“橙子,你为什么总是装作你很快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知道吗?你即使笑着,你的眼睛里还是会透露着悲伤和哀愁,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你一语中破,我无力狡辩。这种被莫名戳中的悲伤,此刻像发脓的伤口一样,不断淤积,肿大,随时都会喷发出来。
我们面面相觑,彼此都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你叹息道:“其实,在我们认识之前我早就认识你了。” 我茫然地看向你,你的目光越过我看向前方。
高一那年开学,天气闷热的跟三伏天有过之而不及,你拖着重重的行李徘徊在校园里汗流浃背,你是个路痴半天找不到宿舍。
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孩走到你面前:“找宿舍?”你呆呆地点了点头。
“在那呢。”纤细素白的手指了指前面的楼房。
你还没来得及道歉,女孩便向你身后不停地招手,脸上的笑容宛若一朵盛开的丁香花:“路明,我在这呢。”
你说你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笑的如此好看,从那天起那一抹笑,在你心底从未离开过。那片白色,是你终此一生都在寻找。
后来,你在校园里总是看见女孩和那个男孩,成双成对地出入,女孩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
没过多久,女孩不再和男孩一起,经常一个人孤单地穿梭在校园里,还经常一个人蹲在操场哭。
再后来,女孩再也没有来过学校,而你再也没有见过女孩。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