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我还是我，你却不完全是你。
1
昏暗的牢房，慕北身穿囚服，呆坐在地上，灰发有些凌乱。
他不相信，他们一手策划的天衣无缝的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狗皇帝本该死的，风烨此刻也本该因为弑父弑君而死的，怎么一切都跟他们事先计划的不一样？
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坐在角落的慕又辰，面目变得狰狞。
慕又辰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嘴角微勾，“父亲，怎么了？可是有何事不妥？”即使也身穿囚服，也丝毫不影响其灼灼风华。
淡然的神色，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样，那俊美温和并且熟悉的脸，此刻却让慕北心生寒意。
他过去一把扯着他的衣襟，吼道：“是不是你？你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你做的？我慕家养了你二十多年，你就这样报答我！”
往日的仪表早已抛却，他就像是个街头泼妇一般，大吵大闹。
慕又辰沉默地看着这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的“父亲”此刻的疯狂样，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但是眼里却没有笑意，瞳孔幽深如深渊。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就有狱卒开了牢门叫他出去，说是陛下要见他。
慕北闻言，扑向刚刚打开的牢房门口，大声喊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禀告，慕又辰他其实并非臣的……”声音突然消失，眼睛睁大到不正常的形状，而他的嘴被另一只手死死捂住。
那个开门的狱卒被这个情况吓傻了，而本来便只在不远处的皇帝闻声和侍从赶来，刚好见到倒地的慕北，嘴角流出黑色的血。
而一旁的慕又辰将视线从那尸体移到现在已是皇帝的风烨，毫不在意般笑了笑。
原本总是并肩而行的两人，此刻一人为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而另一人却因为他爹的造反而沦为阶下囚，真是世事弄人。
此刻的牢房，只有风烨和慕又辰两人。
风烨知道了慕北是被一根刺入脖子的带毒的银针毒死的。
他疑惑地看着微微低着头的慕又辰，昏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问:“慕丞相刚才想告诉朕什么？”
“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灭口？”
“因为……想为陛下清理一点阻碍。”
风烨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一双眸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而后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样，让朕怎么保你！”
“陛下公事公办就好，不必顾及往日情分。”
“呵，”风烨冷笑，终是因为他这一句话怒了，“不必顾及往日情分，原来在你心里那些都不值一提吗！你把我当什么！”怒气之下连自称都忘了注意。
慕又辰压下心中想要安慰他的冲动，“罪臣……从前自是将陛下当弟弟看待，望陛下见谅。”
“弟弟？”风烨走过去捏住他的下巴，用力把他的头抬起，可是他的眼睛仍旧不看他，“我可是告诉过你我不想当你弟弟！”
风烨凑过来的距离太近，呼出的热气就像盛夏的热风，吹到他的脸上。
慕又辰僵硬地推开他，退开几步，直视他的眼睛，“陛下说笑了，先帝已经为陛下定好皇后人选，你……”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风烨以往灵动的眸子此刻仿佛蒙上一层水雾，这种情况他自然知道他是委屈了，可是，可是他怎么可以心软？不能心软……
“唔……”
身体猛地被撞到墙，痛意还未缓和，一片柔软已经堵住了他的嘴，并且趁他愣住的时候撬开牙关，异物突然侵入。
一向镇定的慕又辰慌了，用力挣扎却换来那人更加强势的固定他的手脚。
不能这样，“咳咳……”
猝不及防的咳嗽让风烨停住了动作，他以为他吓到他了，却没想到慕又辰咳出了血，顿时手忙脚乱，“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慕又辰看准时机，一根银针刺向风烨的穴道，风烨顿时失了力气，就要跌倒，他及时扶住他，把他靠坐在墙上，转身欲走。
“哥哥。”
似是带有一点哭腔的声音让他的身形顿住，而风烨继续道：“从前你是见不得我哭的。”
怎么又撒娇，太犯规了。
慕又辰咬了咬嘴唇，更多的血自口中流出，而后仿佛泄了力般无奈地闭上眼，突然倒下。
半月后，从宫中传出消息，与陛下自小交好的慕又辰重病而亡，陛下为此伤心欲绝，神色憔悴。
2
三月后，朝廷已处理好慕丞相造反一事，迎来普天同庆的喜事。
陛下将会与先帝定下的皇后人选兵部尚书之女成婚。
而一处偏僻小镇，简朴的房间里悠然坐着两位青年公子，其中一人却是本该已经死了的慕又辰。
“两个月后皇帝大婚，你确定不去阻止？”
坐在他对面的南景一手撑着脸，眼睛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捕捉一点情绪，可惜那张俊美的脸仍旧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为何要阻止，他大婚与我何关？”
“切！死鸭子嘴硬。你就是想得太多，顾虑太多，他一个皇帝都不怕，你担心什么？”
慕又辰握了握手里的扶手，叹道:“就是因为他不怕，所以我要为他考虑。”
他只想护他一生安康，而感情……只能停留在兄弟之情。
而他们也的确是兄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只是记得的只有他一个人。
前世因为他没有保护好他弟弟，让已经去世的父母惹到的仇家找到机会对他下手，而他放下公司的事找到他时，只剩一具尸体。
当他忍住手刃仇人的冲动只是依法将他们送进监狱后，却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原以为死亡已是终结，却不曾想再醒来已是另一个人生。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影告诉他，他仍旧会遇到他弟弟。
因此，在他十一岁时，他遇到了长相与他弟弟十分相似的风烨，只是他不确定那人是不是。
那一年，慕又辰第一次进皇宫，是因为皇帝想要给他的二皇子找个所谓的玩伴，而他的父亲慕北也提醒他要跟二皇子搞好关系。
慕又辰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这便与前世下属要跟上司搞好关系差不多。
只是他总觉得，他这个父亲，包藏的野心远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大。
御花园里，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人悠闲地坐在石椅上，轻抿香茶，神色轻松。深邃的眼眸，正看着那个在不远处草坪上活蹦乱跳地抓蝴蝶的小孩。
他们行礼后，皇帝就把那小孩叫过来，“烨儿，别玩了。”
小孩儿听到声音，欢快地小跑过来。他的小脸有点肉嘟嘟地，笑起来特别可爱，让人看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父皇，有什么事吗？”被打扰了兴致，小孩有点不高兴，嘟起了嘴表示他很不开心。
“哈哈，父皇叫你你这小子还不开心啊！”皇帝丝毫没有因为小孩的无礼而生气，反而把他抱在腿上，问道：“烨儿想不想要一个玩伴啊？”
“不要，以前父皇给我找的玩伴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叫他们陪我玩一个个都畏首畏尾的。”想起以前的那些所谓的玩伴，小孩毫不犹豫地拒绝。
“是吗～真不要？”
“不要！”坚定的语气似是不容置疑。
皇帝叹了一口气，用十分“可惜”的目光对慕又辰说：“既然如此，又辰啊，那让你白来一趟了。”
风烨听到这话才发现慕丞相身边有个小人，一眼见到，眼睛就亮地像星星一样。
慕又辰对他回以一笑，他马上拉了拉皇帝的衣袖，“等等父皇，儿臣刚才说错了，儿臣还是需要的。”
“怎么现在又要了？”
“他……他长得好看。”说完这话，风烨的小脸都红了。
“果然如此，朕还不知道你吗，小小年纪就只知道看脸。”
风烨辩驳:“谁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儿臣怎会只在意那身皮囊?是这位……”
从脑子里翻出刚才他父皇提到的名字，“这位又辰哥哥即是丞相之子，那肯定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真正具有才识，与那些空有皮囊内里却是稻草的人怎会一样！”
这说话的语气让慕又辰感觉特别熟悉，熟悉地让人忍不住笑，“殿下这话会让又辰惭愧的。”
皇帝更是直接笑出了声，“看来又辰的魅力果真是大，都能让烨儿说出这种话来了。”
不得不说皇帝也真是皇帝，这一日让丞相之子与二皇子相处，过了几日便又让兵部尚书之女与二皇子相见，只是风烨挑剔的眼光表示他一点儿都不想跟她相处，黏在慕又辰背后十分抗拒，因此皇帝也只能作罢。
越是了解，慕又辰越觉得风烨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很像前世的弟弟，可是他也清楚，即使风烨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轮回，也与前世不一样了，只是他仍旧把他当成弟弟一般宠着。
3
两人几年下来的相处都十分和谐友好，一人愿宠，一人愿黏。
而打破他们和谐关系的时候，是慕又辰知道慕北瞒着他的事的那天。
他几年前便觉得慕北不简单，虽然身为丞相肯定不是个草包，但是他的这种不简单，让他觉得很危险。
鉴于前世积累的直觉经验，他在有能力的时候便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也认识了一些奇能异士。
而越是调查关于慕北的事，越是被他在朝中使用的手段感到毛骨悚然。
现今朝中的官员竟然有三分之一在背地里与他有来往，这足以可见他的野心。
他当然知道这事对于风烨以后登基为帝十分不利，虽然他把他当弟弟一样看待，但究竟是不是无法确定，而慕北终究与他有血缘关系，实在不好对慕北下手。
这日原本是应风烨的约出门，往常这种事慕又辰并不需要告诉慕北，毕竟两父子的关系其实有些冷淡。
但他想到这次风烨说要在外面的客栈住一晚，体会一下平常百姓的生活，所以他就想着去告诉慕北一声，却没想到远远的就听到书房有声音，于是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才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到里面有陌生的声音传出来，还是别扭的声调。
“慕大人可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慕又辰疑惑。
“二殿下和辰儿整天在陛下面前出现，那双眼睛跟陛下太像了，上次陛下就提了一句，老夫怕这利器还没有利用就被暴露了，到时候刺的就是自己！”令慕又辰熟悉的声音，说出的内容却叫他心惊。
难道说……
想到了什么，他的瞳孔更加深邃，如同旋涡一般像是可以把一个人吞噬，里面隐藏的波涛骇浪与冰冷，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纸永远都包不住火，当年慕大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大皇子换成了死婴，就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慕北似乎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叹道：“既然这样，那就提前发挥这利器的作用。”
“哦，慕大人终于想通了？果然是个果断之人，没叫我失望啊！既然如此，慕大人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父亲。”
慕又辰从门外叫了声，吓得屋内的两人马上收了嘴。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后，慕北就说了声“进来吧！”
慕又辰推门而入，此时，书房里除了他父亲外没有其他人。
他目光直接看到慕北身上，而后行了个礼，露出得体的笑容，“父亲，二殿下叫孩儿出去，今夜应该不回府了，孩儿来此跟您说一声。”
“那便去吧。辰儿，虽然你与二殿下相熟，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不可忘了身份！”慕北像往常一样叮嘱了他几句，看不出任何异常。
“孩儿记得。”
慕北点了点头，慕又辰就出去了，并把门带上。
路上，慕又辰还在思考刚才所听之事。
他跟陛下的相貌有些相像从前便有人说过，以往他从没去想过这些事，更没有去调查过，现在看来……
“阿辰！”一个人影直接扑到他身上，才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眼前的翩翩公子，早已退去了几年前的稚嫩，浑身散发着贵气。
“都多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慕又辰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对风烨搂着他的腰的行为也不觉得奇怪。
倒是风烨对他的话很不满意，“我都十九了，不是小孩子。”
十九了，放在前世已经成年了，不过看着风烨像个大型宠物一样黏在自己身上，慕又辰心想这哪像个成年的人啊。
“那就不该像小时候一样搂搂抱抱！”说着把自己腰上的两只爪子拿下，可风烨又搂上来了，还更加用力，瞪着一双眸，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一旁的侍从早就很有眼色地背过身体。
“你都十九了，就快成亲了，到时候可以抱你的妻子。”
慕又辰本就是随便举个例子劝说，却没想到风烨立马变了脸色，收回手，幽怨地看着他。
慕又辰不解，他说错话了？怎么像个怨妇一样？
最后仍旧是宠“弟”狂魔的慕又辰败下阵来，主动拉起他的手走了。
到处玩了一天，最后两人在早已定好的一家客栈住下，应风烨的要求，还把他俩安排在一间房。慕又辰不觉得有什么就随他了。
夜晚，慕又辰沐浴后坐在床上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听到动静便抬头，看到刚刚沐浴完后出来的风烨。
湿淋淋的长发贴着他的身体，把白色的衣服也给浸湿了一些痕迹，慕又辰皱了皱眉，“头发怎么不擦干一点，”这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风烨露出迷茫的神色，“以前都是侍女帮我擦的啊。”
好吧，虽然他应该便是前世的弟弟，但现在的他本质上就是个五谷不分的皇子，什么事都是别人伺候着。
于是慕又辰让他坐下来，自己帮他擦头发。
橙黄的烛光微微摇晃着，风烨看着地上的影子，渐渐地觉得有点热。
“又辰哥哥。”
这个小时候的称呼让慕又辰的动作停了一下，“怎么了？”
“我想成亲了。”
心不知为什么有些沉重与怪异，想了想，也许是阿烨成亲之后，他们的关系会疏远很多吧。
“原来我们的阿烨很想长大啊，那就叫陛下为你赐婚吧，肯定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调侃的语气掩饰着心中奇怪的感觉。
“可是，”风烨回头，看向身后的慕又辰，“我不想和那些女子成亲。”
慕又辰笑了笑，“阿烨可是有心上人了？”
风烨点点头。
慕又辰没想到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愣住了，看着那双熟悉的眸子，他道:“陛下宠阿烨，会答应你的。”
“不会。”
“嗯？”漫不经心地发出了个语气词。
风烨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不会”，突然伸手抱着慕又辰，“父皇不会同意的，我……想跟你成亲。”
“……”
晴天霹雳，应该就是这种感觉了。
慕又辰觉得自己的听觉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听到他一直当成弟弟一样对待的人说想跟他成亲?
脑子还在死机中，根本没有注意风烨又说了什么，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亲了，而后是唇，下巴，喉结……
“等等！”慕又辰终于回过神来，推开了他一点，“阿烨你在开玩笑？”
风烨委屈巴巴地道:“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这个表情是慕又辰最受不了的。
但是此刻，腰上的手，极为亲密的距离，突然就变得怪异了起来，连桌上的烛火都变得暧昧了起来……
不行，他还是先走。
完全推开风烨，慕又辰就要下床，可是风烨却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回去，而后整个身体压下来。“不许走！”
衣服被扯开了一点，肌肤被另一双手触碰到，慕又辰这一世活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想抛开他的涵养爆粗口。
最后粗口没有说，风烨一句暧昧的“哥哥”把他一团糊的脑子给刺激醒了。
于是他一脚把身上的人踹开，抓起衣服迅速套上就出了门。
夜晚的冷风吹来，他才知道自己的体温有些高。
仰头，看着天上璀璨的繁星，叹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4
半夜，慕又辰来到南景买的院子，一进门就把南景给惊醒了。
睁开惺忪的眼，南景对散发着低气压的慕又辰道:“慕大公子，你今晚不是跟二殿下一起吗？怎么来我这了？”
慕又辰没有说话，而南景注意到他的衣着有些凌乱，而且那浑身散发的感觉……
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二殿下是不是终于对你下手了？”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你被吃干抹净了？”
慕又辰不可思议地问：“你一直知道他对我的心思？”
“我以前不就跟你说了他对你心怀不轨吗？是你自己不相信，怪我咯？”
闻言慕又辰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只把他当弟弟。”
“啧啧，你对这弟弟也好过头了，说出来我都不信。”
“……”
安静了好一会儿，慕又辰才想起来一些事，把今早听到的话告诉了他，换来南景更加震惊的神色，“所以!你们还真是兄弟？”
“你去帮我查一下当年大皇子的事，还有慕北的计划。”
慕又辰本就对慕北没有什么感情，现在既然知道他极有可能不是他亲生父亲的话，那一个称呼也懒得叫了。
南景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不知道在找着什么。
“要不，”想了想，南景终于找出一根银针，在慕又辰眼前晃了晃，“用这个吧。”
“这是什么？”
南景露出猥琐的笑容，“一针下去，终身不举，这样就不用担心二殿下会对你图谋不轨了。”
“……”慕又辰黑着脸，“滚！”
南景收起不正经的样子，问：“那，如果真的是，你要告诉二殿下吗？”
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觉得，就算你告诉他，他恐怕还是会喜欢你，只是多了个纠结的过程。”
“不会告诉他的……如果是真的，这将会成为永久的秘密。”
他不能让自己，成为阻碍阿烨的拦路石。
之后，慕又辰一直躲着风烨，可惜就算再怎么躲，终究还是会有再见的一天。
不过幸好见面的时候是在人多的场面，风烨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气愤地离开。
很多人都知道了，二殿下和慕公子闹僵了，这个情况对于慕又辰来说，特别乐见其成。
因为慕北的计划终于查出来了，原来他想趁着胡人来访商量通商之事的时候，派人冒充胡人谋害皇帝，而将此罪栽赃给风烨，而后趁乱造反。
最终他的计划自然没有成功，被慕又辰暗中给搅了。
造反之事暴露，整个家族被牵连。
但皇帝终究是受伤了，时日无多。
在皇帝驾崩那天，慕又辰见了皇帝最后一面。他走进寝宫，看到那个脸色苍白并且充满病态的男人。男人早已没有以往的威严，颓然像个老人。
他像是察觉到有人来了，本来闭着的眼努力地慢慢睁开，说的话特别小声，但还是让慕又辰听见了。
“辰儿来了。”
“嗯，我来了。”
皇帝动了动手，想要起来，但是失败了，只能作罢。
他费尽力气扯出一个笑容来，浑浊的眼睛睁大了些，似是想把眼前这个人看得更清楚些。“辰儿，你可愿，叫朕一声父皇？”
慕又辰有些惊讶，“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也是，身为皇帝，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那么多年，怎么会没有一点怀疑。
“辰儿……可愿？”
这次，慕又辰并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这个真正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知道真相，却直到死前才说，是为了阿烨吧。
男人有些失望，眼睛顿时更加黯淡，“辰儿，如果朕……将皇位传给烨儿，你可会怨恨？”
对于这个问题，慕又辰倒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从不在意那个位置，”想了想，又道，“我只愿他平安快乐，这个秘密永远埋藏。”
皇帝好像思索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懂了，虚弱地长叹一声，“罢了……”
是他奢求太多了。他似乎累了，眼睛终于缓缓闭上。
慕又辰临走前，嘴唇动了动，皇帝像是听到什么，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踏出殿门的时候，他看到了在外面等候的风烨，此刻的风烨严肃地很是陌生，不再是那个向他撒娇的孩子。
两人四目相对，慕又辰看出那双眼睛里所包含的情感，笑了笑，回了牢房。
在牢房里，慕又辰自然知道慕北将要说的是什么。
他这把利器既然连出鞘都没有，自然不会让慕北在最后一刻用出来，于是即使他死，也要拖着慕北一起死。
5
皇帝大婚，普天同庆，而慕又辰却在一条小溪边，和南景钓鱼。
“哎哟喂，我说慕大公子，你真的不去抢亲吗？”
慕又辰对他的劝说很是疑惑，“为什么你总是要劝我跟阿烨在一起？”
南景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这不是为了我的小命着想嘛！万一以后你家弟弟发现我帮着你假死逃跑，我还用活吗？”
“不会发现的。”只要他们不再见。
看着那清澈的小溪，慕又辰出神了，全然没有发现南景溜了。
他之前一直疑惑风烨对他的感情，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牢房的那一次见面，他终于清楚风烨与弟弟的区别，即使他是前世弟弟的轮回，灵魂是同一个，只要没有记忆，经历不同，长大后的人终究是有所不同的。
在他面前，风烨总是那个喜欢撒娇的“弟弟”，利用他的弱点摆出那副委屈的表情，偏偏无论用了多少次都灵。
但其实，风烨从前是皇子，如今是皇帝，在别人面前怎么可能跟在他面前是一样的。
所以，阿烨对他，好像，一直都是不一样的……
阿烨，对不起，我只愿你一生安康……
“那你就不应该抛弃我。”
心里的话不知不觉说了出来，手里的竹竿因为手抖掉在水里，他愣愣地回头，才发现那个熟悉的人正站在不远处，面冠如玉，玄衣沉肃。
南景躲在他身后，心虚地道：“那个……又辰啊，为了保住我的小命，所以还是把你的消息告诉他了，你们……慢慢聊哈。”说完，马上溜地远远的。
南、景！
慕又辰此刻特别想打死他！
风烨走到慕又辰面前，蹲下，委屈巴巴地拉住他的衣袖，“哥哥，我不知道你和父皇都瞒了我什么，你不想告诉我就不说，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晶莹的泪滴在手上，冰凉的，又灼烧着他的心，慕又辰知道他很擅长利用那副表情，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真的落泪。
不得不说，这杀伤力是以前的十倍百倍。
见他不说话，风烨继续叫了一声，还带着哭腔，“哥。”
慕又辰面无表情地问，“婚礼呢？”
“取消了。”
“新娘呢？”
“送回去了。”
“那走吧。”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