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末是只妖，是只在现代社会不允许曝光的狼妖。
他上头有个妖怪管理局，新上任的管理员业务可能不太熟练，时常会多派一只监督员来学校盯他的梢。
今天也是如此，手掌宽的窗台上并排站了两只小麻雀，四只眼珠一眨不眨地瞅着他这个方向。
课堂上数学老师正讲到三角函数，秦末轻轻叼着支笔，视线先后掠过两只麻雀监督员，准备依次给它们取名sin和cos。
“秦末。”
他一顿，看向了讲台。
“你同桌好看么？”数学老师问他。
秦末没反应过来，“啊？”
笔应声而掉。
数学老师微微一笑，“你同桌再好看你也不能一直盯着，连课都不听啊。”
全班暗搓搓地笑了起来，其中自然不包括秦末，以及他永远四平八稳的同桌。
秦末是冤枉的，天知道他看的明明是麻雀监督员，干他同桌什么事？！
但他解释不了，因为这玩意儿人类看不见。
下课后他找同桌解释。
“我看的不是你。”
“嗯。”
他这是信了还是没信？秦末费解地皱起了眉。
秦末和他同桌关系并不好，至少他单方面这么认为。
不好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年轻小狼妖骄傲的自尊心作祟。
秦末的人形是个帅哥。
但他同桌更帅。
秦末的运动能力很强。
但他同桌更强。
秦末......
好了，秦末不想说了。
小狼妖受到的打击极大，他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人类！
但事实再无法接受也是事实，秦末再怎样挣扎仍然是输给了程洛。
所以他不喜欢他同桌，不喜欢程洛。
“你在看什么？”
问他的人是程洛，秦末撩起视线，慢悠悠地移到同桌脸上，嗤了声说：“反正不是你。”
程洛极轻地勾了勾唇角，回他：“最好是这样。”
秦末皱起了眉，“你不相信？”
“信啊。”程洛看着他笑。
秦末让他给笑烦了，直起身挺暴躁地说：“我真没在看你！”
“那你在看什么？”
秦末答不上来，他觉得他要是说自己在看麻雀会显得很智障，甚至被怀疑有妄想症。
于是乎这么小小的一停顿，便产生了美丽的误会。
程洛是只妖，是只未成年野生豹妖。
野生就是字面意思，爹妈生了不管，自小浪迹天涯，横行山头，偶尔收到来自管理局的“问候”。
自两年前他成功化形后便开始东躲西藏，但最终还是被管理局抓进了学校。
美名其曰是履行义务教育，但程洛更愿意相信是变相监禁。
要不然怎么会给他配备两只麻雀监督员？
这明显是管理局不相信自己！
但程洛今天没功夫和管理局作对，因为他发现了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他发现他同桌喜欢自己！
课堂上频频侧目暗中偷看，下课后恼羞成怒解释不清。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相思成疾？！
程洛觉得他搞到了真相，同时又不免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
同桌是人，而他是妖，人妖殊途注定没有结局。
秦末最近总觉得他同桌好像出了点毛病，球也不打了，步也不跑了，整天没事儿就唉声叹气。
等对方第一百零八张口时，秦末终于忍无可忍地转头冲他说：“你是不是胃胀气？是的话赶紧上医院挂号，早治早愈！”
程洛觉得他同桌是真的喜欢自己，哪怕叹一口气也要心急焦虑。
于是他解释说：“我没病。”
秦末说：“我觉得你有。”
“我能有什么病？”
脑子有病。
秦末有涵养地没真骂出来，腹徘完直接转回了头不再搭理。
程洛则看着秦末的侧脸，陷入了更深的叹息。
谁让这份感情，他无法回应。
周一换了座位，他们的位置不再靠窗，麻雀监督员也不再站在窗台。
但秦末还是时不时转头看一眼程洛，试图劝说对方去医院看病。
虽然他不怎么喜欢他同桌，但也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家得胃胀气。
被一瞟一瞟地瞅了一节课后，程洛像是终于注意到秦末的视线，诧异地转过头问：“你在看什么？”
这回秦末没有否认，错也不错地盯着他说：“看你。”
程洛心脏重重一跳，暗中忖度：终于......还是要表白了吗？
秦末：“我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
果然！
“我想说......”
“我知道！”
秦末惊讶了，“你知道？”
程洛低下头，不欲直面对方受伤的情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的！”
“你不同意？”秦末好气又好笑，“为什么啊？”
有病不去看是想留着过年吗？你是人类不是妖！去个医院怎么你了？！
程洛偏开目光，“因为不合适。”
秦末的语气简直写满了匪夷所思，“哪儿不合适？难不成还要提前对个生辰八字？？”
话说人类医院有生辰八字这玩意儿么？
程洛抬起头，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他：“生辰八字是成亲才要看的。”
秦末哦了声说：“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要对？！”程洛万万想不到，他拿人家当同桌，人家却想跟他成亲！
秦末不耐烦了：“不是你说不合适吗！”
“我又没说生辰八字不合适！”
“生辰八字都合适了那你干嘛不同意啊？！”
“......”
程洛没接上话，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秦末。
秦末烦燥地摆了摆手，“就当老子一厢情愿吧！”
程洛发觉他同桌生气了。
虽然他同桌本就脾气不太好，经常莫名其妙对他冷脸，但他还是头一次如此明白对方生气的原因。
表白被拒，换谁都不会好受。
秦末已经整整一周没有瞅过他一眼，常常盯着黑板上方挂着的时钟，一看就是一节课。
程洛是妖，他看得见时钟上站着的麻雀监督员，可他同桌是人，想必是一直盯着秒针走动，等待放学的那刻。
原来连共处一室，都变得这么难熬了吗？
程洛再一次感到后悔，他想他不该拒绝地如此生硬，又或许，他根本就不该拒绝？
秦末已经观察了一周麻雀监督员，他默默总结出了规律。
只要是在教室，就会有两只监督员。
但凡出了教室，又会变成一只监督员。
这只能证明......班上肯定还有一只妖！
搞明白了的秦末眼睛都在发光，以至于程洛喊他的时候，他看过去的眼神都像是布满了星河。
程洛却越发心酸，收到一点回应都会这般喜不自胜，他同桌这几天得有多难过啊。
“我想明白了。”程洛坚定起目光，“我同意！”
秦末愣了愣，“你同意什么？”
“你周一早上说的那件事，我同意了。”
这是愿意去治胃胀气了？
秦末早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不过一想到这是他同桌耗费了一星期才下的决定，还是不忍心打破人类少年的勇气。
于是他友善地笑笑，“同意了就好。”
“你不生气了吧？”程洛问。
“不生气啊。”秦末有些奇怪，他什么时候生过气？
程洛又问：“那你现在开心吗？”
秦末点了点头，他好不容易发现出现两只麻雀的原因，能不开心吗。
经过几天的寻找，秦末逐渐锁定了一个怀疑对象。
对方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秦末发现那人也常常盯着小麻雀瞧。
就好比这节数学课，体育委员又看向了时钟，并且长久地盯了五分钟。
“程洛。”
秦末一顿，看向了讲台。
“你同桌好看么？”
秦末：？？？
有我什么事？
“好看。”
秦末：？？？？？？？？？
又有你什么事？！
全班明晃晃地笑了起来。
“你......”课后，秦末难以言喻地看着他同桌，“去看病了吗？”
程洛皱着眉，再度强调：“我没病。”
不，你有，还病的不轻！
秦末拍了拍他肩，委婉地说：“去做个全身检查吧，哪儿都别放过。”
“我真的没病！”程洛有些急了，他是妖，怎么会生病？
秦末敷衍地哦了一声，作势要站起来。
程洛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秦末抽了下手却没抽开，尽量好脾气地说：“找体委聊聊。”
“你怎么又要找他！”程洛生气了，谁是你男朋友心里没数吗？！
秦末懒得废话，“放开。”
“不放！”
“程洛我再说一遍，放开！”
“不放！”
秦末冷冷一笑，“跟我玩儿力气是吧，程洛你够有胆。”
说着他提了一把妖力，意图震开程洛的手。
然而他失败了。
他失败了！
他失败了？！！！
他俩不约而同地对视，皆震惊地竖立起瞳孔。
我同桌和我一样是只妖！！！
每逢十五月圆夜，总有狼妖在啸月。
秦末照例在月圆十分爬上宿舍楼顶，盯着月亮瞅上一宿。
可惜他不能喊，管理局不让他扰民。
今天与往常有些不同，因为楼顶上不止他一只妖，还有他阴魂不散的同桌。
“你为什么在这？”秦末又一次问。
“我来陪你啊。”程洛说，“这是我的义务。”
义务？
哪门子义务？
促进妖族和谐发展的义务？
自打秦末发现他同桌就是那只妖后，他就时常跟不上对方跳脱的思路。
好比现在。
程洛对他说：“月亮真好看。”
秦末：“哦。”
程洛：“你比月亮还好看。”
秦末：“.....................”
这不是第一次了。
秦末从最早的震惊到现在的麻木，他已经提不起丝毫情绪。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末问。
“嗯？”
“就比如你其实不是病了，是疯了？”
“......”程洛说：“你为什么老怀疑我有病？”
秦末也说：“那你为什么老跟我说土味情话？”
“你不喜欢么？”
“我为什么要喜欢？”
“别人的男朋友都喜欢你为什么不喜欢？！”
“别人的男朋友喜欢我为什么......”
秦末好像发现了盲点，“程洛，谁特么是你男朋友啊！！！”
原来比发现同桌是妖还要刺激的，是发现同桌喜欢自己！
程洛发觉他自己生气了。
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接受了和他同桌的人妖之恋，结果现在发现大家都是妖后，对方竟然不承认了！
为什么？
就因为我不是人？！
给不了你跨物种的刺激？！！
“秦末。”程洛在月色下微微红了眼眶，“你个渣狼！”
秦末：？
程洛已经一星期没跟秦末说过话了，没了猝不及防的土味情话，还有点不太习惯。
秦末偶尔会瞥一眼他同桌，接着就会和一双仿佛等待多时的竖瞳，对上一眼。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实则心脏猛跳。
完了，这野豹怎么还不放弃！
而此时的程洛则在想。
果然，这渣狼还是不会放弃！
他们同时的心声：难道非要我也喜欢他，野豹（渣狼）才会善罢甘休？！
又是一节数学课。
sin和cos一左一右站在数学老师的双肩，六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人猛瞧。
“秦末。”
“程洛。”
他们同时看向讲台。
数学老师微微一笑，“你们的同桌好看么？”
“......”
“好看。”
“好看。”
“..................”
全班连同老师一起笑了起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