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上午，在微博上刷到了《何以笙箫默》，忽然间就像起了我的一个高中同学，齐葱葱。
齐葱葱有个特别的绰号—急匆匆。
会得此绰号，除了名字谐音外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是体育生，主攻女子一百米短跑，速度那可是相当的急匆匆。
据说初三时，她就已经破了市里青年女子短跑冠军的记录，高一的时候已经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带过她的教练无不说她是个好苗子，今后上奥运会为国争光都是大有希望。
虽说是同班同学，但高一的整整一年里，我都没有意识到该同学的存在，如果用两字来形容这姑娘，必须是低调。
平心而论，急匆匆长得还行，一头清爽的短发，一张英气的瓜子脸，永远穿着中性的运动装，端直而安静地坐在角落，乍看一眼就是一个清秀的小伙子。
可惜，那时还不流行中性美，那时李宇春还遭无数人唾骂。
总之急匆匆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沉默寡言低调内向的假小子，每天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上课，余下时间都在操场上挥汗如雨。
高二上学期，我才总算有幸跟她讲上第一句话。而这全托王灿的福。
王灿在之前的故事里也提到过，他长得帅，家里还有几个臭钱，由于这两个前提，导致他成为了一个博爱到令人发指的混球。
最近网上流行一个词叫“暖男”，王灿就是典型的暖男，不过他暖的不是一个姑娘，而是成千上万的姑娘，所以我觉得他应该叫中央空调。
事情始于一个秋高气爽的中午，我跟王灿、茄子和二浩四人去食堂打饭吃。
大家激情澎湃地聊着网游，王灿忽然走了神。
他指着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吃饭的女孩说：“诶，你看那谁，怎么每天都一个人吃饭啊？怪可怜的。”
他指的人正是急匆匆。
体育生身份，加上内向沉默的性格，男同学不可能把她当哥们，女同学也不会吃饱撑着去找她当闺蜜，被孤立也是人之常情。
我没把这些告诉王灿，以他的智商不会懂，于是我随口一说：“体育生嘛，都很酷的。”
不想王灿较真了，他筷子一摔：“这哪是酷了！这明明是被歧视！”
我心说：糟了，这个全天无休的中央空调又要拿出他的无疆大爱来普渡众生了！
我想阻止，可来不及了，王灿端着饭盆往急匆匆走去，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王灿是大家公认的高富帅，走哪都自带主角光环。
他阳光自信地在急匆匆对面坐下了，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喂，同学，西红柿炒蛋好吃吗？”
急匆匆半天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唰一下红了脸，僵硬地点了下头。
“我试试。”王灿夹了一筷子往自己嘴里送，吃了两口，“嗯唔……还不错，你试试我的。”说完又把自己菜盘里的芹菜腊肉夹给了急匆匆。
—调情！赤裸裸地调情啊！
我们三个当场被他的骚包闪瞎了狗眼。
急匆匆就更别说了，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简直震惊得要瞪出来。
她仿佛看到巨蟒生吞一条大象，看到了富士山岩浆喷发，看到了外星人的飞船轰炸地球，那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了，曾一度被它们所支配的恐惧……
最后，她当然是筷子一扔，拔腿就跑，眨眼功夫就不见人影。
王灿自信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他有些疑惑、有些不甘、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当天放学后，轮到我值日打扫男厕所，下楼时远远看到急匆匆正围着操场慢跑，扫完男厕所后我收拾书包回家，发现急匆匆还在跑，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在她跟我擦肩而过时我实在好奇忍不住打了声招呼：“嗨，你不是练短跑吗？”
她慌了神，红着脸解释：“体能是基础，也很重要的！”
不等我再说什么，她加快速度跑远了。
很多年后，我都没能忘掉那个轻盈纤细的背影，可能是夕阳太美的缘故吧，她的背影充盈着少女的柔软、期待和不安。
我甚至想到一首杨千嬅的歌，叫《少女的祈祷》。
2
翌日中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正在我们四人一边抠脚一边吃着食堂午饭时，急匆匆端着饭盆主动坐在了我们对面，看得出她是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的，绷紧了身体，故作自然却紧张万分地解释道：“昨天我忽然想上厕所，所以走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来！一起吃。”王灿别提多开心了，像个努力了一个月本以为没希望结果客户主动打来了电话的推销员。
急匆匆露出生涩的笑，她笔直地坐下。
王灿把自己饭盆里的红烧肉夹给了急匆匆：“我说，你怎么每天都吃西红烧炒蛋啊？”
急匆匆也真是个坦率的姑娘：“因为这菜最便宜。”
在场安静了两秒，王灿干巴巴地笑起来：“哈哈哈同学你还真会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啊！人家是很认真在回答啊喂！
我们三人在一旁干捉急，只能跟着傻子似地附和。
那天之后，急匆匆就成为了我们的固定饭友。
每天中午大家都坐在一起吃，我们把自己的菜分给急匆匆，美其名曰：“帮奥运之星改善伙食，以后她要拿了金牌咱们也算对祖国有过贡献。”
对于这种虽无恶意但还是有点小伤人的玩笑，急匆匆只是低头闷闷地笑。
虽然急匆匆主动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但整体来说她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姑娘。
每次饭桌上，都是我们几个人在讲相声，急匆匆则充当忠实的听众。
本来这样也就算了，可王灿着实是个大暖男，无时无刻不照顾急匆匆的感受，一有机会就要把话题往她身上引，就是要逗她乐上一乐。
后来这种迹象实在太明显，作为远比王灿早熟的我，某天晚上找王灿单独聊了聊。我问王灿：“你对急匆匆不会是认真的吧？”
王灿说：“怎么可能！我就算再缺女人，也不会对她下手啊！人家多单纯的姑娘啊。”
我说：“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注意点！”
王灿挥手说：“知道了真啰嗦。”
他并不知道。
一个月后，果然出事了。
那是星期五的下午，我们四人翻围墙逃课被巡逻的教导主任抓个正着。
我们三个还好，才第一次抓。
王灿就不一样了，他之前被抓过两次，所谓事不过三，这次教导主任非常严厉，张嘴就是要开除。
教导主任刚要打电话叫家长，急匆匆杀进了办公室。
她还穿着清凉的小背心，满身的汗水，不难想象在操场上训练的她听到王灿被抓的消息时是如何飞奔过来的。
教导主任原本是体育老师出身，跟急匆匆等一群体育生关系向来不错，加之急匆匆又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前途不可估量，所以教导主任对她一直是关照有加。
那天，急匆匆撒谎说是自己胃疼，被我们几个撞上，我们决定助人为乐去帮忙买胃药，这才有了翻围墙一事。
这个牵强的理由教导主任自然是不太相信的，但他思前想后，还是按捺住了脾气，选择了从轻处理。
王灿就此逃过了一劫，开除处分变成了记过处分和一篇三千字的检讨书—那封检讨书还是我代笔的。
第二天放月假，王灿特意请急匆匆去学校附近的饭馆吃了一顿好的。
饭桌上，王灿慷慨激昂，大有古惑仔里的陈浩南风范。
他一手举着可乐杯，一手搂着急匆匆瘦弱的肩膀，豪迈地宣布：“昨天下午，我可是欠了匆匆一个大人情！从今天起，匆匆就是我的好哥们了！也是你们的好哥们！往后谁要敢欺负她就是跟我王灿过不去！我王灿绝对不会饶他！”
大家纷纷站起来，把杯子碰的哐当响。
急匆匆和大家一起干杯了，那之后她再没笑过。
她低垂着眼，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还要低，不是害羞，不是腼腆，是失望。
大概她想听到的并不是“好哥们”三个字吧，而是其他更温暖的话。
一顿饭花了王灿一星期的伙食费，可急匆匆只是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
吃晚饭后，王灿提议大家一起去打台球，急匆匆摇摇头，说还有事，得会学校。
我正好把MP3忘学校了，顺路送她。
回到学校她直接往操场走，我关心道：“今天难得放假，没必要这么拼吧。”
她淡淡的笑容里竟然透着一丝苦味：“没办法啊，必须每天都坚持，才能保持现在的成绩。其实刚才我没怎么吃饭也是这个原因，要控制体重。”
“很辛苦吧？”我问了一句废话。
“还好啦。小时候，我又黑又矮，总被人嘲笑，唯一厉害点的地方就是跑得快，比男生还跑的快。后来体育老师就让我去参加比赛，再后来，我才有机会来市里读书。我妈常跟我说，世界其实很不公平，有些人天生很幸运，而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只有那么一两次好运，错过了就再也没了。所以我从小就懂得一个道理，遇上好运，一定要抓住，再苦，再累也不能放手，一放手，可能就什么都没了……”
急匆匆一反常态，竟然多愁善产地说了那么多，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红了脸，尴尬地笑了几声，转身跑向了操场。
可就是那一刻，让我说不出的难过。
其实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在她的眼里看到一种野草般坚韧不拔死磕到底的品质。
让人遗憾的是，她的这种坚韧不拔和死磕到底，不但用在了奔跑上，还用在了爱情上。
3
时间一直走，没心没肺的日子很快就在高考倒计时的强压之下烟消云散，像是快速在夏日街头蒸发气化的冰激凌。
高三下学期，我记得那是一个还很冷的早春。
急匆匆忽然没来上课，我们几个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是她家里出了点事。
第二日，班主任才心情沉重地站在讲台上对大家宣布：“齐葱葱的妈妈昨天被一辆三轮车撞上，今早去世了。”
教室里惊呼声一片。
那天班主任说了不少急匆匆的事，她从小丧父，母亲靠着每天早起贪黑卖点菜维持生计，昨天清晨，她妈妈挑着两担蔬菜去集市卖，因为雾太大，运煤的三轮车开到了眼前了才发现，最后送去镇上医院抢救，撑了一天，总算是等到了急匆匆回去见上最后一面才走。
据说她死的时候，肺积水太严重，整个上半身肿成了一个气球。
一些心灵脆弱的女生当场抽泣起来，尽管她们平时几乎没跟急匆匆说过话。
班主任最后说：“山里的孩子就这样，全村能有一个来市里上高中就很不错了，齐葱葱是个争气的孩子，算是他们村的希望了。可惜命太苦，现在竟然成了孤儿。明天班里派几个代表一起去看看她吧，顺便力所能及帮点忙。”
话刚说完，王灿第一个举手了。
我跟茄子还有二浩也想去，可是班主任大概觉得，差生群体派出一个代表就行了，王灿就是咱们的代表了。
4
两天后，王灿回来了。
那天正好赶上放月假，我们几个去网吧玩通宵，天快亮时，才坐在街边一家味道超赞的夜宵摊旁吃炒饭。
大家都看得出来，王灿自从去过急匆匆的老家后心情就不太好，玩游戏也心不在焉，吃东西时终于问起这件事。
王灿喝了一口啤酒，一声感慨：“太苦了！真是太苦了！你们是没看到她家的样子，一个破房子，四处都漏风，我们还在吃午饭呢，老鼠就在猖狂地叫了，好像在说：别吃完了啊，留一点给我们。”
茄子听不下去了：“赶紧别说了！难受。”
王灿把空啤酒杯往桌上一砸：“我决定了！帮她募捐，一定要让她好好上完大学。”
年轻就是这点好，冲动血性，说干就干。
我们在获得了老师的批准后，抱着一个自己做的大纸箱子，一个班一个班地去募捐了，本来没指望能募多少款，结果意料之外的大家都很给力，最少也是五块钱起，有钱的直接就是一张毛爷爷。
我们才跑完高三年级，老师给我们一清点，竟然有一万多。王灿非常得意，直呼人间自有真情在！
中午我们几个在食堂吃饭，正商量着下午要如何攻克低年级的小学弟小学妹。一个身影闪电般来到我们跟前，抬头一看，竟是急匆匆。
后来我才知道，她操办完丧礼上午就坐车从老家赶回来了，刚进校门就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然后一万多块沉甸甸的现金塞到了她的手中。
五分钟后，急匆匆拿着这些钱杀到了食堂。
“钱还回去，我不要。”急匆匆面无血色，斩钉截铁。
王灿糊涂了：“干吗不要啊？这可是大家一片好意……”
“我不要！”急匆匆生气了。
两人推搡起来，一个非要还，一个死活不肯接，最后急匆匆失去了理智，她抓着一大把钱往空中一洒，跟天女散花似的，“我说了不要就不要！”
“诶我说你这人不讲理的吗？我们好心好意想帮你，你在这发什么神经啊！”
“我是发神经，我神经病可以了吗？”急匆匆眼睛红了：“别人都能可怜我！但是你不行！我不要你的可怜，我不要……”
我们三个可没空管这两人的琼瑶剧，疯狂捡钱。
幸好当时高中生还比较淳朴，没有抢钱的情况，大家纷纷好心过来帮忙。
最后，我们花了两天时间，才把这些钱如数退还给了高三的同学。
让我把时间再挪回来。
这个中午，在熙熙攘攘的食堂里，急匆匆变向地跟王灿表白了。
她哭着说：别人都能可怜我，但是你不行！
王灿懵了，他真的听不出弦外之音吗？不，他明白的，他只是没有料到，爱情真的给予了她那么大的勇气，让她从一个胆小鬼变成了女英雄。
急匆匆不要可怜，不要同情，她要的是平等，是尊重，是堂堂正正不卑不亢的爱情。
说也奇怪，发生这种事后应该是很尴尬的。
可一星期后，大家又跟往常一样，继续愉快地一起吃午饭，谁也没有再提这一茬。
本以为急匆匆真的想通了，王灿这种男生从来都只负责惊艳时光，不负责温柔岁月。
所以喜欢错了人也没什么，大家伤痛一场，哭闹一场，让往事随风，友谊长存。
可我错了，在急匆匆的世界里似乎没有第二名和第三名，只有获胜者和失败者。
眨眼就是高考。
眨眼高考结束。
高考结束后的一星期后，我们几个一起通宵上网。
半夜王灿玩到一半忽然说肚子饿，大家便陪他去吃夜宵了。
饭桌上，他给大家满上啤酒：“来，今天你们三必须好好敬哥一杯。”
“为什么？”我们不解。
他脸上露出羞涩的笑，这个笑还真是不符合他：“我跟急匆匆在一起了。”
茄子当场就从座位上摔下来。
“禽兽？你来真的啊！”
他点点头，自己脸上也是糊里糊涂的样子：“是吧，认真的。”
“你主动表白的？”
“不是，是她。其实有段时间了，考试前她要看我的志愿表，说我去哪她就去哪。我说别这样，你有更好前途。她说她跑不了更快了，做体育生也没前途了，而且她一点也不爱跑步，是妈妈希望她跑，现在妈妈走了，她没理由再跑。所以，如果咱俩最后真的考上了一所学校就在一起。我说那好吧。结果昨天分数出来了，咱们还真在一个学校。嘿，缘分啊。”
见大家不说话，他色迷迷地笑起来，努力让自己禽兽一点：“哎，你们有没有发现，其实急匆匆这半年发育了，头发也长了一点，还蛮有女人味的。”
大家这才稀稀拉拉地配合起来，唾骂他是个禽兽。
盛夏的凌晨三点，来自街角的夜风依然湿热，我们坐在路边，喝着啤酒，聊着姑娘，嘻嘻哈哈没心没肺。
可是我分明记得，当时王灿的笑容里透着一点点犹豫和无辜。
那时候我就应该猜到，王灿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可爱情里，善良恰恰是最大的残忍。
5
高中毕业后，大家飞往全国各地，联系少了。我读了一年大专就辍学了，之后在长沙飘着。
那年冬天我失眠，半夜窝在家里看电影，我现在还记得那部电影叫《当幸福来敲门》，当时的我正好需要一部心灵鸡汤励志片来安慰迷茫不安的自己。
还没看完，王灿就敲响了我的QQ。
他问：有时间吗？
我说：老子现在穷得只剩下时间。
他说：好。
说完就没影了。
第二天上午我还在睡觉，他打电话告诉我，他人在火车站，叫我去接他。
我去接他了，带着满腔的起床气。
他就一个人，什么行李都没带。
他说他饿了。我带他去吃肯德基。
在火车站的肯德基，他点了二十多只奥尔良烤翅，一口气全吃完了。
我说你是刚从伊拉克逃出来的难民吗？怎么饿成这样了。
他说在苏州（他大学那边）吃不下，换个地方才吃得下。
后来我才知道这叫良心不安，因为苏州那座城市，哪儿都有他跟急匆匆的影子。
吃完肯德基，我想带他去逛街，他毫无兴致：“有什么好逛的，还不是无数房子和无数的陌生人吗？”
我被这句文艺腔给打败了，直接领他回了住处—条件艰苦的毛坯房。
过惯了好日子的王灿也不嫌弃，一口气就在我那里住了一星期，每天跟我挤同一张床，吃盒饭，打魔兽，无数电话一通也不接。
一个星期后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了，我们两个快要堕落成活一天算一天的瘾君子了。
于是我说，你走吧，去找别人，我还要找工作要奋斗要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你会破坏我的人生计划的。
王灿沉默良久，点点头：“明天走，今晚陪我喝次酒。“
那晚我没喝，王灿一连喝了七八瓶，我等着他说点什么，可他一个字都没说。
半夜他忽然从床上翻起来，冲到了外面走廊过道上吐去了，我裹着大衣出来陪他，唯一的感受是，一月的寒风是真他娘的冷啊。
我拍拍王灿的背，这才发现他在哭。
王灿说：“我跟她分了。”
我其实知道，因为我偷看了他的手机短信。
短信里，急匆匆彻底变了一个人，歇斯底里，反复无常。
一会说：你别躲着我，你快回来，你要再不回来我就死给你看。一会又说：你滚吧，你给我滚，永远不要出现了，我恨你一辈子。但最后总是变成了：我求你了，你回来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不管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别离开我……
王灿哭了：“哥们，我撑不下去了。”
“你当初就不应该碰。”我声音冷硬。
“我也以为自己可以喜欢她的，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的。”
“人生三大错觉：我可以，我真的可以，我肯定可以。”
“是啊，其实我就是心软，同情她，还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我错了，我就是一人渣，我现在真的后悔了，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那晚我们推心置腹地聊了很久，故事其实很狗血。
高三那年，王灿觉得，急匆匆那么可怜，为他牺牲了那么多，还放弃了国家运动员的大好前途陪他去了一所三流大学，这么爱他的一个姑娘，他觉得这不是爱是什么？
可是上了大学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他有了真正喜欢的女孩，那个女孩跟他有着一样的人生观世界观，听得懂他的玩笑，看得懂他的眼神，两人像是完美无缺的齿轮那样契合在一起，一但运转起来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发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起初他也挣扎过，内心的良知告诫他，不能劈腿，不能分手，不能辜负。
可他还是无法违背本能。
大学第一学期没结束，他就跟那个女孩开始了地下恋。
后来，那女孩不甘心再当第三者，开始给他施加压力。
他还是开不了口，只能用最卑鄙的办法，故意露出马脚，让急匆匆自己提分手。
可他低估了急匆匆的韧劲，哪怕是看到了他们的暧昧短信，她也依然不言不语，每天继续给王灿洗衣做饭照顾他起居饮食。
王灿虽然是渣，却也不是十恶不做的坏蛋，巨大的愧疚折磨着他，他崩溃了，终于提出了分手，并逃到了我这。
“高三那晚，急匆匆跟我提出在一起时，我觉得要是我不答应身边这个姑娘，我还是个男人吗？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爱情里，打肿脸充胖子才真不是个男人。”王灿俨然变成了一个感情专家，“哥们，你知道我这心里有多痛吗？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你就去死啊。”我毫不犹豫地讲了出来。
他一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立刻就要从三楼跳下去。
我见他来真的，赶忙拉住他：“别冲动啊！有办法的，肯定有办法的！”
其实能有什么办法？
自己种的恶果只能自己吞，自己搞烂的人生只能自己熬。
王灿也是知道的，第二天，他落寞地离开了，都没让个我去火车站送他。
6
转眼，又是两年。
生活翻天覆地，我成了码字为生的作者，几个好朋友也纷纷面临毕业。
王灿再次找上我，提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旁边陪同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这次，他不是来逃难的，是来玩耍的。
彼时，我也换了新住处，身上有些余钱，自然奉陪到底。
那几天里，我带王灿吃遍了长沙所有美食，顺便把橘子洲头、岳麓山、杜甫江阁、世界之窗那些知名又无聊的景点逛了一遍。
王灿离开前的最后一晚，我们去吃海底捞，隔着火锅袅袅升起的白气，我认真看了一下这个取代急匆匆的姑娘，打扮是挺洋气的，但若单论长相可能还没有急匆匆漂亮，但是从举止言谈我就感觉得到，她有一种城里姑娘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并不让人讨厌。
虽然，最终她也没能跟王灿走入婚姻殿堂，虽然，即使是那个跟王灿走入婚姻殿堂的女人后来也离了婚。
但这一刻，她是爱情里的胜利者，她热情又大方地朝我微笑：“下次来苏州找我呀，我带你好好玩。”
“当然。”我笑着回答。
至今，我都没去过苏州。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试图联系急匆匆。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了解下她过得怎么样了。
要知道，在她母亲车祸死后，她应该把王灿当成了唯一的亲人，可是王灿抛弃了她。
所以不管是出于辜负她的男朋友的朋友，还是出于一个想了解写作素材的作者，我都很想知道她要如何走完她余下的人生。
可是我没有联系到她，高中同学聚会上，她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去年秋天的某个深夜，我睡不着，刷着微信，忽然刷到了一条卖化妆品的代购广告，我点进去看，里面的美女店主亲自示范化妆步骤，我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像急匆匆，之所以不敢断定是她太漂亮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急匆匆能变这么漂亮，不过眼神里那股坚韧不拔的东西，还是一直没有改变。
出于好奇，我点了进去。
一阵寻找后我进入了她的QQ空间。
她的QQ空间里没有任何日志和相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句白色字体的签名档，挂在了黑色背景的正中央：
—从来没有招惹你，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为什么半途而废？
后来我去百度，才知道这话出自顾漫的《何以箫声默》。
不过在小说里，故事有个幸福的结局，主人公并没有半途而废。
我想起井底之蛙的寓言，长大了我才发现，其实做个井底之蛙何尝不是件幸事。
遇见海龟之前，青蛙以为井底就是全世界，它每天都很知足快乐。可遇见海龟之后，它才知道世界原来是那么大，当它跳出井底后，反而不再快乐，世界再广阔也不属于它。它仍然是一只青蛙，一只不甘再回到井底，却也无法翱翔于天际的可怜的青蛙。
爱错了人，你我都是青蛙。
7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二。
那是一个傍晚，我忘拿自行车钥匙，回了一趟教室。
那时教室里已经空空荡荡，急匆匆那段时间伤了腿，没去训练，正静坐在角落里埋头看一本书。
我偷偷走过去，一把抢过书：“何以箫声默？”我念出了书名。
急匆匆赶忙站起来，单脚跳着过来抢。
“哈哈，想不到你还看言情小说呢！”
“不行吗？”她红着脸，把书夺回自己怀中，“我也是女孩呀。”
我至今都忘不了她说那句话时的那个清澈笑容，透着一点点无奈，一点点委屈，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