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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13 17:05:20

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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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

七个穿着宇航服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这座小山谷的边缘。他们周围是一块块凹凸不平的玄武岩,裸露在一片平原上,这些玄武岩一动不动地反射着天上的星光和远处的阳光。在他们身后十几英里外,一堆半熔化的金属嵌在小行星表面一处凹坑内,那就是曾把他们带到这里的飞船。而在他们面前,几乎就在脚边,一条多年前由陨石划出的深沟里,有个东西让这群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疯了。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们刚刚把烧毁的飞船残骸丢在了身后;而现在,那艘船却又完整无缺地出现在面前。七双眼睛把这艘飞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仔细辨认着它的每一处细节:推进喷口和转向喷口位于飞船两端;六扇凸出的观察窗分布在船体中部;另外还有几排更小的舷窗,在阳光的照耀下,透明玻璃闪闪发光,很明显它们都完好无损;还有扁长的银色船体本身——所有人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极力迫使自己否认眼前这艘不可能存在的飞船。“天龙座λ号”已经完蛋了,他们的飞船发生了危险的核引擎故障,这群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看着它燃烧、熔化,最终冷却,变成了一堆不成形的钢渣。那这东西又是什么呢?

没人觉得这是“天龙座λ号”的姊妹船,因为它原本就没有什么姊妹船。飞船这种东西不是能量产的,目前全世界只有几百艘,每一艘都是量身打造、按需生产的。随便一个航天员都能一眼通过外形认出所有在地球上建造的飞船,再说太阳系内除了人类,再也找不到第二种智慧生命了。

格兰特是第一个挣脱这种念头的。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星空思索了起来。随后,他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我敢发誓,我们还没有绕着这颗星球走上一圈,就算考虑到这颗星球的自转也不可能。如果没记错的话,离船之后,我们也就绕着这颗星球走了四分之一圈。再说了,我们也没把飞船摔在这个沟里啊。”

就像有人按下了一个开关一样,紧张感瞬间消失了。“没错,”矮壮的工程师克雷嘟囔着,“除了那些凸出来的石头,这地方基本是平的。飞船都成那样了,除非是疯了,否则谁也不会觉得这是‘天龙座λ号’。我倒是挺好奇是谁把这玩意儿扔在这儿的。”

“为什么你会觉得它是被‘扔’在这儿的?”机组内最年轻的成员杰克·普雷布轻声问道,“它似乎毫发无损。我有无数个理由相信,要是这船里的人看见我们,肯定会邀请我们进去。”

格兰特摇了摇头,“这艘船可能已经在这里停了很多年了,多半是的,因为没人能把它停在这里。船员们可能还在里面,但恐怕已经死了。这艘船似乎也不大可能是在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有生之年注册的。我怀疑它出了故障,否则不会一直停在这儿的。但你们可能都意识到了,它或许背负着我们生还的唯一希望。就算它不能飞,上面也可能有一台通讯器,修一修说不定还能用。我们最好去查看一下。”

这群人跟着他们的船长格兰特,缓缓跳下了斜坡,头盔下的一张张脸庞上没有一点兴奋,因为即使最年轻的普雷布也已经接受了死亡这个几乎无法避免的结局。放在平时,面对一艘让人感到气氛压抑的弃船,他们也会满怀急切与好奇之心。但现在,他们只是默默地跟着船长而已。或许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同样一群人面对过同样的命运,而他们即将见证那群人的结局。没人觉得这种情况好笑,但站在圆形舱门下方,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艰难的苦笑。大家都在想,他们会不会反而被船里的人当成救援队?

格兰特看着他们头顶上方二十五英尺处的舱门。虽然谁都可以很轻松地跳上去,但这根本没必要,因为在飞船外壁上有一串八英寸长、两英寸深的凹槽,这串凹槽组成了一架通往舱门的梯子,而且就算在船体下方,人也能轻松抓牢这些凹槽。船长发现,即使戴着手套,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凹槽登上金属墙。其他人都在下面看着他。到达舱门处后,他发现这些凹槽环绕了舱门一圈,还有其他几排凹槽在船身上向其他方向延伸出去。在飞船的入口处,他发觉了在这艘飞船上的第一处异常。

其他人看着他爬到入口处停了下来,仿佛在四处张望。格兰特绕着舱门走了一圈,又停了下来,开始隔着手套抚摸着这镜面般的金属。接着,他喊道:

“克雷,你能过来一下吗?估计只有你知道开门的装置在哪儿了!”

工程师克雷站在那里没动。

“为什么非要有这么个装置啊?”他问道,“我们的飞船上会装这个东西只是习惯而已。如果门是向内开的,大气压会把它压得比什么锁都紧。推一下试试吧,如果内闸门是密封的,那就简单了,气闸舱内的空气会排空的,我觉得很可能是这样。”

格兰特抓住舱门的边缘,用力一推,但并没什么用。

他走到舱门的另一边,又试了一次,同样没有成功。在其他几个地方试了几次之后,他又开口了:

“还是不行。我都不知道门铰链在哪边,或者这扇门到底有没有铰链?克雷,你们几个最好上来搭把手。也许气闸舱里还有一点空气呢。”

克雷嘟哝了起来:“这门有十二英尺宽呢。要是里面压强接近标准大气压,那就得用几吨的力量才能把门打开。”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身爬上船体,现场力气最大的罗伊登和化学家史蒂文森跟在他后面。四个人聚在舱门边,把脚撑在门上,手牢牢地抓住门旁的凹槽,绷起身体一起用力。门依旧纹丝不动。他们休息了片刻,随后跟着格兰特来到了舱门的另一边。

这一次,他们的努力终于起效了。门内的压强肯定只有几百帕,四五百磅[13]的外力就足以转动另一边的铰链。空气压力几乎在门缝打开的一瞬间就消失了,四个人顺势一脚踩进了洞开的大门。格兰特和史蒂文森抓住了门框,没有掉下去,但是另外两个人都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片刻之后,扶着船身的人透过船体感受到了他们撞到某个坚硬表面上发出的震动。[13:. 1磅约合0.454千克。]

格兰特和化学家小心翼翼地落在了气闸舱的地板上,走进了船内,随后普雷布往敞开的大门纵身一跃,后面还跟着索瑞尔和麦凯克伦。这三人的判断都很准确,他们穿过舱门,沿着天花板飞行了一小段距离,然后落到了地板上。他们看到,格兰特他们都手握电筒站在那里。太阳在船的另一侧,舱内只有外面的石头反射进来的暗淡光线,飞船的走廊则是一片漆黑。

气闸舱的内闸敞开着,而且很明显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刚才克雷和罗伊登都已经掉了进去,直到摔在了走廊尽头才停了下来。当大家再次看到他们时,他们正背靠背站着,用手电筒扫过走廊两侧。格兰特示意其他人不要动,然后也上前一步加入了他们,于是又多了一道手电筒的光柱。

进了飞船向右看,走廊几乎一直延伸到了飞船的尽头——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认为那是船首。在另一个方向上,十米以外的地方,走廊连接着一间大厅。要是这艘船的内部和“天龙座λ号”相似的话,那应该是控制室。至少,它在船体的正中央。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扇小门,有些开着,但大多数关着。舱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走吧。”最后,格兰特说道。他朝控制室走去,其他人紧跟在他的身后,途中,他们在一些门前稍做停留。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走进了控制室,控制室占据了船舱内的一大片空间。有六扇巨大的观察窗等距排列在墙上,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让舱内显得非常明亮。大家熄灭了手电筒。克雷环顾四周,轻轻摇了摇头。

“我仍然觉得我是在做梦,然后一睁眼就会发现我还睡在我们的船上。”克雷说道,“这儿看起来真的和咱们的飞船太像了。”

格兰特皱起了眉头,“我不觉得。”他回答,“和我们的飞船相比,这种布局的控制室是我发现的第一处重大区别。当然,你一辈子都在折腾引擎,是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的。不过你要去搞明白,这艘船上的引擎和之前我们那艘的是不是差不多,能不能修得好,那才是重点。我先在这个控制台上找找通讯器,毕竟‘大熊座ζ号’应该就在附近。”

“我怎么会搞不明白这艘船的引擎?”克雷反驳道,“它应该和我们那艘船上的差不多才对,只不过更原始——这取决于这艘船在这里停了多久。”

格兰特惊讶地瞪了他一眼,“你还认为这是一艘来自地球的飞船,而且在这里停了几十年?”

“当然。你有证据反驳吗?”

格兰特指了指脚下的地板。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在地板上那层又薄又均匀的灰尘上留下了脚印。

“这意味着,这艘船里的空气已经被密封了很久很久,比我想象的要久得多,不仅船上的各种有机物变成了灰尘,这些灰尘还在随机气流的作用下布满了整个开放空间。而且当我们发现这艘船的时候,船内的空气几乎从接头和阀门处漏光了,所以船内也就没有足够的空气产生压力,所以我们才能推开那扇十二英尺宽的舱门。这是第一点。”

随后他的手指向了控制台,“第二点……”他没再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控制室中央的控制台是一个厚壁半球形装置,就像一只横放的高脚杯的杯肚。这个装置可以在平衡环中摆动,并让杯口始终朝着飞船净加速度方向。控制台的控制面板占据这个杯子的内表面和杯口边缘,一整圈都是,这套装置的中心是驾驶员的座位——姑且称之为座位吧。

那是一个圆顶状结构,五英尺宽,高出地板约两英尺,侧面等距离排列着五条凹槽,但没有延伸到顶部,看起来有点像果冻模子。但可以肯定的是,从前坐在里面的绝对不是人类。看到这一事实,克雷张大了嘴巴,仿佛还没能完全理解这一切似的。

其他人静静地盯着这个座位,好像那个早已离世的飞行员又现身了,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大家充分发挥着想象力,努力想象他的样子。他们还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紧急情况、什么样的意外事故,让他离开了座位,永远地离开了座位。在场的所有人都很聪明,且训练有素,他们仔细观察着闯入时经过的走廊,以及从控制室的另一端延伸出去的走廊。

克雷吞了一口唾沫,打破了沉默:“如果他们用的是和我们类似的原子引擎,那我应该能搞懂,毕竟那样的话他们进行的工作和我们一样,所以飞船上肯定有相应的操控方式和部件。”

“我希望你是对的。”从外面其实看不出这个动作,但格兰特还是在笨重的航天服内耸了耸肩,“你去修理一下,让上面的指示灯亮起来——如果真有指示灯的话,否则别指望我能弄明白控制台是怎么用的。我们还是去干活吧。克雷平时的助手去帮助他,麦凯克伦最好还是和我一起研究这个控制台,普雷布和史蒂文森可以去探索一下这艘船——你俩的专业技能现在也派不上多大用场。走吧。”他穿过通道向控制台走去,麦凯克伦跟在他身后。

史蒂文森和普雷布对视了一眼。年轻的那位说话了:“一起,还是分头行动?”

“一起吧,”化学家决定道,“这样一来,一个人就能看到另外一个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了。不会花多长时间的,反正我觉得我们这项工作也不怎么急。我们跟着克雷他们去引擎舱那边,然后从那头走到另一头。你觉得呢?”

普雷布点了点头,随后两人离开了控制室。工程师们正在朝船首走去——之所以说那边是船首,是因为主舱门在那一边,史蒂文森和普雷布两人紧随其后。前面的人离他们不远,可以看到他们身上的灯光,所以两人都懒得打开手电筒。史蒂文森一只手扶在右侧的墙上,两个人都满怀信心地在昏暗的光线下大步前进着。

没走多远,化学家的手就碰到了他们进来时走过的气闸内闸门。已经有人把它完全敞开了,门板贴在墙壁上,内外闸门都开着,所以这里光线稍微好一点。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看到地板上有个东西。于是,他一脚踢了上去,那东西滑过走廊,摩擦声透过金属地板传进了航天服里。

化学家在几英尺外找到了这东西,在它旁边,还有另外两个完全一样的东西。于是他把它们都捡了起来,化学家和普雷布好奇地研究着。这些东西是一种很厚的钢制椭圆环,两端焊着长一英寸左右的金属绳,绳子另一端似乎被什么锐利的工具切断了。史蒂文森和普雷布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把手电筒对准了气闸内闸门的方向。

起初,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片刻之后,他们看到化学家的脚在踢到这些圆环之前,跨过了一个灰尘比其他地方更厚的凹槽。这里的灰尘差不多已经堆积到了舱门的下级门槛处,覆盖了一片半径两三英尺的区域。奇怪的是,他们看着门槛外侧,发现同样有堆灰尘覆盖着地板,灰尘旁边还有五个圆环。

仔细一看,他们发现,之前那几个圆环都比人类手腕还小,而这几个则更大一点儿。它们也同样由小段钢缆焊在一起,并且同样没多长就被切断了。气闸和走廊的地板上再没有其他东西了,除了史蒂文森的脚印,灰尘上也没有其他痕迹。因为灰尘和圆环都不怎么显眼,之前那七个人通过气闸进入飞船的时候都没看见它们。两人都敢肯定,这些东西很重要,也许其中隐藏的线索可以揭示这艘船曾经的主人是谁,但现在谁也无法破解这一谜团。普雷布把这些圆环装进了航天服的口袋,然后二人继续沿着走廊去追那几位工程师。

在离控制室大约一百五十英尺的地方,他们赶上了那群工程师。克雷他们三人被一扇嵌在隔板中的笨重圆形舱门挡住了去路。这扇门和气闸门不同,有一些独特之处,上面有三个直径四英寸的黑色金属盘,一个靠近顶部,一个靠近底部,还有一个靠近左侧。每个圆盘上都有三个孔,每个直径半英寸,深度未知,呈等腰三角形分布。他们站在门前一脸困惑,似乎正在研究该如何打开这扇门。

“这里面是引擎舱?”普雷布问,他和史蒂文森停在了这群人身边,“我觉得它更像一扇气闸门。”

“可能你说得对,”克雷沮丧地答道,“但飞船的这一头没有其他地方可能是引擎舱了,你还记得,这艘飞船两头都有喷气口。出于某种原因,他们似乎紧紧锁住了这扇门,我们甚至不知道这是钥匙孔还是密码盘。如果是密码盘,我们就干脆放弃吧。如果是钥匙孔,那钥匙会放在哪里呢?”

“我看它们更像螺帽,”史蒂文森提议,“要不你试着拧几下?”

克雷点了点头,“罗伊登也想到这一点了。不过拧之前,还是要先仔细看看这东西。如果你看完还觉得可行,罗伊登会告诉你把手指伸进孔里的最佳方法。”

普雷布和化学家接受了建议,开始近距离观察那些小圆盘。克雷的意思显而易见,虽然乍一看它们像是圆形,但实际上有些像椭圆,很明显无法在槽内转动。不过,目前似乎还无法反驳它是某种锁具的说法。

既然这样,大家就需要去找钥匙。破译密码没什么意义,没有相关的专业知识,连简单的密码都不大可能破解,更别说这些知识很少能通过合法途径去获得。他们果断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如果有钥匙的话,它只会在这艘船原来的工程师手里。于是,大家准备行动了。

每个人都选了附近的一个房间,开始搜索。所有的舱门都没有上锁,这倒是方便多了。舱室内的家具各种各样,但数量不多。每间舱室内都有两个座位,样子和控制室里的相似,还有两个可能是床的东西,床垫之类的东西已经变成了灰尘,除了足够躺下一个人的金属槽,就什么都没有了。除此之外还有个桌子一样的东西,装有抽屉,抽屉可以毫无声响地轻松拉开。桌子上方是一个直径一码的铝面圆镜。抽屉里面有不少东西,也许是盥洗用品,但这些东西和人类的任何常用品都不像,让人很难想象它们原来的用途。

十二个房间被彻底搜索了一遍,但是毫无成果,大家聚在走廊里交换意见。其中一两个人,听说别人什么都没找到,就又返回去继续寻找。普雷布、史蒂文森和索瑞尔慢悠悠地回到了挡住去路的那扇门旁。他们静静地盯着这扇门,然后索瑞尔开口了:

“这说不通啊,”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什么要锁住引擎舱的门如果他们也像我们一样需要一直监控引擎的状况,锁上门不是浪费时间吗?假设他们的引擎设计得非常棒,只需要偶尔检查一下就行了,那关闭舱门防止意外事故倒也说得通;但要是我,肯定不会把门锁上。当然,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常识’是什么样的。

“但我得说,这扇门要么是完全没锁,就像外面的气闸一样,仅仅是做个样子;要么就是完全锁死的,要用特殊工具,而不是用钥匙打开。你可能觉得这是强词夺理,实际完全不是。如果是钥匙,你得随身装在口袋里或腰带上;如果是工具,得放在某个地方,而且应该一直放在那里。孩子,如果你是一名机械师,实际上每隔几天就要开一次这扇门,而开门需要一个类似于螺丝扳手的东西,你会把这个扳手放在哪儿呢?”

机械师普雷布没去注意对方的称呼,他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最后,他说:“如果我为了防止有人窥视引擎而锁上了这扇门,我会把工具放在自己的宿舍里,锁起来。如果像你说的,这仅仅为了预防事故,我会把它放在门附近。你觉得对吗?”

机械师点点头,手电筒的光线缓慢扫过周围的舱壁。除了光滑的金属,什么都没有。他又扩大了搜索范围,查看了几码范围内的走廊两侧墙壁。什么也没有。但索瑞尔并不满足。他回到了门旁,手用力按着金属壁,开始摸索。

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需要耐心。其他人拿着手电筒给他照明。这几分钟,航天服内的无线通信一片静默,在远处舱室里搜索的同伴的信号被金属舱壁阻挡了,而门旁的这三个人则默默地检查着。索瑞尔正在寻找墙内储藏柜,之所以这么做完全出于他的想象,对他来说,储藏柜是仅剩的可以储存工具的地方了。他竭尽全力想象着飞船建造者还能把工具藏在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抽丝剥茧一点点向问题的答案逼近,希望那些生物不要有什么他万万没想到的生理或心理特点,让他的努力付诸东流。就像普雷布所说的,只有一种特定用途的工具,那就应该放在使用它的地方附近。

机械师觉得自己是对的,他的双手依旧在墙上摸索着,不过事实并非如他所料。因为普雷布突然想起了他熟悉的一种标准电机控制开关,然后他想都没想就伸出手,将手指插进了其中一个圆盘上的三个孔内,向外一拉,一个与圆盘其他部分颜色相同的三角形顺畅地滑进了他的手中。

另外两束光一起照在了那个圆盘上,一两秒钟的沉默之后,索瑞尔笑了。“你赢了,杰克,”他承认道,“我没把自己的想法继续深入。继续吧。”

普雷布仔细观察着这块金属。它的内侧面是黄铜色的,和他抽出的那一面一样,上面也有三个孔。把它插入圆盘的方法只有这一种,于是他把它翻了个面,黄铜色的一面朝外,平滑地把它塞回原位。索瑞尔和史蒂文森也对上侧和下侧的圆盘进行了同样的操作,因为上面的金属盘是一样的。接着,他们站到一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克雷和罗伊登来找他们会合的时候,他们还在等待。前者一眼就看到了门上的变化,他评论了几句,接着又仔细看了看,没再说话,而是伸出三根手指插进了黄铜色三角形表面的三个孔内,开始拧动圆盘。最终,这个大约五英寸厚的圆盘完整地落到他的手中。他疑惑地盯着它,从身边的工具包里拿出一副巨大的游标卡尺,测量了这个圆盘的几处直径。在仪器的误差范围内,圆盘呈完美的圆形。

最后,他看着其他人,带着困惑的口气说:“我敢发誓,第一次观察的时候,这东西还是椭圆形的。你们看,这个洞依旧是椭圆形。”他冲着之前圆盘所在的那个螺纹开口点点头。“我之前看到这个开口在顶部和底部明显是更宽的,但我也肯定当时这圆盘是严丝合缝嵌在里面的。”

索瑞尔和罗伊登点头表示同意。显然,翻转金属盘时肯定以某种方式改变了它的形状。克雷想再次将其拉出,但这次没有成功,最终他耸耸肩,放弃了努力。其他人迅速拧下了其他圆盘,罗伊登试着推了推厚重的大门,结果门静静地向里敞开了,于是四个人立即跨步上前走进大门,挥舞手电筒扫向这间新的舱室。克雷一个人留在门口,疑惑地盯着这个坚硬又可变形的金属物。看似简单的东西并非总是容易理解的。

格兰特和麦凯克伦还在控制室,他们也同样遇到了问题。两个人沿着狭窄通道靠近杯子状的控制台,船长很容易就跳了进去。但一进去他就后悔了,还不如待在外面呢。

虽然并没有按钮从金属面板上突出来,但很容易就能看到它们。按钮都是成对的,可能一个是“开”,一个是“关”。每对按钮旁边都有两个透明的小圆盘,可能是指示灯。所有灯都是灭的。有的地方只有一对按键,有的地方则是一组一组的,比如十八个或二十个按键一组,每组都跟其他相邻的按键隔开。所有按键都完全分布在一英尺宽的杯口边缘上,所以还不能一下子全部看到。

但最使格兰特觉得困惑的,就是任何按键、指示灯旁边都没有文字说明之类的东西。虽然他也不指望能读懂上面的内容,但还是希望有标记能让他把按钮和有着类似标记的机器或图表对应起来——如果有人能找到类似的话。而且奇怪的是,这里有几百个按钮,好多长得都很像,很容易被认错。他把这个想法通过语言传达了出去,麦凯克伦在头盔里面皱起了眉头,回答说:

“根据克雷的逻辑,为什么要有标记呢?就算是在我们的飞船上,一个人要不是蒙着眼睛都能知道控制台上按钮的位置,你会让他做驾驶员吗?当然,我们的船上是有标记,这是为了在紧急情况下,让缺乏经验的人驾驶飞船,但这其实是自欺欺人。除了一流飞行员,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能让飞船平安度过紧急情况。标记不过是从家用汽车和飞机之类的东西上继承过来的。”

“这么说也有道理,”船长承认,“也可能控制台上有标记,但是我们看不出来。假如将字母或符号非常浅地刻在未经打磨的金属上,你就必须拥有细腻的触觉才能读出上面的内容。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一点,但有这种可能性。首先,我们无法对它进行检查,因为没法脱掉航天服去触摸。其次,这里没有灯光照在面板上,他们可能不需要依靠光线。”

“无论怎样,这个时候胡乱摆弄可能弊大于利。”麦凯克伦指出,“我们得等着有人能认出一台机器,然后看看操作一下会有什么结果。”

格兰特头盔一点,表示同意。“实际上我从来没有对启动这艘船抱什么希望,”他说,“因为恐怕只有严重的机械故障才会让它搁浅在这里。但我真的希望有能用的通信设备。肯定有的。”

“也许他们不用靠说话沟通。”领航员说道。

“我希望你只是开玩笑,最好还是别胡说八道了!”格兰特吼了回去。他又跳回到通道上,愁眉苦脸地开始往前走,去看工程师们或随意搜索的队员们发现什么东西没有。麦凯克伦跟在格兰特的后面,他很后悔刚说的话,觉得那句话一定是打击到船长的乐观情绪了。他想说点儿有用的,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明智的做法是保持沉默。

离船首还有一半路程,他们就遇到了普雷布和史蒂文森。他们相信其他人能够更好地研究引擎舱,便继续在船内探索。两个人简单地向船长报告了一下前方的情况,还展示了他们在气闸舱那里发现的金属环,然后前往船尾寻找可能存在于走廊上方和下方的其他通道去了。虽然刚开始时没有人发现控制室里面有其他通道,但从逻辑上讲,那里似乎是个值得首先去查看的地方,只是可能因为那些门都关着,一眼看不出来而已。

但显然这个房间里没有其他的门了。控制室似乎只有两个出入口,而且都连着主走廊。

“我敢说,这船内肯定还有很大一片我们没搜索到的区域。”搜索了一番之后,史蒂文森说道,“肯定有某种方法能进去。我们一路上为了找钥匙而调查过的那些房间里,没有一点楼梯或者坡道的痕迹,不过,我们还没把所有的房间都走一遍呢。我建议我们俩沿着船首走廊的两侧,看看每一扇可以打开的门的背后有些什么。其他门都没上锁,所以应该不会很麻烦。”

普雷布表示同意,他开始沿着走廊左侧一边走,一边用手电筒照射。化学家选择右侧,跟他做着一样的检查。两个人同时到达了各自面前的一扇门前,推开门。“在这儿呢!”航天服里的无线电同时传来两个激动的声音。两扇门后面,通往上下两个方向的螺旋坡道出现在船的两侧。

“看来,我们的运气比预计的更好。”史蒂文森笑了起来,“你走你那边,我走我这边,我们在上层见。”

普雷布再次默默地同意了,开始沿着坡道向上爬去。将其称为螺旋形并不准确,这种弧形显然是针对实际情况设计的。不论飞船是停在一颗高重力的星球上还是失重的星球上,这条坡道都能对上面的物体施加摩擦力。还没绕过一整圈,这条坡道就到了上面一层。普雷布走上坡道时,面对的是舱门的方向,走到上层却冲着船尾,一扇门出现在了他的左侧。这扇门和其他门一样,上面也没有把手之类的,所以他自信地想要推开这扇门,但这次,它却没法被推开。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很明显,这扇门已经被粗糙地焊到了门框上,好像是在特别匆忙的情况下完成的,但非常牢固。如果不用高爆炸药或重型电弧切割机,根本就打不开。普雷布甚至试都没去试一下。他回到中间一层,在坡道下面遇到了史蒂文森。化学家一看他的脸,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也焊上了?”史蒂文森问道,“要是不破坏这艘船,我那边那扇门永远都打不开。肯定是有人想把什么东西关在里面,或者不让外面的什么东西进去。”

“应该是关在里面,焊接是在外面进行的。”普雷布说,“我倒是想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那里可能会有一些关于这艘船为什么会被遗弃的线索。你去过下层了吗?”

“还没有。我们还是一起去吧,如果一侧是封闭的,那另一侧可能也一样。来吧。”

他们依旧站在左侧的坡道边,所以选择了从这边下去。俩人瞄了一眼下面的门,至少它没有被焊上,用手一推,也没锁。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和楼上差不多的走廊的尽头,只不过门右边是一条死胡同,并没有通往中央大厅的道路。除了光滑的金属墙壁反射来的照明光,这里一片漆黑,走廊两侧都是门,这里的门似乎比飞船其他地方的大一点。许多门都虚掩着,有一些却紧紧关着,两人一致同意先进入最近的一扇虚掩着的门。

门后房间的大小与上层差不多,但房间里并没有那些早已死去的船员用作家具的物品,而是一个空荡荡的隔间。

简单看过之后,他们发现其他房间也都差不多。有些房间里有金属锭,根据其惰性和颜色判断,可能是铂或者铱。和走廊的地板一样,所有的一切都盖着厚厚的灰尘。这里肯定也存在过有机物,不管是船员还是货物,一切都慢慢地腐烂了,密封极好的船体牢牢地锁住了空气。飞船的建造者们一定是一群技术高超的机械师——人类制造的那些飞船如果不持续进行补充,里面的空气只能维持几个月。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些门上都没有锁的痕迹?”普雷布问。现在,他们走到了一堵空无一物的墙边,引擎舱就在墙后。

“没错,”史蒂文森表示同意,“引擎舱门是唯一一个有明显固定装置的门。撇开其他不谈,就算为了应对加速度变化产生的影响,至少都应该把它们固定起来才对。”

他走到最近的一扇门旁,仔细观察它的边缘。门关上的时候是看不到这些部位的。然后,他招手叫普雷布过来。在门的边缘处,有一个几乎看不到的金属圆圈,直径大约半英寸,与门的颜色略有不同,但与周围完全齐平,只是圆上有一个小铜点。

这两个东西都在门框上有所对应,铜点对应着门框上一个同样的点,圆对应着一个同样大小的碗状凹槽,大约一毫米深。如果还有其他什么装置可以被称之为锁的话,他们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史蒂文森盯着两样东西看了几分钟,普雷布则努力想透过弧形的面罩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这太疯狂了,”化学家最后说道,“如果这个圆圈是门闩,那为什么它的形状和门框上的凹槽不同呢?这样的形状连一微米都推不进去。这个凹槽表明它也不是磁力锁。磁极应该贴合得越紧越好,不能让缝隙有空气来削弱磁场。那这究竟是什么呢?”

普雷布眨了眨眼,恨不得摘下头盔向他敬礼。“你说对了,朋友,”他轻轻地说,“不过这是一个磁性锁。”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氧气表,“我敢用自己几百小时的生命打赌是这样的。这种锁不是靠磁引力,而是靠磁致伸缩[14]。磁场会改变金属的形状,就像强电场会改变晶体一样。他们肯定已经能制造出磁伸缩效应非常明显的合金。通上电流,‘门闩’就会将那个小洞堵得严严实实,不需要任何复杂的控制系统。这显然是一间货舱,所有的门可能都是由一个主开关控制。这个开关也许在控制台上,但这里更可能在下层的某个地方。只要有电流,门就能锁上。不过,当这些门还是锁上的时候,蓄电装置里的电流肯定早就耗尽了。”[14:. 指物体在磁场中磁化时,在磁化方向发生伸长或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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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之手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一个引子: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圣经·创世纪》 一段对话: 王老师悲观地摇着头,再次强调: 绝望。 刘老师对我说: 冯老师,学生小刘写得再好,再有智慧,再有高度,那也是人类的智慧,人类的高度,在上帝面前,这种智慧和高度都会显得十分的渺小,而上帝眼下正握着王老师的手写作。王老师不仅仅是王老师,王老师是上帝派驻文坛的使者。 ——冯小刚·《我把青春献给你》[ ][

娥伊

人们最后都会自然分成两派,因为现实如此:一些人能去火星,另一些人则必须留在月球。江 波 年,娥伊来到火星,那年她十五岁。 十五岁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很美妙的。她憧憬着明星签名,渴望参加朋友聚会,热衷和闺中密友谈论五花八门的问题,发现男孩有意无意地窥视时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有意无意地一本正经……十五岁是花的季节,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应该在美丽的蓝天白云下,美丽地绽放。 然而娥伊没有。娥伊来到了火星,

火星公主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那枚戒指,满盈着人类的恐惧和希望。潘海天 “新星NOUA”酒吧里,光影迷离,烟雾腾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草和烈酒的气味,气氛喧闹而热烈。 他坐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黑暗角落里,穿着一身没有标记的旧制服,阴郁的脸色和布满令人不快的黑色疤痕的右手,显得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我走到对面坐下时,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我新制服上那枚闪闪发光的火星徽章,什么也没说。 可我知道他的心底不会太平静,毕竟他

未解谜的电波

从古罗马的广场到小犬座α星,文明兴衰的规律,也许就在那段未解谜的电波里。杰克·麦克德维特,美国当代著名科幻作家, 年凭借《探寻者》获得星云奖最佳小说奖。迄今为止,他曾获得十六次星云奖提名和多次雨果奖提名。目前,他已出版二十一部长篇小说、五部作品集和八十余部短篇小说。 它就躺在保险箱底部一个超大马尼拉纸[ ]信封里。我险些连它和保险箱内那一堆“SETI计划”[ ]的遗留文件、胶带和各种废料

一生之签

“还是手谈吧,” 拉里心想,“让我用它喜欢的语言来和它交流。”孔欣伟 拉里的很多老同事都参加了OmegaA.I.的重新开发。开发进行得很顺利,OmegaA.I.的原始代码还在,只要重新开始自我进化,新的OmegaA.I.应该在几年内就会诞生。 但出乎意料的是,进化出了问题,虽然使用了完全相同的学习方法,但却总是进化不出OmegaA.I.那样的智能水平。 专家们对此一筹莫展,OmegaA.I.当时的

拷贝人类

幸福就是模仿主人吗?阎永博 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火球从大厅中央横扫过来,强烈的冲击波将漂亮的落地式橱窗瞬间拍了个粉碎! 老王都可以闻到自己的头发被烧焦时所散发出的塑料燃烧的臭味。强大的气浪从老王身前吹过,一下就将他吹翻在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老王不禁从心底里感到一丝庆幸,自己上个月购买了加重合金骨架与激光自稳陀螺仪,这真是太明智了。 老王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手指关节处的皮肤剥落了,露出了里面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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