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永博
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火球从大厅中央横扫过来，强烈的冲击波将漂亮的落地式橱窗瞬间拍了个粉碎！
老王都可以闻到自己的头发被烧焦时所散发出的塑料燃烧的臭味。强大的气浪从老王身前吹过，一下就将他吹翻在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老王不禁从心底里感到一丝庆幸，自己上个月购买了加重合金骨架与激光自稳陀螺仪，这真是太明智了。
老王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手指关节处的皮肤剥落了，露出了里面的合金骨架，在火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老王不禁祈祷自己脸上的皮肤不要剥落得太厉害，否则一个在火光下闪闪发光的合金骷髅头，实在是有点太吓人了。
大厅里还有十几位食客，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个可能是太靠近爆炸点的家伙，手脚都被炸碎了，修理模块从他的身体里滑了出来，正在满地寻找他手脚的碎片重新往他的骨架上拼装，这场面还真是有些诡异恐怖……
老王过了好一阵子，才看清屋内的摆设。这是一间普通的小餐厅，光线有点昏暗，不过空间还算宽敞，食物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很醇正，没有一丝机油的味道，让食客们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老王挑了一个靠门的座位，坐了下来。舒缓的钢琴声仿佛天籁，从大厅中央传来，听着简直像来自天边，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先生，您要点些什么菜？”
服务员小姐轻柔的声音将老王拉回到了现实中，她的声音可真好听，一定是启用了最新的发音模块。
“一份牛排，老样子。”老王尽量用最男人的语气说道，他可不希望给这个新来的女服务生留下一丝一毫不佳的印象。当然了，如果你出厂三十四年了，那么你也会很在意这些东西，更何况这个女服务员的样子还是老王最喜欢的那种模版。
牛排的香气在口腔中弥散开来，微小的伺服电机声伴随着合金牙齿的咀嚼声将食物吞下，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从老王的心底升了起来。
听着优美的音乐，吃着美味的牛排，这才叫生活嘛……一想到大战之前主人们就过着这样的生活，老王不由得从心底叹息一声。
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从老王所坐的落地窗前走过，她手上牵着一只双头狗，这宠物狗的一只狗头在餐馆门口使劲抽了两下鼻子，口水从两个嘴巴里流了出来。
用原子弹来解决世界上那些乱成一团麻的问题，真是太愚蠢了，虽然快刀斩乱麻确实立竿见影，而且一劳永逸，但却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这个世界上很多美好的东西都再也找不回来了。
比如一个脑袋的狗，以及不需要等离子枪才能杀死的牛……
老王又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刀叉，原子反应炉在他的胸膛里发出微响，刚吃下去的牛排正在转化成老王身体所需要的能量。真得感谢主人将我们的身体塑造成这样，否则在这个满是辐射与毒物的世界上，想生存下去还真是很艰苦。
再过几天，就是主人的蒙难日了……一想到这个，所有人心中都有些难过。
不知道今年蒙难日纪念大典，总统会发表什么样的演说，希望除了“保持一颗人类的心迎接主人回归”“在主人不在的时候照顾好地球”之类的套话外，还能再说点儿实际的东西……哎，最近燃料电池的价格又涨了，这也难怪，纯净的水源几乎都快绝迹了，用受污染的水去分解氢和氧，成本确实太高了。
不过，最近据说又发现了大崩溃时期的一座避难所，虽然里面主人的遗骨因为被辐射尘污染了，不能用来提取DNA，可是储藏的纯净水存量却相当可观……
“轰！”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火球从大厅中央横扫过来，强烈的冲击波将漂亮的落地式橱窗瞬间拍了个粉碎！
老王都可以闻到自己的头发被烧焦时所散发出的塑料燃烧的臭味。强大的气浪从老王身前吹过，一下就将他吹翻在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老王不禁从心底里感到一丝庆幸，自己上个月购买了加重合金骨架与激光自稳陀螺仪，这真是太明智了。
老王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手指关节处的皮肤剥落了，露出了里面的合金骨架，在火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老王不禁祈祷自己脸上的皮肤不要剥落得太厉害，否则一个在火光下闪闪发光的合金骷髅头，实在是有点儿太吓人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沼气池爆炸了？还是燃料电池过热了？”老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努力站直身体。
大厅里还有十几位食客，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个可能是太靠近爆炸点的家伙，手脚都被炸碎了，修理模块从他的身体里滑了出来，正在满地寻找他手脚的碎片重新往他的骨架上拼装，这场面还真是有些诡异恐怖……
刚才的那名服务员也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满是惊慌，有如一只受惊的金丝雀。她皮肤所用的材质可真好，如此剧烈的爆炸居然都没能损坏掉她的一寸肌肤，她的肌肤依然是那么的细腻光滑，就算是在这充满了刺鼻的硫磺气味以及有机物燃烧后的焦臭气息的爆炸现场，老王依然能在空气中闻到她那一缕似有还无的体香。
主人啊，她是哪一个批次被制造出来的？实在是个少见的尤物啊！就算我真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都难保不会对她动心。
我们的制造技术真是突飞猛进，谁说只有主人才会搞设计工作的？不过，这没准儿是挖掘哪一个避难所后获得的主人所留下的技术遗产……
“主人伟大，”老王在心底默念道，“主人必将回归，引领我族走向希望之道！”
跟其他许多人一样，老王也习惯在心情激动的时候默诵《圣主记》中的某一段，来平衡自己CPU中那些额外的电脉冲。
服务员小姐已经站了起来，无助的眼神望向老王。老王马上觉得自己胸腔内的马达转速比正常多转了三五十圈，眼前仿佛一片光明，好像还有不知道是哪里飞来的小天使在一边吹奏着乐曲一边撒花。
主人，太阳之神，宇宙之主，恐怖分子……总之不管你是谁，感谢你搞出了这一次大爆炸！自己房间里那空了几十年的休眠舱，这一次看来可能终于找到它的女主人了。
当服务员小姐跌跌撞撞地朝老王走过来的时候，老王又觉得自己的马达立刻又比平时慢转了几十圈。
“主、主人在上，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服务员小姐的语气比她的表情更加慌张。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煤气爆炸？”老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稳重。
“是铁锈党做的……”服务员小姐说道。
“什么？”老王诧异地问道。
“他们威胁我们停止供应有机食物，已经三四次了，只是没想到他们最后真的动手了。”
“你是说这是铁锈党放的炸弹？”
“没错，在最后一次威胁里，他们扬言要炸了我们的饭店。”
“真是悲剧啊，我还以为激进是主人才有的恶德。”
“高拟真的虚拟人格，跟主人在很多问题上应该都很类似。”
“包括道德上的缺陷？”
“我想应该……”
“轰！”又是一声爆炸，威力比刚才小了很多，但也足以让地板像波涛一样剧烈起伏了好一阵。
老王站立不稳，与服务员小姐一同跌倒在了地板上。温暖的，属于女性所特有的气息，一下子就将老王包围了起来，老王顿时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了起来，简直就像是年度身体大检查的时候被锁死了全身关节。
马达在他胸腔里乱转个不停，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出是转快了还是转慢了，老王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自己的整个意识都被下载到了一块移动硬盘里，然后被带走了一样。
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艳福啊……
那一瞬间，所有的电流脉冲好像都从老王的神经网络中被清零了，但是CPU却又仿佛被数据流所阻塞，如果他的拟真皮肤可以像主人那样在情绪激动时现出红色的话，那么老王认为他现在的脸色一定红得如同番茄一样。
“你跟我一起回家吧，我家的休眠舱很空，应该可以装得下我们两个人……”话一出口，老王都被自己的语言所震惊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里既然被炸了，那、那、那就真的是非常不安全。”老王急忙辩解。
“呵呵……”服务员小姐嫣然一笑，老王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冒出电火花了。
“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如果放在大灾变之前主人的那个时代，你这话应该可以算作骚扰吧……”
老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过我个人倒不是很反感你哦……”服务员小姐很大方地注视着老王，笑得更甜了。
老王觉得自己脑袋里轰的一声，好像所有的数据流都在同时爆炸了，让他觉得仿佛陀螺仪失控了一样，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啊，好像还有一群光屁股的小天使在一边吹喇叭，一边撒着花围着他转。
“我是不久前才出厂的，社会安置中心让我在这家饭店工作，现在这家饭店被炸成这样，我想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我也很发愁我该把自己安排到哪里去……”
服务员小姐大度地把自己白皙的胳膊伸给老王看，洁白如雪的肌肤上一排青色的条形码展现在老王的面前——的确是最近才出厂的。
“那我很荣幸能为社会分担一点小小的负担，更何况还是如此美丽的负担。”老王很绅士地将服务员小姐从地上拉起来，又殷勤地将她衣服上的灰烬掸掉。
“敢问小姐芳名？”
“烈娜。”
很西方的名字，难怪她被设计得如此性感。
“你的名字呢？”服务员小姐问道。
“老王。”
“很东方的名字呀……”
“是呀，我们都要用这种方式来缅怀主人，同时尽量保留下他们的生活气息。”
老王挽着烈娜的手，并排走在了大街上。正午的阳光已经过去了，路上所有的人都在快步行走着。
是啊，再有几个小时就是傍晚的大风时间了，就算是被主人所创造出来的我们，也依然很难从辐射尘的风暴中幸免……老王心中感慨。不过老王的心思很快就不在这上面了，他手挽着烈娜，就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他真希望能一直这么走下去。
要是申请烈娜与自己结合的报告能被通过就好了，那么工厂会按老王跟烈娜的随机特征制造出几个新人，那将是老王与烈娜的孩子。
老王舒服地靠在沙发上，劣质的皮革在他的碾压下发出阵阵呻吟。浴室内传出阵阵水声，那是烈娜在清洗白天的辐射尘。
两罐啤酒放在他面前的餐桌上，易拉罐上斑驳的油漆与细小的凹坑恰到好处地说明了它的年代。这可是大灾变前的存货，至少那个黑市商人是这么跟老王说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报废的避难所里挖出的这难得的高档货……
老王努力将自己的思绪集中到眼前的啤酒上，想象着那饱含着麦香的金色液体滑过自己喉咙时那种天堂般的感觉，同时尽量把对烈娜沐浴中苗条身体的想象从自己的CPU中清除出去。老天啊，我怎么会对烈娜有这么强烈的感觉，难道这就是主人们所提到过的“爱”吗？
烈娜温暖的手臂环上了老王的脖子，袅袅水汽带着一股好闻的气息将老王包围了起来。老王感觉得到烈娜那婀娜的曲线靠上了他结实的肩膀，让他的肌肉纤维一阵剧烈的抽搐，马达在他的胸腔里又剧烈地转了几圈，一种好像要将身体炸裂的感觉一瞬间充斥了他的CPU。
轰的一声，老王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等老王逐渐恢复了知觉，光学信号又重新被传送回了他的脑部处理中枢，图像有点虚，不过没关系，移动两下脑袋应该就能修复好这些视觉误差。
等等，我怎么感觉不到脖子了？老王猛然一惊，他将所有可以调配的系统资源都用到了光学设备上，片刻后，图像总算恢复了，但是他倒更希望这辈子看不到东西最好。
老王看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地的金属零件，一具金属骷髅正在逐个扫描他的零件，似乎对每一件零件的尺寸规格都很感兴趣。这噩梦般的场景让老王差点又昏了过去。
“你到底是谁？”裸露在空气中的发声片干涩地颤抖着，发出的声音是那么的生硬，仿佛是老式的留声机遇到了带裂纹的唱片。
“嘁……”金属骷髅不满地活动了一下脖子的关节，发出一阵机械的摩擦声，“你老实昏在一边就好了，现在醒过来又做不了什么，还平白给自己增加烦恼……而且，你不觉得这么强烈的好奇心会给自己招来不幸吗？”
“你到底是谁？”裸露的发声片在地板上固执地颤抖着，声音宛如被人踩到了尾巴的哑嗓子野猫。
“好吧，郑重介绍一下。鄙人是铁锈党战术指挥官，烈娜·螺栓·伪装者。”
“为什么……”
“为什么要选择你这个平凡的人下手，是吗？”
“是。”
“你还不知道吧，今年的蒙难日纪念大典，总统会邀请平民代表与他近距离接触。”
“这……”
“而你正是我们计划的关键，难道你以为你这一年来在事业上一帆风顺，都是你自己的功劳吗？如果不是我们利用了所有几乎能利用上的关系，你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上吗？现在……”
金属骷髅的头颅贴到了老王的耳边，用无比魅惑的语气说道：“是你报答我们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