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会因追寻终极奥秘而亡。
1
暴雨还在继续,豆大的水珠从天空坠落,水汽升腾连带着遮掩视线的浓雾。公车从远处驶来,就像凭空出现在雾气之中,从飞翔姿势降落成了四轮着地。
司机尽力探着身子,妄图在雨刷器划过密集水雾的瞬间,飞速看清前方路上是否有障碍物。
车厢充满湿气,水汽充着闷热环绕车厢众人,使衣物黏黏的贴在身上。零散的几个乘客都皱着眉头,任由雨伞水珠落满脚下方寸地面。
只有吴楠在睡觉。
耳机里动漫歌曲响的震天,他倚在窗上随着车行走的幅度微微晃动,睡得安生。
公车驶出僻静荒野拐进市区,一个急刹到了站。钝痛把吴楠从梦中唤醒,他依然保持斜靠姿势,茫然的看着大敞后门,眩晕感渐渐消散,现实的实感在后门缓缓关上的一刻恢复。
吴楠从座位上跳起,急的嗓子破了音,终在司机不耐烦的嘟囔中下了车。
雨水开始浇湿全身时,他突然想起雨伞被忘在了公车。是立在地面的小站牌,没有任何可挡雨的部分。吴楠拿手挡头,左右张望了几眼,朝不远处的商店飞奔。
每日上班都会光临买烟的商店,在水汽笼罩中却有了一股莫名的陌生感。老板娘在记忆里慢慢浮现熟悉轮廓,吴楠机械的露出笑容,“雨真大。”
恍惚看到了老板娘眼中的陌生,可听到的话却是,“小吴没带伞啊?”
几句寒暄后,吴楠买了伞推开门。雨没有丝毫变小趋势,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慢悠悠走过去还能在门口抽一支烟。
耳机中的音乐切换成了情歌,低缓的调子掩盖在巨大的雨声中,几乎没了声音。
望着门外密集的水雾,他垂眸,一边感叹,“没想到自己有日也能朝九晚五。”一边手不停的拆着伞上包装,仔细解开缠绕伞身的带子。再抬头时,雨停了。
不是大雨变小雨的状态,而是前一秒的倾盆大雨突然就停了。像打开的水龙头,被人快速拧到了最紧的状态,没有一滴水再落下。
地面的湿润也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快速的变干着。吴楠楞在原地,耳边响起了一阵低沉的梵音。
有这首歌儿吗?
鼓声伴着梵音响起,两种声音夹杂在一起,闷闷的却如尖刺小刀在剐蹭着内脏。
吴楠皱着眉摘下耳机,可那阵声音却在逐渐变大。闷闷哑哑从心脏深处传来,将恐惧具象化后流向四肢。
商店外的天慢慢暗了下来。
行人停住脚步,抬头望向了同个方向。吴楠抬腿往商店外走,却被老板娘拽住了胳膊。她瑟瑟的颤抖,“审判日到了。”
天骤然就黑了下来,拉了灯般万物侵进了墨色。梵音连带鼓声因黑暗停止。
吴楠有些可笑的抚掉老板娘的手,亮起手机电筒走出商店。可黑色却像一块海绵,将所有光源照单全收。
吴楠看着周遭黑暗,试探着将手靠近电筒,能看清手掌纹路。手慢慢离开,光明又沉进了黑色。
黑暗的状态使听觉变得灵敏,嘈杂惊恐人声讲述着他们所见之物。吴楠听着笑出了声,臆想的谣言传的真快。
他都能想到不久后官方的解释,无非是宇宙星体出现了奇怪现象罢了。怎么可能....
一阵刺目的红色强光亮起,吴楠闭了眼睛,却还是被刺的满眼鲜红。片刻的沉默后,耳边的尖叫声开始此起彼伏。眼睛慢慢适应强光睁开,目之所及万物都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鼓声夹杂梵音又开始响起,被具象了的恐惧压抑着心里,那不自主产生快崩溃的绝望嘶鸣,所有人抬头望向了耸立楼宇之间。
悬浮于高空,遮挡全部光芒的巨物。
是眼睛。
使万物沉进黑暗的是磕上的眼睛,而使万物笼进血红的....
那本该为眼白的部分是大片使人心悸的血红,而无数形状各异的瞳仁又在其中不断粘稠的翻滚.....
2
吴楠已经在家待了两个月了。
他在狭窄的出租屋中困兽般徘徊,开始懊恼当时为什么急着从合租的房子中搬走。现在可好,以前恨不得把全部时间放在上面的电脑手机,也搁置一旁再不愿动。
吴楠腿一弯瘫倒在沙发上,双目无神的望着天花板。“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眼睛出现的第二天,人们就被关进屋中禁止外出。满世界刺目的鲜红导致人们只能拉紧窗帘在日光灯下生活。
但还算幸运的是,眼睛并没有对电和水产生影响,甚至网络也依然通畅。于是,吴楠在最开始抱着手机刷了彻夜的热搜。
眼睛出现的第一周,网络上是一片狂欢的景象。
不用上班不用上学,各种臆想的揣测变成有理有据的小道消息漫天的飞。眼睛出来时的那阵梵音响在了世界的上空,有人还原制作出来,变成魔性歌曲一夜火爆社交网络。
各种玩梗搞怪,甚至还出现大批的眼睛拟人化后和地球的同人图,网络上开始售卖高级医用护目镜,妈妈转发的推文也出现了,防止强光的偏方。
眼睛出现的第二周,世界除了强光一切风平浪静。
官方给出的回答模棱两可,有医学专家提出强光对人体并无害处,只要佩戴护目镜即可外出的消息后。
护目镜被一抢而空,价格翻了翻的往上升,最后竟然被炒到了万元。吴楠买不起护目镜只能继续待在家中,等待公司的通知。
第三周,网络狂欢的热度降了下来。
网络发布寻人启事的热度从末尾冲上第一。破千万的寻人启事,失踪日期均为眼睛出现的那天。而那日,除了因大雨停飞的飞机,所有出城的交通工具都没了踪影。
眼睛出现后的半个月搜寻,再到全民关注寻找的一周,失踪人口依然没有音讯。而此时,官方口中开始出现了一个新的词语,边界。
眼睛是只有一只,但却好像给所有城市画地为牢。而每座城市的边界后是什么,却并没有人知道。
第四周,城市开始恢复基本运作。
吴楠被困在家中将所需物品报给居委会,再由他们外出采买。外卖和物流开始恢复正常,购买了护目镜的人也已经走出家门。
各个视频依然和眼睛有关,直播也出现了包含眼睛的新内容。似乎成为了一种发财门路,只要有人循着眼睛的方向去往边界,观看人数一定会破新高。而去的距离越远,打赏的金额也会越大。
吴楠也是观看这类直播的铁杆观众,他看了一个又一个,场景都基本相似,基本是走到红光边缘就开始折返。没什么看头,主要依靠主播的单口相声撑了起来。
但那日,一位打着寻找真相的新主播,没有在红光边界停住脚步。他背着旅行大包,走进黑暗。镜头现在黑色中,良久后响起了一阵梵音,一如眼睛刚出现那刻。
屏幕前,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而两秒后,镜头直直砸到了地面,一片黑暗。三小时十七分后,直播被平台强制关闭。
第五周开始,政府出台了新的政策。
未经允许靠近边界者都将负有刑事责任。失踪的车辆依然没有踪影,边界到底存在什么成了全世界最关注的问题。
有人说在那里看到了猛兽,有人说看到了自己,还有人说在那里看到了末日景象。消息一经传播,眼睛笼罩的范围开始被称为诺亚方舟。
第六周,各地开始集结军队去往边界,却无一归来。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祈祷,直到又一位主播不顾警告穿过封锁,在城市最高的山顶发现了成片的尸体和已经报废生锈的车辆。
政府介入调查后,在堆积的尸体下发现了珍惜矿物和纯净红宝石。于是第七周,眼睛被奉为了新神。
第八周,吴楠依然被困在家中。
这荒诞发展的两个月间,他依然买不起护目镜。外面的世界翻天地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成了政府的喉舌。
这个刚出狱的强奸犯成了神父,他连接着眼睛与人民,也宣扬着政府将他们的利益无限放大。
吴楠躺在沙发上,看了几眼宣布解散研究眼睛科研小组的报道。手机甩向一旁,眯着眼睛等待社区工作人员送来食物,门被敲响了。
早已饥肠辘辘的吴楠一跃而起,手将要伸向把手,却又缩了回来。敲门方式显然不是物业那个小姑娘。吴楠两手交叠,轻叹,“算了,躲不掉。”
门外高大的身体笼上了一层红光。吴楠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望见身影的一刻,瞬间被冷汗侵湿后背。
从心底莫名蔓开的慌张带着大段的记忆一股脑涌进吴楠脑中。他下意识的关门,却被对方强制推开。
红光刺了一下吴楠的眼睛,他侧了头往后退,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老黑?你,你怎么来了?”
3
吴楠浑身酸痛的醒来,脑中朦胧感在刻意压低的谈话声中退去。眼睛蒙了黑布,嘴巴也贴了胶带。
他苦笑一声,开始试探着动了动身体。手在身后没有摸到绳结,他才后知后觉发现绳结被捆在了胸口。
既来之则安之吧,他坐直身体,沉下心开始听微弱的谈话声。脆生生的声音被老黑粗哑的嗓音打断。“他是最佳人选....”
果然,吴楠叹气。
从边界这个词出现开始,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会被找上。他没有搬家逃离,只是估算被找到时间。却怎么也没想到,找自己的人,居然是老黑。
说起老黑,别看他连名带人都透着浓郁匪气,但他实际是名警察,在被停职之前。而说起来,老黑职业生涯的断送和吴楠是脱不了干系的,甚至来说,直接的导致原因就是吴楠。
远处是老黑辨识度极强的声音,刻意压低也清晰有力,吴楠不用努力探身就能听得清清楚楚。是在讲他,关于七年前的监狱。
那是一座建在海平面下的监狱,收押高智商罪犯,控制自由在国家需要时,强制为国服务。那里守卫及其森严,连蚊子也飞不出的高墙,在建立近百年中只有一人逃出,这人就是吴楠。
他是一名黑客,年轻聪慧天赋异禀。年少轻狂又智商奇高,屡屡破除政府机密公然挑衅,却无人奈何得了他,甚至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以及样貌。
是老黑抓住了他,也不算抓住,只是猜到了他的软肋,以妹妹做要挟逼他现了身。
其实一切都是为了妹妹,做黑客是因为妹妹得了癌症,而黑客是来钱最快的工作。为政府做事可以换的金钱,好继续为妹妹治病。而从监狱逃出也是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妹妹,
那年,他从监狱逃出,才发现妹妹一直在政府人的手中。无法。他只能选择继续为国家做事,换取妹妹的自由。
而在做事之间,他捏了最大的把柄,却还是不忍心妹妹受罪,将要放弃时,老黑将妹妹从监牢里带了出来。
说话声消失了,黑布被揭开,眼前除了老黑还有一个圆脸的姑娘。嘴巴上的胶带撕下疼得吴楠龇牙咧嘴。小姑娘看了他这样子,“这点疼都受不了?”
吴楠眨巴了两下眼睛,泪珠子便大滴大滴的往下落,“你们是谁啊,人家好怕怕。”他看着小姑娘嘴角扭曲,脏话的第一句已经脱口,却被老黑抬手给生生堵回去,顿感没劲。
老黑,“还好吗?”
吴楠敛了表情,扫了一圈身上的绳子,“您觉得呢?”老黑无视他的眼神,例行公事般在说正事前先拉拉家常。“吴清病好了吗?”
“早好了,臭丫头嫁人了。”吴楠叹了口气,“老黑,直说吧。”
老黑回身拉来凳子坐下,发现仍然是俯视状态后,他弓了身子平视吴楠的眼睛,“是这样的.....”
眼睛出现的第一周开始,国家就在各个边界内组建科研小队研究眼睛。而圆脸姑娘,也就是月亮,便是其中之一。
能够进入国家级别的研究小组,并能和世界各地专业人士做深入交流,让月亮觉得异常兴奋。在最开始。
说是最开始,但其实,她一直有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就比如那些通过网络连线交流结果的所谓专家,得出的结论都是千篇一律,没有任何进展。
而每每月亮提出新结论,却无论什么,都会遭到对面的强烈质疑。
也不光是月亮,包括组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逐渐的国际交流学术探讨的内容变得无趣起来。
大家都说着重复的观点,然后匆匆结束会议,又各自研究。不知道其他小组的研究进入了哪一步,但月亮所处的小组,开始构思起了模拟反向。
说到这儿,月亮轻轻碰了碰老黑。老黑话头顺势结束,转了方向。
军队进入边界那天,老黑在窗前望了很久,他早早被除了警籍,成了需要被保护的人民。平常来说无太大关系,可此刻,老黑站在窗前看着周生的背影融进铺天盖地的血红,心里慌的厉害。
心脏狂跳,在最初离开的几天里,在网络开始祈祷的几天里,再到尸体被发现那几天里。烈士名单分了批次的公布,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逐一对照,一遍一遍却始终没有周生。
老黑呆愣的坐在床榻上,想起周生离开那天说的话,“班长,这是小任务。”
很多年了,即使现在周生的军衔已经大过了老黑,却仍然唤他班长。老黑想着周生那融进血红的背影。
一个多月的时间,老黑闯了所有能去的地方,查了各种档案,成了通缉犯。却又因城中所有受过训练的兵都已死在边界,而无人可奈何。
不断不断的寻找中,老黑得出了结论。周生唯一可能存在的地方只有,边界。
吴楠忍着笑点了点头,“嗯,你想去边界是想找回你的....”在老黑威胁的眼神下,吴楠识时务的闭了嘴,他转向月亮,“所以你呢?更高尚一点?为了全人类,为了真相?”
月亮垂眸看着眼前吊儿郎当,模仿为了真相的吴楠,放弃般的叹了口气。
是为了真相,但没有为了全人类那么高尚。
因为全人类的死活月亮并不关心,她只是怀疑所谓边界,根本是国家搞出来的把戏,她也只是好奇,那血红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反向研究是这几个月来最大的的突破,研究小组的人都兴奋异常,没日没夜的研究推翻重列数据再被推翻,数百次失败的周而复始,研究依然停滞不前。
因为关于边界,所有推算的数据都只是猜测,纸上谈兵无法转成实质。
不断的失败后,小组向政府递了书面请求,进入边界带回数据,即便只有估算值,对于实验来说也是质的飞跃。于是军队组建,而跟随军队一并进入的还有老教授带领的三名学生。
但戏剧性的是,数据没有回来,实验却成功了。成功了,却没有任何用处,并且和逝去的数百魂魄也并无关系。
小组的人再无其他方向,只能轮流守着这个占据整个实验室的巨物,渴求能有奇迹。
但期待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麻木,政府也开始没有耐心,准备停掉他们的实验。一开始还是商量的口吻,到红宝石被发现,到强奸犯成为神父,尸体一车一车的拉回来。
会议的大门在紧闭了72个小时后敞开,里面的人带着莫名庄严的神情离开后。实验被要求强制停下。
月亮停住了话,目光上移越过了吴楠的头顶,望着从钉在窗户木板缝隙间透进来的红光。
“眼睛成了新神,突然没有人想知道真相了。实验关掉那天,书记亲自来的,但就像看不懂从会议室出来那些人的表情,我也始终不明白书记那句话的意思。”
“他说,楚门的蝼蚁。”
实验被停掉,小组人在签订保密协议后,得到了巨大的一份福利。没有人抱怨了,缥缈的真相和眼下的生活,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但月亮不是一般的傻子,签协议那天她去了那座会议室。他们甚至没有隐藏,就摆在会议室里,一排一排。那些尚未殒命的士兵。
月亮拿了手机举在吴楠面前,一张张的滑动。透明玻璃像公主的水晶棺,插遍全身的管子从玻璃中伸出,树根般的散开从各个器皿中获取营养。
“这个。”月亮的手指向照片中最上方粗壮的突兀软管。“这是在从人体内吸东西。”
“吸的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重要的是,他们都还活着,不仅还活着,还都带着笑容。”
月亮拿回手机,“为什么明明没有死却上了烈士名单?我猜,是政府的阴谋,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我想,所有真相都在那只眼睛背后。”
老黑起身,“我就在会议室遇到月亮的,那些人我大部分都认识,没有周生。所以....”
吴楠打断老黑,“行了,知道了。给我松开。”他半抬着身子,月亮在得到老黑点头后,上前解开了绳子。
吴楠活动着酸痛的关节,“圆脸妹妹,我会帮你找到真相。但你要知道,真相不一定是你能够承受的。”他收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望向老黑。
“那这次,帮你把人平平安安的带出来,我也就不欠你的了。”
4
出发的日期被定为了一周后。
在这一周中,老黑执着的想将防身技术浓缩浓缩传授给其他二人。
两人并无心接受深山洞子里武林高人的慷慨,却又实在拗不过,便只能抽了时间在每日傍晚,一边硬着头皮挨老黑骂,一边懒懒散散做成了广播体操。
排除做广播体操的时间,月亮和吴楠都在各自角落敲敲打打,到出发那天,月亮拿出三个安全帽般的东西,邀功的解说。
是可以脑内想法转为声音传递到对方脑中的仪器。研究眼睛没有进展那段时间,科研小组的人百无聊赖,都开始翻出论文研究了一些小东西。而这就是月亮在那段时间的成果。
不过由于时间有限做出来的东西虽然能用,却笨重的像个安全帽且还需要外界物体作为媒介。简而言之,需要插线。
吴楠和老黑对视一眼,“我委婉点....”吴楠咽下嘴里泡面,“这玩意儿没啥用啊。”
“........”老黑放下汤碗想要暂时退离,一声咒骂却先他一步响起。飞沙走石,面汤横飞,半小时后,房间静静悄悄。
三人头戴安全帽,开始脑内交流。吴楠不服气的想,“手机打字不香吗?”传到月亮脑中,扬起的拳头让吴楠缩了一下脖子。他克制了一下脑内疯狂的吐槽,“言归正传......”
被关在屋里的那几周里,吴楠曾是观看主播直播去往边界的铁杆粉丝。
而那场人活生生消失于边界中的直播,吴楠也是观看了的。不只是观看,他还进了那台手机程序,在直播被平台强制关闭后,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
边界中并不是永远的漆黑,凌晨三点三十五分,自南北处会亮起一道白光,时间持续半分钟。一尘不变中出现的异常,是最好的突破口。
所以,计划很简单。凌晨三点三十五之前,去往山顶,纵身跃入边界,再狂奔向白光处。
月亮,“山顶?还没进入先摔死了呢?”
吴楠摇头,“据我那段时间的观察,边界内部不同于我们世界的常规存在。”感受到了老黑说人话的眼神,又开口,“维度不同,也就不存在高度。”
“为什么非要在山顶?我们...”话说一半月亮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才颁布的禁止进入边界的法令。
山顶是发现尸体的地方,那里有两天赶工出来的烈士纪念碑,没有任何封锁。因为除了自杀者,也没有人敢尝试从山顶坠入边界。
“其实我有怀疑过,即使我们大摇大摆的进边界,也不会有人阻拦。”吴楠望向老黑,“在这毫无隐秘可言的地方呆了一周,也没有敲门查水表的...”
“你以为我们多特殊?还大摇大摆。”月亮终于如愿,翻了个宇宙无敌白眼,“没被发现是黑哥反侦察一流...”
“我不是单指我们不会被阻拦,我是说,现在任何想要进入边界的人都不会被阻拦。”吴楠摘下头上的装备,出了声,“都是猜测,不必在意。”
“早点休息,明天会比较辛苦了。”
一夜无梦。
努力睁大眼睛想摆脱睡意的月亮,刚想惯性感叹一句天还未亮,便在入目鲜红中哑了声音。
眼睛出现后,昼夜除了时钟上的数字,再没有了其他分别。天再也不会亮了。
没有任何阻拦,大路畅通空荡,甚至没有一丝风声。
可三人仍不敢放松警惕,跟着老黑左绕右拐,绷了十二分精神到达山顶时,时针刚刚指向三点。
快通天的纪念碑落在山崖边,密密麻麻的名字拥挤在一起笼罩于血红中,鲜花瓜果零散的摆在碑下,还未熄灭的烟雾和已成灰的纸币,都是这些名字背后家人们的盼望。
不管是天堂还是极乐世界,总都得有个好去处。
“国家英雄,为国捐躯,由国安葬。”葬于会议室。
吴楠垂下为看纪念碑而酸痛的脖子,走向崖边半腰高的木质防护栏。黑红以防护栏作为了分界,三人微探身向崖底望,却除了黑便是黑,望不见底透着由未知带来的寒意。
月亮的通话设备还是派上了用场,毕竟是在未知的场景,不出声是会安全许多。通话头盔外接装备将三人链接,倒是不显鸡肋,反而一举两得,充当了连接绳的作用。
吴楠重新背上背包,一切准备就绪。
三点三十分,三人跨过护栏。齐齐深吸口气后,朝着天空跃起,又向着黑暗快速坠去。
几乎一瞬便落了地,黑暗彻底覆盖一切。三人在脑内出声报了平安后,便各自摸索席地而坐,安静等待五分钟后的白光。
白光如期出现,三人迅速起身朝着白光狂奔而去。吴楠声音响在其他两人脑中,“只有半分钟,冲!”
并不是望山跑死马的距离,光越来越强,就在触手的地方。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三人加了速度,如见了热的飞蛾,毫无顾忌直直向着白光冲去。
而没有任何防备,吴楠狠狠撞向了冰凉的硬物。钝痛带着眩晕让他退后了好几步,眼前冒了金星,耳边是带了回声的嗡嗡。
他在原地愣了半晌,想到什么似的,试探着上前又触到了撞上的硬物。并不能看清,但熟悉的触感。
该不会.....
他扶着钝痛的头转身,身后的景象应征了他的猜测。
心猛地沉了下去,白光同时消失于墨色。
......
老黑和月亮怎么样了。
意识逐渐涣散间,吴楠强撑着精神在脑内呼唤,却除了带重音的嗡嗡再无任何回应。
他扶着疼痛加剧的头,再支撑不住,两腿一软瘫倒在了黑色中。
编者注:欢迎收看《边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