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流连于纸醉金迷，不会为爱成全。
1
“你喝了这三杯，桌子上的三百块钱就是你的。”染着黄毛非主流的男生一脸挑衅地看着我。
我看着桌子上那红色的票票，会心一笑，丝毫不犹豫地举杯尽饮。桌上的男女纷纷鼓起掌，我就知道这钱，稳拿。
黄毛男生又靠近了我一步，那咸猪手毫不客气搭在我的肩膀上。他身上时不时传来令人作呕的烟草和酒混杂的气味。
三百块钱不够，这不足以让他一举拿下我。我舔着笑脸，搭上他的肩，暧昧在他耳边吹，“小哥哥，再点些酒呗，大家很不尽兴呐~”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笑得猥琐，“那就听萌萌的~”
果然，他上钩了。我示意我的另一个同事去拿最贵的酒，这样，我获得的酒水提成会更高。
萌萌，是我工作的代号，吊带性感黑裙是我的工作服，而这些长相丑陋，却财大气粗的男人们就是我的摇钱树。上天没有给我很好的家庭让我成为养尊处优的公主，但还好，我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姣好身材。这也为我的工作带来了便利。
酒吧的夜景昏暗又炫彩，动情的DJ，陷入情爱的男男女女在舞池中尽情摇摆自己的身体，陷入纸醉金迷的兴奋中。五光十色的酒水是人们动情，抛弃一切不开心的兴奋剂，忘却烦恼，只记得此刻的疯狂。
若是彻夜，男同事的工作就是陪酒推销，女同事就不一定了，那些酒客，他们才不会傻，拿着上千的钱票只让你彻夜陪酒。想要挣得更多，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他们会想方设法灌我酒水，我要是想挣得更多，就不能拒绝。望着灯光昏暗下，那一摞摞大鹅钞票。我拿起一杯又一杯……
直到我喝得晕头转向，恶心想吐。黄毛男那不安分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我很讨厌，很讨厌这种被人揩油的感觉，于是我借口去洗手间。
吐完之后，我拿出手机，凌晨三点。不自觉地冷笑，悠晃着身体，头脑再晕眩，我也坚持走回去。
可正因为头太眩晕，我没能自控撞到了人。那人没有口吐不干净骂骂咧咧，也没有趁机占便宜。他将我扶起，靠在墙上。
“你还好吗？”
是位声音很好听的男生。
我努力了好久，视线才能聚在他的脸上。是个皮肤白皙，长相清秀的男生，从他的穿着来看，应该是一个学生，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我很想回答，对他说声谢谢。可是，我已经无法自控，乱摇晃着身体。
“你怎么在这儿？快快……大伙都还等着你呢。”
黄毛从身后走来，他对清秀男生熟视无睹，硬是要将我拖回酒桌。往往在这个时候，我应该开溜的，因为我知道在这样喝下去，我会头脑不清醒，会发生一些不可言喻的悲剧。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可现在已经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黄毛强行拉着我回去。
这时，一个漂亮修长的手有力地拽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拉回后方，是那个男生。
黄毛男很不爽，他恶狠狠地咒骂男生，并警告不要多管闲事。
“她是我女朋友，我有权利带走她。”
“你女朋友？”黄毛男不屑一笑，“你女朋友穿着这样来这里做酒托？我说兄弟，你最好识相些，老子花得钱比你多！给我让开！”
男生不让，黄毛男顿时来了脾气，上前就是暴打。男生并不柔弱，虽然年纪和体格不占优势，但力气并不比黄毛男弱。
我趴在地上地上软弱无力，一点忙也帮不上。
男生倔强的背影让人心头一暖，我已经记不清这种被人关心和保护的感觉了，是他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
这时，男生的三个伙伴从走廊尽头直奔过来，看到他受伤，废话不多说，上前就干掉了黄毛男。黄毛男被打得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他们解气之后，准备离开。那个男生看了我一眼，没有犹豫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将我抱起，朝着酒吧出口溜走。
2
男生带我回了他的家，这也在意料之中。
楼道墙壁上贴满了一些花里胡哨的小广告，没有可乘坐的电梯，只有一个狭窄，水泥质地的扶手楼梯。不知道走到了几楼，只是听他渐渐粗喘的气息，应该是在四楼之上。
又爬了一层，他停了下来，拿出钥匙，打开门，将我放在沙发上动作一气呵成。随后，他又去关上门，换了鞋子，直奔厨房。
厨房里渐渐传来厨具相碰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坐在沙发上，就要喂我喝着绿色的东西。扶我的时候，看到我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这是绿豆汤，醒酒的。”他解释道。
我已经有些清醒了，点点头，还是乖乖地喝了下去。
从小就讨厌绿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这碗绿豆汤是那么地好喝。
“刚刚你一直不清醒，我也问不出你家的地址，也没法送你去酒店，只能带你来我家。额，今晚，你睡我房间。”
我有些惊讶，惊讶我与他萍水相逢，他却能做到照顾我。毕竟，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动手动脚了。
许是看到我异样情绪，以为我多想，又连忙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说，你睡床，我睡沙发。”
我点点头，“谢谢。”
他起身，应该是去卧室，收拾东西。
我打量了一下他的房子，虽然空间不大，但是东西摆放整齐，而且还很简洁，能看出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墙角里摆放着一些吉他乐器，可见，他可能就是做这些相关工作的。
桌子上有一本牛皮纸的笔记本，我毫不客气打开看。第一页，引入眼帘的是他的名字：宋知生。
名字倒是很文艺。
紧接着，下一页就是一张照片夹在其中，是一个笑容很甜美的女孩，白嫩的脸颊处，有两个小酒窝。
我太过投入，不知道男生什么时候出来的，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笔记本，慌忙合上。一副纯情少男的模样。
他这样，我忍不住想逗逗他。摇晃着起身，将他逼近墙角，双臂嵌在他的肩上，将酒气喷在他耳边，“你喜欢她？”
他没有回答，神情慌张，故意避开我的视线。转移话题道：“床……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可以休息了。”
“孤男寡女，难道……你就不想做点什么？”说着，我朝着他漂亮的唇瓣靠近，假意试探。
“可是你说，是我男朋友的。那你……是不是该尽一尽男友本分？”
他紧张咽了咽口水，喉结一上一下，“我，我那是为了帮你摆脱那个猥琐男。”
说完，他一把推开我，攥着拳头走开，“洗漱间在卧室对面，你先用。”
我很满意他的反应，起码不是不怀好意。
沉沉呼气，满身酒气，是应该洗洗。去他的衣柜拿了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宽松裤子直奔浴室。
洗完澡之后，头脑已经完全清醒，客厅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望了望窗外，天色渐明亮，此时已经是五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充满他味道的床上沉沉身去。
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客厅里没了男生的身影，只有一张便利贴：冰箱里有牛奶和面包，你吃完再离开。钥匙放在门垫的下面就好。
心头涌上一股暖意，才一天的时间，这个男生已经让我感动了两次。这种感觉，除了让我拥有片刻感动之外，更多地，是我这样的女孩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和眷恋。
吃过饭之后，我正为衣服的事情发愁，却刚巧看到阳台上那已经洗好的，我昨晚换下来的衣服。
他真的很暖心。
钥匙放在他说的位置，之后我就离开了他的家。素颜赶回酒吧。
老伙计，吧台哥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一脸猥琐的样子，“萌萌，那个弟弟怎么样？他那方面不错吧？人高马大地……”
我随意在吧台哥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圈圈烟雾萦绕。“是不错。”
“能让萌萌大美女如此愿意跟着走的，那肯定钱和人都不错~”
“唉~长得好看就是好，身边永远不缺陪伴~”
我笑了笑，并没有掏心掏肺，跟他说昨天发生的事情。
昨天和我一起打配合的女同事，阿美迎面走来，我们默契击掌。
“昨天收入多少？”
“二千多，你七我三。谁让你牺牲最大。”阿美笑着说，“昨晚那个小帅哥怎么样？技术还不错吧？有没有钱？”
我有些无奈，看来昨天的事情，酒吧的同事们都知道了。他们肯定以为我接了一些其他的业务。
我没有说话，阿美亲切搂住我的肩膀，挑眉道：“萌萌，说话~咱讨论讨论。”
她和吧台哥笑意莫名其妙，我有些无奈。既不想也不想被他们继续传。潇洒甩给现金六百，朝着他们打了个响指，“封口费，以后不许再说。”
他们见钱眼开的模样有些好笑，两个人一摊，抿紧嘴巴，点点头。
3
夜晚如常来临，是我工作的最佳时机，重新画好精致妆容，带着一顶粉色波浪卷发，混迹在人群中。
一个穿着修身西服的中年男人朝我走来，他看起来有三十岁左右，样貌普通，但气质上却给人稳重的感觉。
“小姐，可否请你为我推荐这里特色的酒水？”
弯起红唇，拿出十分的热情，将他引导安静又贵的vip包厢里，又让阿美送来几瓶新酒水。
我熟练拿起桌上的酒杯，将各色的酒水调在一起，混成另一种口味。送到他嘴边。
漆黑的眸子暗含笑意，没有犹豫，一饮而尽，之后对我的调酒技术赞不绝口。
“先生是一个人？”
他点点头，并说道：“我没有什么朋友，有什么好玩的，你看着推荐。”
“那我去叫小姐妹来陪你。”
在我转身的时候，他又说，“我不喜欢热闹，你一个人就可以。”
来酒吧的人哪个不是左拥右抱，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孤独患者？不喜欢热闹，那就更不应该来酒吧。显然，他是在装杯。
“我不太会玩游戏，抱歉，先生。不过我小姐妹擅长。”
“没关系，你陪我聊聊天就可以。”他说。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能自己面对他。就他一个人，又不懂酒，不懂情趣，就身上一套西服，也说明不了他有钱吧？我不能一晚上做大善事，陪他唠嗑，却没推几瓶酒。这有点亏。
“先生，额，我每晚都是有酒水提成的，如果今晚没达标，我可能就要被老板训斥了。”
他不拖泥带水，从怀里掏出一沓红色钞票放在我面前。
“够吗？”
我看着颇有厚度的现金，都够四个大汉一起消费了。内心深处重新评估了他的财力。
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我既没有陪酒，也没被占什么便宜。他就这样轻而易举送钞票在我面前，还是有些不太对的地方。毕竟天上是不会掉陷阱的。
就在这个时候，阿美进来。神情很怪，执意让我出去说。
“先生，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绅士点点头。
阿美刚出包厢，焦急之色流露表面。“萌萌，经常来的龙哥指明要见你，说只让你来陪酒！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找你。”
龙哥就是昨晚被男生打的那个黄毛男。
“阿美，你先去那桌应付着，就说我一会儿就去。”
“好。”
我重新走回包厢，那个三十多岁的西服大叔正一杯一杯喝着闷酒。看到桌上那一摞钱，心里真的是不舒服。奈何，黄毛男是个小混混，也不能得罪。
“抱歉啊，先生，我，我这边有位老顾客，指名让我去作陪。实在抱歉，下次，下次您来，我一定不会再爽约。”
西服男一脸平静，看不出一点愤怒的样子，他语气温和，“周小姐，或许下一次，我们不会是在这个地方再见面。”
当他轻而易举叫出我的姓的时候，说实话，我心里很惊讶。酒吧所有的人都叫我萌萌，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真实的名字是什么。面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却轻而易举叫出我的姓，很可疑。仔细回忆，也无法在记忆找到这个大叔的样子，我确定，我是不认识他的。
我提高警惕，追问，“你是谁？”
他站起身，扣好西服外套，缓缓向我走来，递给我一个明信片。
上面写着：豪芬酒店总经理叶琛。
我不认识叶琛，但是我知道豪芬酒店。那是抛弃我的生父，合作的公司。这一刻，我发觉自己很好笑。
“叶先生，我并不认识您，当然也不会对您是谁好奇。如果您要喝酒，出于工作，我会服务您。但如果是别的，尤其是跟林家辉有关的，那我请您立刻消失！”
他抿了抿嘴，声音低沉，“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受你爸爸所托。我是……是出于仰慕周小姐，才迫切想见你。”
我发出轻蔑笑声，将名片扔在叶琛的脸上，头也不回地走掉。
这突然冒出来的叶琛这么了解我，看来并不是偶然。林家辉与叶琛应该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说仰慕，但我不得不将这些巧合与那个畜生父亲联系在一起。
我恨林家辉，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他就是个畜生！只生不养的混蛋！
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将我转手送人。养父母含辛茹苦喂养我长大，却在我十岁的时候接连因病去世。如果不是养奶奶坚持养育我，我也不会撑到十八岁。我以为生活会就这样继续，不想，养奶奶也离我而去。
我不愿继续回忆。因为过去的我很肮脏，没爱，没人爱，不值得被爱。
4
黄毛男看到我，脸上不怀着好意。我看到满满一桌子的酒时，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也因为自己不开心，二话不说，拿起桌子上的酒一杯一杯……
直到我喝不下了头晕目眩，黄毛才放过我。紧接着，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在我身上游走。
“萌萌，你知道我有多伤心么？昨天，你跟着那个男生跑了，我有多心碎？”
“萌萌，只要你答应今晚陪我，这些钱都是你的。”
我看着那桌子上的一沓现金，愣出神。这就是卖身钱？呵呵……未免太过好笑。
我知道他们找我喝酒的目的，他们只是想找人睡而已。
“龙哥，瞧您说的。萌萌今天喝得够多了，她陪不了你的~”
阿美在一旁替我解围。并挤在我和黄毛之间，替我喝下那些酒……
这次点的酒很多，大家玩得都很嗨，喝得醉朦朦地。大家四仰八叉睡在包厢里。
胃里又是一阵翻涌的感觉，我直奔洗手间。
再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叫叶琛的大叔。我并没有打算理会，只想当做空气似的，一飘而过。
“我知道你需要钱，但这不是你鬼混的理由。”
我生气，气到我想破口大骂。我与他并不认识，也没有到了他可以管我的地步。
“大叔，叶先生，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也不要再浪费时间精力调查我。我活的很好，很开心。”
他的眸子很深沉，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沦陷。
“你这样自我颓废，糟蹋自己的身体，与那些陪睡的女人又什么区别。”
“颓废？呵~我陪酒又不陪睡！怎么就糟蹋自己了！”
叶琛将我按在墙上，不让我挣脱。“那些男人对你动手动脚，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能力？”
我承认自己的工作好像不会被人认可，但没有办法，我的弟弟需要这笔钱。
我不再反抗他，顺势将手臂搭在他的身上，在他腰间游走。“是啊，我要是没这本事，怎么能做到让叶先生只见过我一面就念念不忘？是，我很低贱，但是我乐意。我就喜欢男人围着我转！怎么，要不要试试？”
在叶琛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有思考，直接用嘴封住了他刻薄的话。
一开始，他对我的撩拨无动于衷。慢慢地，他变得主动。热烈而又疯狂。
他的吻一路缓缓向下，脖子，胸口……
最终，他停了下来。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处。“跟着我，我养你……”
殊不知，他这句话再我看来是多么的可笑。
“好啊~我无所谓，你有钱吗？我要很多的钱。只要你有钱，我都愿意。”
他突然怔住，眼神含着我无法理解的情愫。
我能想象出我得意样子是多么轻浮而又虚伪。但无所谓，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我笑而不语，等他接下来的话。
“你闯入你爸爸的办公室不顾一切地破口大骂的样子很倔强，面对那么多的观众，你也丝毫不怯场。你就像是一头难以驯服的野猫，让人难以忘记你的样子。”
“我承认，我很为你着迷。甚至我自以为世界的女人都一个样子的时候，你的出现，让我不顾一切想要接近你。”
“周妍，如果你愿意做我的情人，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呵呵……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钱？有钱到让你的良心都可以被蒙蔽。”
如果林家辉没有抛弃我的亲生母亲，在外养小三，小四，我也就不会被亲生母亲抛弃，不被抛弃，我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也不会书读到高中就不上了……
我并不打算继续跟这样的人继续谈论这些让我伤心的话题，挣脱他的怀抱，离开酒吧。
5
从上次之后，叶琛就再也没有来烦我。这样挺好的。而且最近的酒水提成也挺多的，足够给周放交住院费了。
今晚的酒吧客人少了很多，我坐在吧台前跟同事们聊着天。
阿美给212客人送了两瓶Bitter,回到前台就尖叫。
“萌萌，你还记得上个月帮你的那个小帅哥吗？他在212！”
我倒是没有那么激动，毕竟又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在就在呗~”
阿美一脸神秘，“他一个人喝着闷酒。你不去看看？”
“人有喜欢的女生，我去凑啥热闹？”说不定，人家现在早就忘记救我的事情。
“他有女朋友了？他女朋友还能比萌萌还好看？”
我有些无语，不是很想理会。阿美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爱八卦了。
“212还缺个调酒的，萌萌你去，我肚子有点疼，去个厕所……”
她还没等我答应，一溜烟儿就跑开了。无论我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唉~只能我去。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投入的唱歌。不得不说，他真是天生的歌手，嗓音如同天籁。
不过，他好像确实有心事，因为歌词都很悲伤。
我默不作声，调酒。调完之后准备离开，歌声戛然而止。
“你……有时间吗？坐下来聊聊？”
他的声音传来。我很惊讶，他竟然还记得我。
反正也没什么客人，换个地方聊天而已。于是我答应了。
我刚坐下，他就问，“你觉得这首歌怎么样？”
“词挺美的，只是你的声音太悲伤了。”
他像是一朵蔫了的花儿，“她说她不喜欢一无所有的男生。”
我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他也说完这句话，一个劲儿灌自己酒。想伸手阻拦，他却不给机会，最后疯狂到将酒从头泼下，那大片的红色液体沾染在他胸口，白色衬衫浸湿，男生的胸肌，腹肌统统暴露眼前。
他失去理性，一手将我拽到面前，突如其来的亲吻让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缠绕舌尖摩擦。
过后，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夹带着哭腔，“她宁愿跟着老男人，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难道穷人就不配拥有爱情吗！”
此时的男生脆弱得惹人心疼，他的话同时也无比戳痛我的伤疤。
是啊，穷人不配拥有爱情么？我活在纸醉金迷的梦幻中，祈求命运带给我一丝怜惜。回答我的，是一个接一个地不幸。
他们想要的，是欲望。是毁掉我尊严的魔鬼，是无数噩梦想要逃离的深渊。我想要的，是爱护，可我不配。如果，命运对我伸出援助之手，就应该让我早点遇见宋知生这样的男生。那么，再苦的生活也会有一丝酣甜。
6
生活还在前进，我拿着辛苦赚来的钱一笔一笔全部交了医药费。两手空空的感觉虽然有一瞬间的失落，但看到周放那张笑得灿烂的脸时，一切都值得。
周放是养父母留给我最后一丝的牵挂，他很坚强，也很爱笑。
“姐姐，等我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海好吗?”
我看着弟弟因化疗而掉光的头，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哭。白血病……真的会好吗？
看到他一天天拉跨的状态，我……无法言语。
他的眸子熠熠生辉，怀着对生活的憧憬，我又怎么可能会打击他呢。
“好，等放放好了，我们就去看海，去吃好多好吃的……”
“嗯！好~”
他乖巧的样子，我忍不住想要哭泣。强忍哭腔，“姐姐下午还有课要上呢，姐姐先走了，晚点再来看你。”
我快速跑出病房，最后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7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我走在冰冷的雨水，竟感觉不到寒冷。来往路过的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我像是行尸走肉似的，在水坑里行走。
终于到了公交站，我坐在凳子上等车。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公交车行来。我笑自己有些凄惨。
头顶上没有雨水拍打的感觉，抬头看，是一把黑伞，顺着那双漂亮的手望去，我看到了宋知生。
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出卖他的，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他把大衣脱下来披在我的身上，动作很温柔。
他再一次无意之中温暖了我。
“要不要……跟我走？”
我努力弯起一抹笑，没有说话。他领会了我的意思。
回到那个熟悉的出租屋，依旧是干净整洁，可以看出主人的习惯。他关上门，迫不及待拥吻我。
我也很热情地回应他，内心深处早已对他打开，不设防线。
不知道从哪一个瞬间开始，无形之中，这个男生就感化了我。可能是他那一次次细微的照顾让我忍不住想要去注意他。
缺爱的种子种下的那一刻，便是我祈求爱的开始。
我们躺在沙发上，他开始解我的衣服时，我如梦初醒。
他不解。
“我被人强过。我不是一个干净的女孩。”
这句话，我不想对任何说。那是我童年的阴影，那个作恶的人因为欲望，毁了纯白的我。我对于那种事情很抵触，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我，那段不堪的过往。
听到我的话之后，他眼神出现短暂的错愕，随后像是抚摸着孩子似的摸着我的头，声音温柔，“你很美，美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别人。”
他不知道这句话，多么让人忍不住泪崩。那段难堪的过往因为他这一句话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让我觉得也没有那么罪恶。
这一刻，我很确信，他是拯救我的人。
我主动献上吻，他也再次投入。
8
醒来的时候，我们彼此相拥。我们一起笑谈彼此的生活经历。他的生活很美好，虽然家境一般，但生活在充满爱的家庭里，本科表演系毕业，也许不就之后就是明日之星。
我就不同了，生活处处坎坷，生活最亮的光就是宋知生的出现。而我则是宋知生生活中最大的污点吧。
因为很不堪。
他对于我的过往并没有指手画脚，露出一副同情的样子。他只是一脸坚定地说，未来他会陪着我。
宋知生一遍又一遍在我的锁骨上圈圈点点出我的名字。
……
生活因为宋知生的出现，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我辞掉了酒吧的工作，安心在他身边，跟着他到各种路演，面试。
生活有压力，但我们依旧乐得开心。
他会为我写歌，一遍又一遍唱给我听。会带我去各种美丽的地方打卡，留下一张张笑脸合影。会像对待小孩似的，给我卖糖果，给我买粉色的公主裙。会喂我吃饭，会夜夜拥我入眠，让我充满安全感……
他身上的钱不多，但他坚持不让我受苦。一天两份的工作，支撑我们的开销，还有周放的医药费。
后来，我决定用钱开一家面馆，这样，他的压力会少很多。
我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来，面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宋知生也如愿加入了一家知名的娱乐公司。
我说过，他总有一天会成为最耀眼那颗歌星。
可是，不幸再次向我袭来。
周放的病情严重恶化，仅一晚的时间就去世了。我曾预想过无数次弟弟离开的结局，却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的心是那么的痛。那种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晕眩感，很恐惧……
宋知生没日没夜地训练，我不忍心打扰他。
我一个人送走了弟弟。他还在的时候，最喜欢海，所以我带他来了……
开具死亡证明，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被黑云压制，珠子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我的头顶，脸上，地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面容憔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辆豪车停在我面前，叶琛从车上下来，他没有说话，将我抱在怀里。
我像是玩偶，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周妍，还有我，以后我陪着你。”
我轻轻推开他，沉默，走开。
头晕目眩之感袭来，眼前一黑，身体便神不知鬼不觉朝着地面倒去……
9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柔软的床上，高级灰房间装饰，衬托着主人低调，沉稳。
这不是医院。
下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成了一件宽大的男士衬衫，一双腿裸露在空气，却不觉得寒冷，房间里开了空调的缘故吧。
走出卧室的时候，叶琛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我站在他面前，恶意嘲讽。“叶先生还会脱女人的衣服呢，真是看不出来，衣冠楚楚的叶总经理，还会做这样的事。”
深沉的眸子盯着我的脸，说，“你发烧还穿着湿衣服会加重病情，所以我就让阿姨脱了你的衣服，家里没有女人的衣服，才拿了我的衬衫给你。”
我并不相信叶琛的话，正想再侮辱他。这时，阿姨从阳台走出来，看了我一眼，又转而对叶琛尊重道：“叶先生，活儿我干完了，那我就先走了。”
叶琛点点头。
阿姨走之后，房间里静悄悄地，叶琛坐着，沉默不语。我站在他面前有些无措。
既然是误会，那我也没必要对他冷嘲热讽。如果不是叶琛及时出现，我可能还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谢谢你，叶先生，我……乱说话了，请您不要生气。”
他轻抿一口咖啡，薄唇轻启，“我离婚了。”
对他的做法，我还是挺意外地。我没想到，叶琛会这么做。但我相信，在生意人面前，绝对不是因为爱上其他的女人，飞蛾扑火。想必他的婚姻本就不幸福。
“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可以由你签一些财产协议来确保你的利益。”
叶琛将诱惑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理解了宋知生前任。一个刚入社会无权无势小白，可以摆脱住在狭小的出租屋，每天挤公交，捡菜市场最便宜的菜叶维持生活的日子，豪华的别墅，豪车，名牌包包都轻而易举。这样看来，金钱的魅惑确实很大。
但是对于从没有拥有过爱的人来说，被人关心爱护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我不祈求大富大贵，只愿身边人是所爱之人，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都无所谓。
这是宋知生带给我最大的财富。我也坚信不自己不会毁掉这一切。
“叶先生，你懂什么是爱吗？？”我问他。
叶琛没有说话，他若是知道爱，懂爱，也许婚姻就不会那么失败了。
我又坚定道：“我懂，并且我遇到了那个值得一辈子托付的人。”
叶琛听到我的话突然笑了起来，“周妍，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不怪你，毕竟你才二十二岁的年纪，还不懂得人性。我已经三十二岁了，驰骋商场这么多年，早已摸透人性。”
“你说你找到了爱人，那你能保证他同样不会因为金钱抛弃你吗？”
“周妍，别傻了。”
我知道我说什么在叶琛看来都是那么好笑又幼稚，我不打算再与他争辩。想去阳台去拿我的衣服。
叶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上起身，冲到我身后，在身后抱住了我。
“如果你喜欢慢慢来，我可以等你，可以慢慢融入你的世界，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说着，他的手臂搂住我腰的力道更紧了一些。
我不爱他，甚至不了解他。所以我不愿意。
挣脱开他的怀抱，穿好衣服，离开了他的豪华别墅。
宋知生知道周放去世的消息，一直很自责。他觉得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没有陪在我的身边，很愧疚。公司那边为了准备训练的事情，他没有办法经常回来，所以，他祈求我的原谅。
我当然会原谅他，因为我知道成为一个歌手，一直都是他的梦想。
“妍妍，等我，等我出道之后，我一定光明正大地娶你，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是夫妻。”
10
宋知生已经三个月没有回来了，但是他的消息从来没有断过。公司为了训练没收手机，他会找机会给我写信。有时候两天一封，四天一封，一个星期一封。我守着面馆，等着他也很幸福。
时间真是厚待我很久了，所以在让我面临灾难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我的胸部一直会有刺痛的感觉，发烧感冒也频繁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只是普通感冒，便没有重视。直到某天晚上，我咳出了血。
那团血从手指缝流落在床上，染红了床单。
去医院连夜挂号，检查。最终确定是肺癌晚期。
我握着报告单游走在空旷的大厅里，嘈杂的声音被屏蔽，我就像是被世界隔离开一样。
也许是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很不幸。所以，我并没有很紧张害怕。在拿到单子的那一刻，我就在筹划后事了。
我没有积蓄，也不想拖累事业正在发展期的宋知生。
回到我们的小房子的时候，宋知生突然出现。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不对，抱着我，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想我。
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困在我的手指上，我低头一看，是钻戒。
他骄傲地伸出他的手，放在我面前。他的手上也带着一枚戒指。
“你哪里来的钱？”
他得意道，“当然是我演出挣得钱。老婆，辛苦你了。”
宋知生说话的时候，我已经绷不住泪水了。他跟个傻瓜似的，慌张安慰我。他以为我是感动，其实，不止感动。
“老婆，我想你。”
他抱起我，朝着我们的卧室走去。
……
第二天，他还是要离开。我不想让他走，可是我害怕，害怕他知道我生病的事，我不想给他添乱。
笑着，目送他离开。他的身影远离之后，我再次忍不住哭泣起来……
11
我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我就搬离了他的家。做好了一切离开的打算。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张银行卡，那里面有十万块钱。但并不是我的。
查过之后，才知道是林嘉辉打的，时间是我十八岁，认亲的时候。
我不想见到林家辉，我恨他。不收他的钱，我要让他永远活在愧疚里。我去了叶琛的家，说明来意，将卡放在桌子上。
他看了一眼卡，视线最后锁在我身上。声音一如既往低沉，“一年过去了，我以为你终于想通了。看来是我多情了。”
“这辈子是想不通了，叶先生，还是要麻烦您帮我把这笔钱还回去。”
他沉默几秒，最后点点头。
“谢谢。”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出了别墅，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情，如释重负——给宋知生发分手信息。
我没想到，竟然会那么巧合，宋知生立即回了个电话。
接通之后，那便很安静，随后窸窸窣窣传来他颤抖的声音。
“为什么？老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现在还剩下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们就结婚。为什么？你要提分手？”
我忍住哭腔，“我受够了异地分别，我讨厌住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我爱上了其他男人，他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宋知生，就这样吧，我们不要纠缠了，不要再找我。”
说完，我很不负责挂掉电话。
肺部传来强烈不适，一阵咳嗽。血从口中喷出，喉咙里，嘴里溢满了腥甜的味道。
在我倒下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叶琛的声音：“周妍！”
之后，不省人事。
12
再次醒来的时候，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头脑，我挣扎坐起来，叶琛很激动。
“你什么时候患上的病？为什么！为什么不早救治！”
“难道你要一个人等死吗！”
我拔掉针头，声音虚弱，“帮我……最后一个忙，好……好吗？”
13
宋知生接收到分手消息，马不停蹄地从公司赶回来。我们给彼此的手机里装了定位，他很快就找到了叶琛的家里。
我躺在叶琛的怀里，将手上的戒指扔在地上。宋知生看到我的时候，双眼猩红，紧紧攥住的拳头，不肯松开。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很平静。
“在酒吧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一年多了吧。”叶琛说。
突然宋知生像发了疯似的，揪起叶琛，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混蛋！”
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将他们拉开。并将叶琛护在我身后，对他凶，“宋知生！拿着你的东西滚！我不想看到你！”
宋知生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声音颤抖，他一直不相信我会这样。“妍妍，是不是他威胁你了？你告诉我，没关系，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我不怕，我不怕遇到困难……”
胸口反复传来刺痛的感觉，分不清是心在疼还是病在发作。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就两年多一些，本就是无药可救，我们也没有结婚，他没有任何义务为我付出。
“宋知生，我想我已经给你说的很明白了，我不爱你。我对你，新鲜感早就过了。”
他突然癫狂大笑，双眼布满血丝，满脸疲惫。眼神无比认真，“可是我爱你。”
宋知生卑微捡起地上被丢在角落的戒指，落寞的背影让人心疼。
我的心就像是在滴血，忍不住想痛哭。我紧紧捂住嘴，不让片刻的哭腔传开。
有些伤痕划在手上，愈合会很快。但有些伤痕划在心上，这辈子，都可能不会被磨灭。如果是这样，恨让他可以记住我也不是不可以。
……
我的心态早就出现了问题，是养父母撒手人寰，亲生父母拒绝认亲，所有与我不熟的人的指责和伤害，他们混聚成无形的压力，创造了病态的我。
等待离开的时间是很痛苦的，所以，我选择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