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孟知衍看着程子语进了小区，并嘱咐等她安全进了家门，告诉他一声，他再离开。
她又想起那个人。
他也是这样，每一次送她回家，都会在楼下等到她进屋。她跟他说，到家了，他还会问，进屋里了？直到收到她肯定的回答，他才会开车离开。
她关上门，给孟知衍发了条微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到家里了。
她突然有点恍惚，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接二连三想起那个人？
她想到孟知衍，他确实说了太多让她记忆翻涌的话。可孟知衍终究不是他，全世界只有一个他，而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子语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
手机的震动声让她暂时逃离了混乱，她打开，是李天奇发来的消息。
“对不起，子语，我知道她去找你了。给我点时间，让我处理好。”
她盯着手机发了半天呆，想了想回复了句，“不用！听说你要订婚了，祝你幸福，后会无期！”
消息发出去后，她毫不犹豫地删掉了对话框里的这个人。
她的心理咨询师跟她说过，如果不喜欢，那就不要强迫自己。
一直以来她对李天奇的感觉，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但现在，她只想远离。
看着这个人从自己的微信里消失的那一刻，她突然觉的自己被释放了，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不用每次在他提出约会时，找借口不去，又或者，找借口逼自己去；也不用在他跟她说喜欢时，装作没听见或者转移话题；更不用在他问自己喜不喜欢他时，像一个渣女一样，回答一句，你猜，或者反问一句，你说呢？
她以为她只是需要时间，此刻她才明白，日久生情，并不适合每一个人。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应该互相放过，无论多精致多合适的面具，都长不进肉里成为另一张脸，而初心也不会那么轻易被理智说服。
原来，这段她以为的前进，才是阻止她前进的枷锁。
那晚，程子语睡了一个一年多以来最好的觉。
而那晚，孟知衍却失眠了，脑子里不断浮现程子语看着自己笑时的神情。
他竟不知道，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魔力。
一定是因为她的笑太有感染力了！
又或者，是她那一脚踢得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整个晚上，他都在不断地说服自己。
周五晚六点四十七分，程子语再次刷脸入场。
这次走进拳馆，她觉得自己的心境好像不一样了。
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是带着让自己暂时忘记痛苦的目的，进门的时候就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如果自己不够努力，就对不起自己在这里花的时间说的话甚至流的汗。而这一次，她所想的，正如上一次孟知衍所说，只专注于训练，把它当成一种享受，而不是一种压力。
“哟，我们大美女来啦！”
程子语抬头，正好看到拳馆的吕教练笑着跟他挥手。
“吕教练晚上好！”
程子语也回以笑容，最真诚的笑容。
以往的每一次入场，吕教练都会用这样的笑容跟她打招呼。但因为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从没有注意到，吕教练不仅是个帅哥，笑容还真诚且极具感染力。仿佛冬日暖阳，照过来时，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了。
吕教练也没有想到，以往每次打招呼，对面这个女生都是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从不会多一个眼神。他第N次的打招呼，居然不仅收获了一个真诚的笑，还有一句回应。
他没有准备收到这句回应，突然不知如何反应，好半天才举起右手，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加油！”
“谢谢吕教练！”
程子语又笑了，这次是被他逗笑的。
等她换好衣服到了训练区，孟知衍早已经等在了那里，隔着很远，就笑着跟她打招呼。
程子语也笑着挥手回应。
“你今天心情不错！”
等她走近，孟知衍笑着说。
“哦？我都还没说话，你怎么知道？”她笑着问。
“因为你今天的笑很轻松很真诚。”
“孟教练你的意思，我之前的都是职业假笑对吧？”
她故意逗他。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你今天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原本不开心，为了礼貌硬要回应别人……”
孟知衍连忙解释，“当然你不管怎么笑，都是好看的，无论是发自内心还是职业微笑……”
程子语看着他极力找补，觉得很是有趣。
“开玩笑的，我今天确实心情不错，因为我今天是来练拳的，不是来发泄的。我希望今天我能把所学的都融会贯通！”
说着，就将手中的绷带递给他，“麻烦教练啦！”
孟知衍笑着接过绷带，帮她缠好。
今天的训练正如程子语所希望的，她的表现很好。
上一节课，孟知衍明显感觉到，她的精神并没有高度集中，所以每一个口令之后，她都需要时间反应。而今天不同，她反应很快，所有的动作也都恰到好处的标准。甚至很多动作，都超出了孟知衍的预期。
孟知衍带她练组合拳，中间加了躲闪，想测试一下她的反应。正常第一次练的学员，大部分只能成功做到三组或者四组，而她能连续加到五组，已经很不容易了。
孟知衍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带着点恶趣味。
“我们来试试实战怎么样？你现在基本动作都会了，可以练练实战。”
程子语惊讶地张了张嘴。
“教练，我跟你实战，那不是只有被揍的份吗？”
孟知衍嘴角上翘，“放心，我不会揍你的，只是想试一下你现在的水平。”
程子语半信半疑，但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吧！”
两人上了擂台，面对面站立，程子语摆出了格斗式。双脚略宽于肩，一前一后间距大概五十厘米；双手握拳，掌心相对，拳峰微扣，紧紧贴在脸侧。目光则警惕地盯在仅两步远的孟知衍脸上，做好了随时攻击，或者说，随时被打的准备。
孟知衍嘴角仍挂着笑，柔声问，“准备好了吗？”
程子语深深呼了口气，缓缓点了两下头。
“很好，你攻击我！”
话音刚落，程子语就迅速挥出了右手，朝着孟知衍的左脸打出了一记后直拳。孟知衍不紧不慢地抬起左手格挡，然后顺势朝着程子语的额头同样打出一记后直拳，速度极快。
程子语的反应没有孟知衍那么快，眼看拳头就要落在额头，她根本来不及格挡。但孟知衍的手突然停在离她额头约两厘米处，然后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下。
她皱了皱眉，迅速后撤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加油啊，小程，扫她！”
喊这句话是拳馆的高教练。他刚带完私教课，看到他俩在打实战，立刻站在一旁围观。程子语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看到他眯着眼睛冲着她笑，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快眯成了一条缝。她也回以微笑，然后就被孟知衍一记摆拳打到了左肩。
“你看看，实战的时候不专心，很容易被打的。”高教练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
程子语哭笑不得，明明是他起头的，现在倒成了她不专心了。她不敢再分心，专注地盯着孟知衍的拳。
接下来的十分钟，正如程子语预料的那样，几乎都是她单方面挨揍。
拳馆其他几个没有课的教练都跑过来围观，一时间给程子语加油助威的声音不绝于耳。
“加油，小程，快给他来记扫踢！”这里面数吕教练声音最大也最兴奋。
“小程，你别老转圈……进攻啊！。”一向沉稳持重的赵教练抱着双臂，慢悠悠地指导程子语。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程子语这是想用一招旋转把孟教练绕晕，好伺机出手！”
号称拳馆“玉面小飞龙”的李教练一边唱一边调侃。
李教练刚唱完，就看到程子语笑到体力不支，直接一下跪坐在地上，整个上身顺势趴了下去，将头埋在双臂中间，身体一直在颤抖。
“呀，这是什么招数？我怎么没见过？”
李教练故意惊讶地大喊。
众人以为她是摔倒，立刻紧张地围了上去。又因为都是男生，大家都不好直接动手去触碰她。
“没事吧？”离她最近的孟知衍蹲在她旁边，紧张的语调都有些变了。
“别趴着啊，赶紧起来活动一下！”
吕教练拽了拽她的衣角，企图让她自己站起来。
“孟教练，你赶紧扶她站起来，别一会脑充血了。”赵教练一改刚才指点江山的沉稳，语气开始有点急切。
孟知衍正准备扶她起来，谁知一直埋着头的程子语突然控制不住笑出了声，抬起头对着众人摆了摆手，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没事……就是……笑到力竭了……”
教练们听完，各自发出了代表性的低吼声以示松了口气。
孟知衍哭笑不得地扶着她站了起来，还不忘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周身，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条件反射地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我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调皮！”
程子语冲他吐了吐舌头。
“小程你可真行，给我们吓了一跳，以为孟教练给你打坏了！”
程子语本来就耗尽了体力，刚刚又被教练们逗到止不住笑，这会只能双手扶着腰以确保自己不会再次被笑倒。
她突然觉得被无限暖意包围住，这股暖意开始窜进她全身的每一处血管，每一个细胞。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被融化。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一群热衷于运动的大男生门而改变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他们那么简单，那么真实，又那么积极向上，仅仅是站在旁边，就能被他们营造出的轻松氛围所感染，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参与。
此刻看着他们，她觉得好像自己和快乐只隔了一扇门，而他们就站在门内，笑着招呼她进去。
她想起林教练说的那句话，“搏击不仅能让你锻炼身体释放压力，还会让你感受到正能量和快乐，你要好好体会。”
她终于体会到了！
5
一个月后，程子语又一次被堵在了拳馆外。
这一次不是林晓小，而是李天奇。
自从她删了李天奇的微信和电话，他一直都企图再加回她。也给她打了很多次电话，她都没接，发的信息也没看，最后索性拉黑了他的电话。
“子语，你就这么绝情？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李天奇将企图走开的程子语拉到一边没有人的角落里，略带愠怒地问。
“李天奇，就这样吧！我给了你时间和机会。既然你没有解决好，那我只能用我的方法解决。”
程子语直视着他，神色平静。
“我一直在解决，只是我需要时间。你也知道，我们家跟小小家关系很复杂，我不可能因为我们俩的事情破坏两家的关系，这样我爸妈会很难做……”
李天奇顿了顿，叹了口气，语气开始软了下来。
“但是子语，我喜欢的是你。我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你一直都情绪稳定，从来不会要求我做任何事情，一直那么理解支持我，我不可能会放弃你！但我可能真的做不到立马跟小小分开，两家长辈已经在商量订婚的事情，连亲戚朋友都通知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分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你说了这么多，一边说你喜欢的是我，不会放弃我；一边又是你不能跟林晓小分开……所以你的意思，你希望鱼与熊掌兼得。你希望我继续这样跟你在一起，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跟林晓小订婚，以全你的孝心，我理解的对吗？”
程子语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水，毫无波澜，仿佛她在说的，是另一个人的事情。
“子语，这只是暂时的，我不可能永远跟她在一起。”
李天奇抓住她的手，语气中带着哀求，和试探。
程子语轻轻抽回被握的手，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暂时是多久呢？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你总要给我个期限吧……还有，如果你家里人要求你们结婚，你会答应吗？如果你结婚了，那我应该何去何从呢？”
“就算我结婚了，我爱的人仍然是你，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李天奇原本对自己的话没有把握，但听到程子语的回答，觉得自己似乎说动了她，内心开始狂喜。
“李天奇，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懦弱不负责任，今天才知道你原来还渣。你以为你是帝舜吗？想让我效仿娥皇女英二女共侍一夫？对不起，我还没有沦落到这种地步！”
程子语音调不高，语气也没有起伏。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鄙夷，像是一把利刃扎进李天奇的耳朵里，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程子语，你什么意思？不是你一直说，希望跟我好好在一起吗？”
“我是希望跟你好好在一起，因为我感激你在我人生最黑暗痛苦的日子给我的帮助。所以当你说你喜欢我时，我有很认真努力地想要接受你，虽然我并不爱你。”
程子语之前的一段话成功地激怒了李天奇，但他还是保留了几分期待。这段话一出口，李天奇彻底地失控了。
“程子语，你算什么东西？我认识你两年，陪了你两年，帮你处理各种问题。你说你需要时间去告别故人，我从来没有给过你一点压力。我理解你失去了你最爱的人，我知道你难过你痛苦，我也愿意陪着你等着你放下。”
他看程子语一副不想再听下去的样子，更加愤怒，用力地掰过她的双肩，强迫她面对自己。
“半年前我跟你表白成功，但是这半年来，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对你做的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是牵手拥抱。可我也没有强迫你，我给你时间，现在就换来你这样的评价？程子语，你还有心吗？”
李天奇的双手用力地扣在程子语的双肩，即使隔着外套，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指甲嵌进肉里，痛感传遍全身。
程子语挣脱不开，索性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他摆布。
“天奇，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你面前情绪那么稳定，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能理解，永远不会耍小脾气吗？那是因为，我不爱你！”
程子语一字一句地说着，冷静自持。
“其实原本我也是个有小脾气，会耍小性子的女生。所有的女生都一样，只有面对爱的人，才会像个小孩。面对我爱的人，我甚至会比一般女生更会耍小性子。只有面对自己不爱的人，我们才能做到比你妈还冷静理智。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理解，因为那与我无关，你不足以让我的情绪起伏……”
只有他能……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一年多前的那天，那段她企图封存的回忆就像一段魔咒，每一次想到，都会让她全身痉挛。
6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初夏周末，小区里的栀子花开的正好。
中午十二点，她最爱的那个人给她发了一条正在登机的视频，然后她又收到一条语音。
“小语，我登机了，六个小时候后见！”
还加了一个亲亲的表情。
她也回了一个“爱你”的表情包，回复，“一路平安，等你哟！”
她当时的男朋友聂铎被公司外派到M国半年，那天刚好结束外派回国。
程子语记得那天的她特意穿了一条新买的米色碎花连衣裙，因为他说，最喜欢看她穿连衣裙。
半年，她原本的中长发已经变成了长发。
她们视频的时候，聂铎会笑着说，他的假小子女朋友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知性大美女。有时他会撇着嘴，故意说她趁他不在变得越来越漂亮，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
这下你有安全感了！
回完信息，程子语唇角带笑，对着聊天框自言自语。
整个下午，她都在忙碌。
打扫卫生，准备晚上的接风大餐，以至于从下午三点多开始，手机频繁响起消息时，她都没有注意。
下午四点半左右，一切准备妥当。程子语拿起手机，准备将自己一下午的劳动成果拍给聂铎看。
屏幕亮起，陡然看到了十几个未接电话和四十多条未读消息。
不祥的直觉瞬间传遍全身，她觉得胸口有点闷。在解锁手机之前，她做了个深呼吸。
微信对话框被打开，来自6个联系人的未读消息跃入眼帘。
置顶的第一个联系人，是闺蜜陈佳。
第一条是个视频链接。视频里，一架客机呈90度从空中直直坠落，几乎是一秒钟后，一声巨响，接着就是熊熊燃起的大火。
“子子，聂铎是不是今天中午十二点多的飞机？”
“中午从M国飞来的OH670好像坠机了，你有没有看新闻？是聂铎的那架吗？”
“子子，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
“子子，你快回复我！”
“你在哪？在家吗？我去找你？”
……
后面都是朋友和家人发来的询问信息，都是关于坠机。
一条条信息看下来，程子语感觉自己的手越来越不稳，心也越来越慌。
直到她看到最后一个未读对话框，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那是聂铎在下午两点三十四分发出的。
“小语，如果等不到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活着，连我的人生一起。”
“要快乐开心，接受新的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
“我爱你！”
她颤抖着手打开昨晚聂铎发给她的航班短信，找到那串数字。
OH670！
这串数字窜入眼帘，像一记重拳重重锤在胸口。原本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不是同一架飞机。事实将她击倒，她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全身瘫软。
半晌，她才艰难拿起手机拨出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毫无感情的提示音一遍遍响起，程子语的心也一点点变凉。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接着就是陈佳的声音。
“子子，你在家吗？子子？开门！”
程子语半天才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开了门。
看到陈佳的一瞬间，她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瞬间卸了下来，几乎是瘫倒在陈佳怀里。
“子子，你别怕，我在！聂铎运气一向爆棚，不会有事的！”
陈佳将瘫软的程子语扶到沙发上坐下，几乎是颤着嗓子安慰。
她知道自己的安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在看到新闻后，她就一直在关注网上的消息。视频出现之后半小时，一些航空爱好者和从事相关行业的人就开始分析。
飞机几乎是从七千多米的高空直直坠下然后撞山，别说幸存者，就连完整的遗体也不太可能。
虽然她仍希望有奇迹，但她也明白，奇迹出现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佳佳，怎么办？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程子语忽然死死地抓住陈佳的手，茫然无助地看着她，甚至忘了难过和害怕。
“子子，这样，我们去机场。那边应该有第一手的消息。”
程子语听完，依旧是茫然地点了点头。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两人到了机场，去咨询台说明了来意。工作人员听完，立刻领着他们去了另一个宽敞而封闭的大厅。
大厅此刻全是人，抽泣叫喊甚至大哭声震得程子语脑子疼。
“各位，我们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现在一切还没有搞清楚，说不定不是大家亲友们的那架飞机，请大家稍安勿躁。你们的亲人朋友也许没有出事，一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尽力安抚已经乱作一团的家属们。
“你们别骗人了，网上都说了，就是OH670。飞机是垂直栽下去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有幸存者……我要去现场！”
不知道是谁带着哭腔在人群中喊了一句，这句话刚喊完，厅内立刻充斥着凄厉的哭喊声。
“我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和两个孙子和外孙女都在飞机上啊……一家七口啊……老天呐，菩萨啊，他们要是出事了，这让我要怎么活啊……”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跪倒在地上，双手合十，不住地磕头。
“老天爷啊，拿我这条老命换他们吧！”
旁边的工作人员和同样满脸悲伤的家属艰难地将老人搀扶了起来。
“阿姨，您别太难过，他们也许没事呢……”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女生，看样子刚参加工作不久，安慰到一半，自己先哽咽哭了。
可能她的工作培训里有教过她怎么应对突发状况，怎么安抚旅客的情绪。但她一定还没有学会，在巨大的悲伤面前，怎么才能让自己不去共情。
满厅悲凉，让程子语的思维渐渐清晰起来。同样，胸口的窒息感也越来越强。
陈佳扶着程子语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现在情况都还不明朗，说不定真不是聂铎的那架飞机。咱们再给聂铎打电话，说不定他待会就接了……”
她柔声安慰着程子语。
程子语一言未发，眼神依然空洞。她拿出手机，将聂铎发的那几条消息拿给陈佳看。
陈佳接过手机一看，惊恐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聂铎是她研究生时的师弟，两个人本就玩的非常好，也是她把程子语介绍给他的。
现在看到这些信息，即使冷静如她，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在眼眶打转，但她不敢让它们落下来。
因为她身边的这个人，正承受着甚于她千倍万倍的痛苦。
一路看过来，她知道这两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前几天聂铎还兴奋地告诉她等他回来，就要向程子语求婚。
他们还在悄悄计划着这场求婚仪式……
看着程子语空洞而茫然的表情，她才明白，在巨大的悲伤面前，人可能会来不及体会难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