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生的第一天，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轻易考验人性。
但很难受的是，人性的考验成为了我入肿瘤内科一的第一课。
1
我在学校观看记录片的时候，对医生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果然，我和带教老师刘霞还没进入肿瘤内科大门，一阵急促的声音先闯入我的耳朵。
一个漂亮的小护士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走到了护士站口，伸长了脖子朝着里面喊：“快来人，302的陈平安出现严重的过敏反应，呼吸不上来了。”
今天是我来方城市第一人民医院肿瘤内科实习的第一天，本该有一场属于实习生的欢迎仪式，但现在，看着师傅刘霞已经离开的背影，我就知道，仪式肯定该搁置了。
而此时，听见有病人出现意外，人群紊乱中，我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与那名护士一起站在了护士站的一角。
听到有病人出事了，护士们急匆匆的从护士站走了出去，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正巧的是，旁边病例架上，第一份病例就是302病房的陈平安。
我约莫时间大概到了早上九点，应该是护士查房的时候，将病例随手放在了这里。
病例在我手中，厚厚的一沓，似乎藏了很多故事。
我打开扫了几眼，从护理记录以及日常检查可以看出，当下陈平安的病情已经属于危重，全身各个器官出现不同程度的衰竭，日常营养均靠静脉输送，氧气也未曾脱离，即使极力挽救，但成功率也只有三成。
面对死亡的威胁，其实在住院楼里要比手术台上更为残忍，特别是肿瘤内科的这种科室，每天收治的患者大部分时日无多。如今让原本的倒计时加快了脚步，任谁都是难以接受的。
“快注射肾上腺素。”
一个急促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是几个护士推着一个病床，似乎是从302病房出来，正赶往最里面的监护室。
一个男医生也在移动的病床上他跪在病人两侧，急匆匆地吩咐着护士什么。
医学生和医生的主要区别，就是在于我们缺少临床实践。所以碰见这样的场面，一定要赶紧上前多观摩学习。
可是，还未等我跟上去，一个中年男人忽然把我拽住，质问我，谁是王敏，谁是张玲玲？
我愣住了，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回答自己并不知道，可他显然不相信，鼓起凶狠的眼睛，更加用力地揪住了我的领子，威胁我要说实话。
我推测他是病人家属。
无奈之下，我指了指胸前的卡牌，说我是实习医生，第一天上班，他看了看卡牌，放开了我，但仍旧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我理解家属有情绪，但心中还是一时难以接受这种莫名的敌意。
这时，病房里的韩主任和师傅刘霞竟然出来了，韩主任面色凝重，走到家属面前，郑重地鞠了一躬，说：“抱歉，我们尽力了！”
我试图上前问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示意我不要上前，指了指那边的医生办公室，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一旁的刘护士神色严峻，拽住我冲出人群，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快要进入办公室的时候，我听见远处传来哭声、怒骂，紧接着一个令我震惊的词汇跳入我耳朵——杀人偿命！
2
杀人偿命？
谁杀了人？
不会是家属接受不了结果要医闹吧？
我担心地朝外探望，发觉病人家属暂时没有过激举动，师父好像还在安慰他。
我决定还是听师父的话，乖乖待着。
听一个护士告诉我，我的带教老师，也就是我的师傅刘霞刚刚跟韩主任对陈平安进行了抢救。
如今结果差强人意，家属不乐意，自然不肯放人走。
而此时，我突然想起，我的手里还拿着陈平安的病历，心中不禁有些好奇，人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于是，就在外面吵杂和议论的声音不断传出的时候，我正坐在办公室里不断翻看302病人的信息。
可能是我才疏学浅，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不过，从专业角度来讲，病人的病例十分健全，主治医生王敏在首页上明确标注了病人目前的病情，以及相关药物治疗的各个方案，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所标注的过敏药物青霉素，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药物治疗过程中。
就连陈平安同病房的病人，我也查看了相关的电子病例，依旧没有什么问题。
那陈平安为什么会发生强烈的过敏反应，甚至病危呢？
仔细回想，刚才师父的表现也有些不太自然，我疑惑不解。但现在科室里所有的医生都在处理陈平安的事情，无人能替我解惑。
于是，我拽过来刚刚跟我一起过来的刘护士，打听一些情况。
刘护士说，“按照今日陈平安的各项生理指标，以及生命体征，是没有任何药物治疗的，今天属于他化疗期间的间隔期，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维持他的血常规趋于正常。而过敏现象是突发意外，根本没有任何预兆和体征。”
“等到病人家属通知护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时候病人的呼吸道因为水肿已经彻底难以呼吸，脸色发绀，指尖发白，血样含量极低，就算是抢救，也是十之八九，难以恢复。”
“但具体问题还未能查明，病人家属一口咬定，是科室的主治医生王敏以及看床护士张姐的责任。”
说完，刘护士叹了一口气，拿着一张张化验单，似乎想要从中找到些什么。
是啊，我也很奇怪，既然不能有明确证据证实是医生的责任，那么为何要让王敏医生和护士张姐负责呢？
刘护士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一脸阴云：“因为这里还曾经发生过一次过敏事故。”
3
2020年3月12号，也就是上个月，301的病人王守义，是同陈平安一样，属于王敏医生监管下的病人，且两者都存在青霉素过敏的病史。
但王守义要比陈平安，王守义发生过敏时，王敏医生正好在查床，及时判断出王守义出现问题的原因，再加上王守义的病情并不是多么危重，很快就缓和了下来。
但这件事让王敏医生十分生气，王敏医生与护士张姐当着众多病人以及家属的面大吵了一架。王敏医生认为王守义出现过敏现象，是因为护士张姐没有做好三查八对（护理上护士的工作原则，包括输液时认真确认患者信息以及过敏原筛查等），在输液前，并没有仔细询问病人过往病史。
可张姐认为，自己是首先通过王敏医生的电子病例看出，病人未有表明自己存在青霉素过敏史，且以前也存在输注青霉素的病史，所以才忽略了这一点。却没有想到，差一点就出现了一场医疗事故，幸好病人承认是自己没跟王医生说自己过敏的病史，也并不打算追究王敏医生和张姐的责任，这件事情才算是翻了篇。
4
如今，半年之内，又发生了第二次过敏事件，这次甚至造成病人死亡，且发生在同一个主治医生和一个看床护士的身上，大家难免议论纷纷。
但现在没有证据表明陈平安的过敏与王敏和张姐有关，面对病人家属“杀人偿命”的控诉，科主任也只能先采取迂回手段，先将人稳住之后，再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只是，其他的病人依旧对王敏以及张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还有病人投诉王敏医生状态不佳，他们想调换其他的医生作为自己的主治医师。
为此，师傅刘霞拿着陈平安的病历来到了韩主任的办公室，我目前没有任何工作安排，就跟着一起到了这里，看看能帮些什么。
“主任，您是知道的，上次就……”
王敏紧握双手，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双眼直盯盯的看着韩主任，似乎想要从中获得有些肯定，只可惜，韩主任并没有回应。她眨了眨眼睛，低垂下了眸子，有些失落。
沉默片刻后，王敏医生再次抬起头，张开了嘴，“主任，我……”
可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了，我大概猜得出来，她想出一个方法证明自己，但她碍于自己是医生的身份，不能那么做。
于是，王敏医生的手渐渐下垂，滑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从外面看出，已经握成了拳。她的唇紧抿着，如同现在窗外的天气，大雨将至，却隐忍不发。
韩主任打破了平静，他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师傅刘霞，看了看王敏和张姐，然后说道：“王敏，如今事态严重，你在科室容易让家属情绪激动，影响接下来的治疗，先回家……休息几天。”
停职？
我没有想到，韩主任竟然直接让王敏医生回家，这虽然看似说了休息，但明眼人都知道到底属于什么性质。
师傅刘霞在一旁看了一眼韩主任，韩主任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师傅刘霞也就没有说话，继续保持了沉默。
可是，一个医生，只有退休和调休，哪有停职的说法？
王敏医生再也顶不住了，窗外雷声阵阵，她也忍不住开了口，随即眼泪也落了下来。
“主任，我认为这件事情不一定是我们的责任……”
“王敏，你要为你的话负责……”韩主任一脸严厉。
在场的同行都知道，王敏医生的程序没有问题，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个责任，着实委屈。
但是，主任打断了她的话，并且警告她必须服从安排。
我本以为王医生会服从安排，安静等风头过去，但三天后，王敏医生向科主任申请查明已逝患者陈平安的死因。
“调查？调查什么，难道要为你这个杀人凶手掩盖证据吗？”
就在主任犹豫的时候，办公室门外一个人的身影猛地出现，紧接着他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将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扔了过来。
师傅很快反应过来，拉着首当其冲的王敏医生躲到了一边。
可等东西落地之后，仍旧让人有些窒息。
那是一个水壶，盛满热水的水壶，若是直接砸在人的头上，后果可想而知。
王敏医生接连遭受打击，情绪一下就绷不住了。
她带着哭腔对着那个家属说道：“我没有玩忽职守，陈平安的死亡与我没有关系。”
主任拦不住了，师父让我赶紧离开，可我觉得，眼前的这个病人家属有些奇怪，但总是感觉不到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说没有就没有，我爹死了，你是主治医生，你不负责谁负责？”
“那就查明真相！”
王敏医生不愿意妥协，她的眼眶下满是乌青。
“贱女人，俺要让你给俺爹偿命！”
忽然，情况乱了起来，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中年妇女闯了进来，伸手就去拉扯王敏医生。
王敏医生虽然是医生，但从来都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头发就被拽住了。
其他的护士和医生赶快上前拉开两人，混乱的场面中夹杂着一些难听的话语，着实把我有些吓住了。
即使后来主任平复了众人的心情，想要提出查明死因之后再做决定，也未能如愿。
因为，遭到了病人家属的强烈反对，甚至他们要求科主任给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不然就要王敏医生负刑事责任。
一旦牵扯到了人命官司，那么事情也就非同小可了，无奈之下，韩主任只能将王敏和张姐做停职处理，与陈平安的家属和解，签订赔偿条款，息事宁人，以防再生事端。
我对此表示不解，但师父刘霞说这就是最合理的处理方案，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告诉我，以后我成为了主治医师，就能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吃午饭时，我还在琢磨其中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你好”，我这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男生。他穿着和我一样的白大褂，五官清秀还有点帅气，与其他男医生不同的是，他没有带眼镜。
我低头看到了他的胸牌，我是肿瘤内科一，他是肿瘤内科二，都在住院部一号楼的八楼，他们在南区，我们在北区。
“我叫齐铭，肿瘤内科二。”他说。
“我是曹佳，肿瘤内科一”
5
由于都是实习医生，又有着相同的话题，我和齐铭很快就成为了朋友，他也听说了我们科室里最近发生的事情。
某天我们在一起吃饭再一次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说：“如果真的想要证实不是王敏医生的问题，就需要从陈平安以及他的家属下手。”
我奇怪地看着他：“这不跟应该从陈平安的病情出发吗？”
Xx不认可地摇头：“陈平安的病历我在医院的系统里看过，病情变化并不严重，虽然已经到了癌症晚期，但只要好好接受治疗，那么至少还有三年的生存期，如今一个过敏事故，即使他的身体素质不如隔壁的王守义，也不至于出现生命危险。”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病人家属发现病人出现问题的时候，为何通知护士那么晚？
虽然患者是肺癌晚期，存在呼吸衰竭的现象，但过敏反应与平日里的呼吸困难对于一个正常的成人来讲，是不难分辨的。”
“我有个猜测，病人家属发现病人出现了异样，故意拖延时间才告诉医生和护士，才导致病人不能得到及时抢救。但目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啊！
我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对这件原本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的医疗事故，有了更多的猜想。
如果，如果这不是王敏医生的责任，也不是护士的责任，那么剩下的人会是谁呢？
猛然间，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两个令我毛骨悚然的字眼——谋杀！
“不，不可能吧，这种事情……”
我有些犹豫，对于这个方向的猜测我着实不想要去多加证实，但看见**给予我的眼神，确定而又深邃，我有些无力。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明晃晃的照着我有些眼花缭乱。
“他们可以血亲骨肉啊！”
可是，唯有骨肉血亲才更容易萌生怨恨，不是吗？
6
吃完饭后，我立刻找到刘护士询问陈平安家属的情况。
刘护士说，陈平安的家属还未能离开，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家庭情况虽然都不算什么多么有钱，但支付陈平安的医药费还是可以的，就是陈平安的老伴有心脏病，也在我们医院住院治疗，双重的费用就加重了兄妹三人的经济负担。
想起当初兄妹三人面对陈平安的死亡，他们并没有强烈的要求验尸确定死因，虽然从常理上可以理解，是希望保存陈平安的遗体完整性。但是，面对赔偿条款这么轻松就答应了，倒是有些反常。
本以为这件事就只能到此为止，我的那些可怕猜测也只能自由心证了，但戏剧性的是，我却机缘巧合地得到印证。一天，我吃完饭在楼梯间里想清静一下，听见有人在楼梯下面谈话，我微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陈平安那三个子女。
我升起一股预感，或许那个一直放在我心里的疑惑在今天能得到答案，于是专注听起了他们的对话，想了想，我又打开了手机的录音。
他们先说了一些家里人的事，接着陈平安的女儿说：
“哥，俺爹走了，俺娘的病得继续治啊！”
“那当然了，咱让咱爹先上路，不就是为了留住一个吗？”
“唉，不过咱娘用的钱也不多，剩下的我们三个就分分吧！”
“行，我看行！”
……
7
“让咱爹先上路？”
这一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呢？
是不是可以证明，这件事情其实是陈平安的三个子女自导自演呢？
是不是可以证实，陈平安的死亡绝非科室的责任，不是王敏医生的粗心大意？
由于楼梯间里的空间实在是狭小，我需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就未能录像，而且当时也未能看到任何监控在他们的周围。仅仅依靠录音，着实难以说服众人。
于是，我回到了医生办公室，找到了王敏的电话，我询问了她所了解的陈平安，以及陈平安三个子女和陈平安老人本身之间的关系。
就王敏医生所了解，陈平安今年78岁，是农民工出身，但他的三个子女都是大学毕业，虽然不是有钱人家，但好歹知识水平都不低。
只是陈平安是一个怪老头，平时对陌生人的性格还算可以，比如对医生和护士之间，因为不存在什么亲密关系，就没有多发脾气。
但当其面对自己的子女，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在病情出现严重的转变时，让家属来陪床，他都有些不愿意。
直至病情着实严重，自己的老伴也因为身体原因住院之后，他才不得不妥协，让三个子女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之内。
但仍旧可以看出，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谁也不愿意搭理谁。
如果陈平安死了，可能对于他的三个子女来说，的确是一件顺心的事情。可让陈平安过敏的青霉素是哪里来的？
8
我带着手里的录音和我的师父一同去了科主任的办公室。科主任听完录音，脸色阴沉，骂了一句粗话。然后叮嘱我先不要声张，陈平安子女和医院约了日子谈判赔偿，等那天和他们对峙。离开办公室时，我听见科主任打电话向保安处要那天的监控。
谈判那天，陈平安的三个子女以及陈平安的老伴魏桑枝都来到了肿瘤内科一的示教室里。
王敏医生和张姐也坐在了他们的对面，但很显然，一进门之后，两人就遭到了对方的抨击，言语之间皆是表明，怀疑王敏的医术和专业性。
“俺说王敏医生啊，如今事情已经这么清楚了，俺们也知道你不容易，所以，俺们几个兄妹商量好了，你给俺们几十万，这件事情也就算了。”
陈平安的女儿看着王敏医生满眼都是不屑，两个兄弟更是一样，似乎对于父亲的死亡充满了愤慨。
“就是，赔钱！”
“还有，还有你，你这个什么护士，你害死了我爹，杀人偿命！”
“你们讲讲道理行不行！”
科主任很无奈，但似乎他对于这样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了，但今天或许是他最有底气的一次。
他放下正在喝水的保温杯，瞥了一眼已经满脸愤怒的王敏二人，让其立即安静了下来，但对面的兄妹三人见此，更加凶悍。
“我说，商议什么，我爹死了，要不她们两个吃牢饭”，陈平安的大儿子指着王敏两人，满脸都是得意，果然是到了关键时刻，什么也不顾了，“要么，就他妈乖乖给钱！”
王敏医生再也忍不住了，“你，你们！”
她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脏话。
“我，我什么我，真是的，也不知道你们医院的医生是不是总喜欢治死人！”
陈平安的女儿一口唾沫就冲着王敏医生吐了过去，让人有些反胃。
我气不过想要说几句，被师父一把拽住。
对，她提前跟我说过，不要随便插嘴，特别是对方情绪激动的时候，因为很难确定，他会不会当场翻脸甚至大打出手。
师父告诉我，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主治医师时，她的师父就是现在的科主任韩靖，他们曾在科室里就遇见过一次医患冲突，病人家属情绪激动之下，带着一把水果刀朝着韩主任就冲了过来，幸好躲避及时，只是划伤了表皮，若是损伤了神经，那么韩主任的职业生涯或许就此止步不前了。
我咬了咬牙，忍住内心的不悦，站在了师父的身后，看着双方进行谈判。
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氛围之下，我有些难以理解，难道病人的生命以及死因真的比钱看起来不那么重要吗？
“我们要一百万！”陈平安大儿子蛮横地说。
很显然，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9
“陈平安的家属，如果你们真的狮子大张口，那么我们只能走法律程序了。”
韩主任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愿意面带微笑，与对方好好说话，但后来，医生这个职业，已经让对方侮辱到人身攻击的时候，他忍不住了。
但很显然，并没有什么威胁的效果，更甚之，只能让对方嚣张的气焰更上一层。
“行啊，那我们就好好帮你们宣传宣传，你们肿瘤科的病人草芥人命，还不想要赔偿的光荣事迹……”
王敏医生听到之后，立即站了起来，“草芥人命，你真的确定？”
“喂，你个杀人犯，没有什么发言权！”
陈平安的大儿子看到王敏起身，眼神中的轻蔑令我感觉到厌恶，但我的脸上仍旧不可以做出任何表情，甚至一点出格的举动都不可以。
但韩主任显然已经在无效沟通之下想要爆发了，他拿出了我给他的录音，还将示教室里面的投影仪打开。
“既然你们想要杀人偿命，那么，我就满足你们！”
“陈平安的死因到底是怎么样的，我想问问你们兄妹三个，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你们真的认为是医生的责任吗？”
韩主任果然是有气势的，说完这一句话之后，陈家兄妹三人皆是心虚的低了头，但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特别是陈家的大儿子，看着韩主任直接就大声的喊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
韩主任并没有就此吓住，而是轻轻点击了一下手下的鼠标，一段属于科室病房里的监控被播放了出来。
住院部的构造比较特别，为了确定病人的安全，也为了确保医生不会受到干扰，病房区域与医生的办公区域是分开的。
陈平安所在的病房301正好就在护士站的旁边，监控的可视范围虽然不能全部看到，但可以看清楚的是，病人出事那天进入陈平安病房的人到底有谁。
于是就这样，我们看到了陈家的兄妹三人，还有一个是陈平安的老伴魏桑枝。
“陈平安出事的时候，是上午的九点四十五分，当时，陈家大儿子找到护士站，说自己的父亲出现问题。”
“护士到了病房查看情况之后，就立即呼叫了医生，等韩主任和师父刘霞到达病房，这之间根本不会超过一分钟，那么，如果对方不存在故意延迟病情，根据陈平安的最近各项检查指标可以估算，一个过敏现象，真的连十分钟的抢救都挺不过吗？”
这是昨天我对王敏医生提出的疑惑，我问她，王敏医生，凭借你的专业知识，你可以判断出，陈平安的具体病情变化，真的严重到了难以抢救的地步吗？
她给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否。
10
而此时的监控录像里，陈平安的老伴是被子女三个人带进病房的，但仅仅只过了十分钟，陈家女儿就带着自己的母亲匆匆离开了肿瘤外科，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和科主任说完录音那天，我又专门查看了老伴魏桑枝的病历。（啥时候看的？前面说了啊……你瞅瞅前面）
病历上出现了引起我注意的东西。
魏桑枝有心脏病，服用的药物里有青霉素。
这一切的巧合，都显得太过明显。
从监控视频上看过去，老伴来看陈平安，应该说是一件很温馨的事情，据王敏医生的印象里，虽然陈平安的脾气不好，对于自己的子女也是十分严厉，没有好脸色，但他是一个十分疼爱自己妻子的人。
他从来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来这里看自己，还总是申请到妻子的科室去看她。
只是最近病情加重之后，需要人看管，他才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当天的监控录像里，我看到魏桑枝的手一直放在自己的衣服兜里，很像是带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出了病房后，手便如常了。
在魏桑枝探视陈平方的那十分钟，陈平方是否还沉浸在夫妻恩爱的幻梦中呢？
监控录像彻底放出来之后，陈家兄妹三人脸色大变，师父刘霞把我叫了出去，交代我录音的事情我不知道，摄像的事情与我没有一点关系，让我快点忘记这一切。
我答应了，不过，面对王敏医生对我的示好，张姐对我表示感谢，我并没有拒绝，因为我似乎才刚刚明白，进入科室成为医生，也是一个职场。
这一切都需要我慢慢体会。
不过……陈平安的事情解决了。
只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后来的调查过程中，警方向医院提供了一条令人唏嘘的消息，原来陈平安是自愿服下药物的。
而我之所以知道，还是在一次院内交流会上，偷偷听见韩主任跟师父聊天的时候提及的，据说是从院长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当时，他知道自己对青霉素过敏，几个子女告诉他，如今家里经济紧张，只能在他和老伴之间选择一人继续治疗，另一个人回家等死。
可是，他也明白，为什么子女们要把青霉素带过来。
或许，他就是可以让他们将利益最大化最有效的工具，但是，他未能想到，他的子女对他服用药物试图制造一场过敏意外的事情，并不单单想要赔偿这么简单，而是希望直接送他先一步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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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的第一天，印刻很深刻。
生命何其宝贵，可有时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