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压床(2)

2018-12-26 22:55:38

世情

老孙把图纸拿在手里端详着,“在学校学的?嗯,这还凑合!我以为你就会睡觉呢!在你们学校也算画得好的吧?”

我故意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往长椅上一靠说:“还行吧!”

班长把图纸往桌子上一拍,“瞧他妈你那德行,还来劲了。”

全班哄笑!

我来这个班都一年了,第一次看见老孙面对我露点儿笑模样,第一次跟我说话超过三句,第一次班里有如此热烈的气氛。之前从来没有过!平时几位师哥也不会在这间屋子里笑得如此放肆。

下午老孙带我去了冲床的编程室,让我自己把图纸给程序员。他拿了把椅子往墙根一靠,不再说话。

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苹果电脑,当时苹果的logo还是彩虹色,原来国内最早引进苹果机是工业用的。

程序员拿到图纸也是赞叹不已,咱们车间还没有谁能手绘出这样的图呢!清楚、规矩!

别人画的图交给程序员后,还得留人守着,因为图不标准,有的程序员看不准,还得重新确认。

我的图就不用,放下走人,没问题,几乎没有看不明白的。总之,程序员说我画的图看着就舒服,干起活儿来也顺手。

老孙坐在墙根儿默默地听着程序员对我的夸奖。

程序室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后面还有等着编程的呢。后来别的班组的师傅们也凑过来看,也都你夸一句我捧一句的。

五班长冲老孙说:“行啊老孙,这回算是赶上一个好孩子了。”

“哼,狗屁!”老孙望着窗外回了一句。

“你瞧?来劲不是?这小图儿画得多好啊!比我那个傻徒弟强多了。”五班长说。

“废话!你当是个人就能来我这儿呢?”老孙说完这句话,就背着手拎着水杯出了程序室。

五班长朝我撇着嘴,指着老孙的背影说:“切,德行!都是让李刚给闹的。”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李刚”这个名字。我故意装作不知道,问了一句:“李刚是谁?”

“你们班长以前的徒弟,把老孙毁得不轻!”

我问:“怎么了?”

“嗨,不听话呗!”五班长转身忙自己的去了,没打算再说什么。屋里有好多人,但没有搭茬儿的,还都避过我好奇的眼神。

仿佛“李刚”这个名字就是车间里的禁忌,没人愿意谈及。

没想到小试了一张图纸,就受到如此严重的表扬,我挺高兴。想想也是,除了我们就是那些二十八九岁的师哥,都十年没来新人了,恐怕也只有新人才会耐心地、如此认真地画图。

不对啊?十年没来新人了,那李刚是啥情况?可这也没法问。

自从画图事件以后,我也算在工厂找到了一点兴趣和自信,工作中自然也会认真一些,进步很快。

入厂两年后的一天,班长扔给我一张图纸说:“看看这个能干吗?”是一个小型的配电箱,半米高。以往这样体量的工作肯定是交给一个人完成,所以我想这是对我两年来的一次考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箱子虽不大,但工序都是一样。从画图到下料,再到与其他部门配合,我自己完成了一个小型配电箱的整套制作流程。只是师哥们可能半天就做完了,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

快下班的时候,我把成品拿到班长面前,他拎起箱子里外看了看说:“行啊,小王八蛋,也能自己干活儿了,送去喷漆吧!”

入厂两年多,我是同批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独立工作的新人。

虽然还是经常迟到,但班长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烦我了。师哥们对我也格外照顾,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中,慢慢地我与几位爷的关系就走得更近了。

我们这些住单身宿舍的孩子,花钱都没谱儿,如果有计划地花,可能20天就把工资用完了,要是没计划,可能十天半个月就没钱了,其他的时间都是到处蹭饭。

所以,每到月底就基本都是吃几位师哥的,跟谁一起干活儿就蹭谁的。偶尔发工资也会回请一次,他们都是轮着请我,而我一般都是集中请,找个大家都有空的日子,把他们几个都叫上。

都说酒肉朋友不可交,但吃饭喝酒当真是可以增进感情的。拉近了我与师哥们之间的距离,也去掉了他们之间那一点点的相互不服。

清醒的时候,我问他们:“老孙好像挺怪的,感觉整天都不高兴,跟谁都不爱说话;他年纪比别的班长大那么多,技术又那么好,怎么还只是班组长?”

他们会说:“嗨!他就那样,现在还好多了呢。在这样的单位你越能干就越不能让你当官儿,能干的都当官了,谁去干活儿啊?什么都不会的大傻子全当官了,他还是班长能高兴嘛?”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但我觉得那不是真相。因为这几位平时任性得很,吊儿郎当得非常,但唯独对待工作都十分认真。都是那种,我今天喝多了累了,可以不干,但只要干就一定要干好!

终于有一次,在他们喝美了的情况下道出了实情。

九零年左右,老孙还在兵工厂。当时的他由于技术过硬,什么楷模标兵之类的称号拿了不少,眼看着就有升迁的机会。不巧,他带的一个新人给他捅了篓子,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

别说升迁了,就连兵工厂都不能呆了。他平时的表现很突出,兵工厂的领导也很是惋惜,托关系给老孙弄到了我们厂。当时我们这还是一家效益很不错的单位,很多人都想往里挤呢!

这件事儿对老孙打击不小,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性格。

来到我们单位后,他能力在那儿摆着呢,没两年又是风生水起。他来以后,先进班组从未旁落。第三年,车间准备升他为施公兼技术员,就是不用再在一线工作了,根据各个班组的情况分派任务,出现技术问题他去指导。

很不巧,这一年李刚来了。跟我们一样,同批来了五个,都是我的校友,早我们四年。李刚被分到了一班,还成了老孙的徒弟。

李刚也是三天两头迟到,比我可严重,他是根本就不干活儿,应该是没想留下当工人。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大家都干活儿呢,他可能就回班组睡觉去了。

三个月试用期还没过,按说他这样的肯定是要被辞退的。但还没来得及,他就出了工伤。

我们工作时都要穿劳保鞋的,很厚很硬的那种,防滑防砸。穿着这鞋,普通铁板砸一下没事。但他偏不穿,觉得太蠢不好看,不干活儿还满车间瞎转悠,经过废料堆时,被铁板的边角料剌断了跟腱。

虽然他不遵守安全规范在先,但是废料的码放和没及时清理也是重要原因,而且又是上班时间。家属到厂门口闹了好几天,不但要算工伤还得赔钱。最后厂子还得养着他,就是不来上班也给发工资。

其实对这人车间很了解,老孙管不了,单位也没打算留,但毕竟是他的徒弟。虽然没处分老孙,但升迁是没指望了。

大家都觉得这事儿就完了,但是并没有。

捣碎

李刚又回来上班了,而且还在外厂检修时失踪了,消失在那所铁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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