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玛宏亮
黄昏时分,朗补坐在院子里独自喝着闷酒。
春天来了,草长莺飞,花红柳绿,可他心里一点也不春天。
尼果嫫走过来,抢了朗补手里的酒碗,狠狠的摔碎在地上,骂道:“你个窝囊废,除了喝酒,你还能会做些什么啊?”她是仙一般的美人儿,美人的脾气大多是惯出来的,暴一点没关系。
朗补没有生气,反而咚地一声跪在她的面前,近乎崩溃地说:“老婆,这事可以再商量商量,对吧?”尼果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叫道:“没商量!要么他走,要么我走!你自己看着办呗!”说罢愤愤地走了。
朗补双手掩面,十分苦恼地坐在那里。他想着自己童年的乐,少年的欢,青年的壮,无一不是爸爸风里雨里,含辛茹苦的养育他,守护他,他才这么美好地度过了半辈子人生。
一旦想来,往事一幕幕,像黑白纪录片一样涌入他的心头和脑海。这天生的血肉之情,大半辈子的养育之恩,而今怎么说忘就忘,说冷心就冷心了呢?然而,眼下情事危急,他若不铁了心,狠下心来赶走爸爸,老婆就会和他离婚而去。
这如何是好啊?她的美是方圆百里无可否认的美!如此玫瑰花一般的美人嫁给他,对他是一种傻人有傻福的恩惠。而今更如何舍得让她离开了自己呢?
他和她是同村人,然而尼果嫫是村里村外一枝花,迷恋她,追求她的男人俯拾皆是。朗补有爱她之心,也不敢有娶她之梦。有时候暗受想恋她之苦,也只从远远的偷窥几眼,从不向她吐露半点心思。
他心知肚明向她诉说心底的暗恋之苦情,终将只会是自讨没趣。可缘分这东西说来也怪――七年前夏季的一天傍晚,朗补自地里干活归来时,遇见一条大黄狗正恶凶凶地扑向尼果嫫。他见了像战神一样直冲过去,一手把她拽到身后,一脚踢在恶狗的胸腹。
万不想恶狗反扑过来,一口咬住他的腿骨死死不松口。他也不示弱,强忍着剧痛双手死掐凶狗的脖子,在地上翻来滚去地较劲着。结果狗死了,他的腿也断了。尼果嫫被他英雄本色所折服,又救命之恩于心,就在住院照顾他期间她动了真情,下定决心嫁给了他。
从那时起,朗补一心满是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的幸欣。自然,他对深爱的她便是言听计从,卑躬屈漆里知足常乐。久而久之,他那英雄本色在生活与时光的双重磨盘里被消磨殆尽。
美人爱英雄的她的目光也从炙热转向冷淡,时不时恶言毒语咒他伤他。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想让她再受半点儿委屈。由此他听之任之,总是笑颜以对。
面对老婆日渐不心善,他有时也气愤,有时很苦恼,然而他在床头贴上“海纳百川”的大字幅。说白了他是深爱着她,深爱着有家的温暖,不想给孩子一个不完整的童年。再说他自己已经年过三十了,她若真的离去,自己再找一个美女,那是妄想,娶个丑女也是没多少指望的了。
所以此刻,他的内心像大海的暗涛汹涌澎湃,跷跷板上一头是一生刚正不阿地守护着他的父亲,另一头是美若天仙又熟悉到陌生的老婆。这近乎绝望的痛苦,这痛苦荒谬的抉择,这难以抉择的苦恼,像狂风一样迷乱着他的心智,大火一般烧灼着他的胸口。
且说尼果嫫为何如此容不得公公了呢?此事话及这年二月情人节那天,尼果嫫有了婚外情,被朗补捉奸在床。朗补恼怒之下把奸夫揍了个鼻青脸肿,却对老婆始终下不了手,终原谅了她。
此事被公公听到后,便把朗补训了个狗血喷人头,训他溺爱老婆失了男儿的心智与骨气,溺爱出一个狐狸精,丢尽祖宗八代的脸。这话不想被尼果嫫听去,从此怀恨在心,刁难着老公。
此时朗补越想越乱,理不出个头绪来,便也不再去思忆了。他鼓足勇气走进屋里去,但见了老婆就像老鼠见猫猫一般,两腿就不听使唤地发软,喃喃呐呐的话不成声。
尼果嫫见他这般模样就莫名地来气,很不耐烦地骂着:“有屁快放!”朗补心里明白老婆为何这般怨恨着爸爸,却只说道:“我说老婆啊,爸爸只是老了,走不动,做不了事罢了,再说人都有老了的一天,嫌弃他这事儿,咱们再掂量掂量,可以吧?”
她听了勃然大怒,跳起来骂:“老娘就嫌弃他饭来张口,白吃白喝啦!怎么着?你舍不得他呀?我告诉你,你再不把他给我弄出去,我立马跟你离婚。”说罢气红了脸,摔碎了茶杯,愤然入内屋里去了
朗补知道老婆的脾气向来是些火辣,但不曾有过如今这般的心坏。他心乱如麻,苦恼与无奈交加里思前想后一番后,不由摇头长叹出一口闷气,走出去了。
朗补到街市买了些水果饮料和干粮,又找来一个大背兜,把父亲抱进去,直背到后山离家最近的一个小山洞里。他把老人安置好了以后,大吐一口晦气,说:“爸,我本想送您到城里养老院中去,可那儿路远,我不能时常去看望您,所以把您背到这里来。您可要好生活着,我会天天抽空送菜送饭来看您。”老人双目微闭,似睡非睡,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聋了哑了似的那里坐着。
待到朗补返回山下去时,石像般沉默的老父亲终于发话了:“儿子啊,你忘记拿回去背兜了。”朗补忙回答:“不要了,放在这儿好了。”老父亲坚持着:“不行啊!你不拿这背兜回去,将来你老了,走不动了时,你儿子拿什么背你到我这里来呢?”
朗补听了大怔,电击似的傻在那里好半天,忽然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猛磕起一阵响头,泪流满面地道歉自己的不是。终将他又把老父亲背回来。
尼果嫫见朗补又把他父亲背回来,气的双目发直,皎面发紫,拿出离婚协议书递到老公面前,骂:“你个窝囊废又把废物背回……”不等她说完,朗补挥起大手,狠狠地给她一记耳光,恨声地骂:“美女蛇无论如何伺候,终究还是一条蛇!你走吧!我问心无愧就好。”骂罢抢过纸和笔,签了字,把离婚协议书掷到老婆怀里,头也不回地扶着老父亲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