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曰鸡鸣
【诗经女曰鸡鸣】
新婚洞房内，清晨，小两口还在被窝里。
女的说：“公鸡已鸣唱，
男的说：“天还没有亮。”
女的说：”不信推窗看天上，明星灿烂在闪光。”
男的说：“宿巢鸟雀将翱翔，射鸭射雁去芦荡。”
女的说：“野鸭大雁射下来，为你烹调做好菜。佳肴做成共饮酒，白头偕老永相爱。女弹琴来男鼓瑟，和谐美满在一块。”
男的说“知你对我真关怀呀，送你杂佩答你爱呀。知你对我体贴细呀，送你杂佩表谢意呀。知你爱我是真情呀，送你杂佩表同心呀。”
1
那年冬天，白雪为大地披上厚厚的外衣，将世间万物掩了去。又冷又烈的风从西北吹来，刮得女子的小脸生疼。
“小姐，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老爷夫人该着急了”身旁的小丫鬟低声劝道，良久，只见女子转过身来，面色苍白，眼中是无尽的悲凉。
站在楼城上的慕海棠在等一个人，在等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
2
她是当朝太史慕昆的千金，也是后宫最受宠的荣嫔的侄女。南陈十八年，在荣嫔入宫两年之际，便为当朝皇帝诞下第二个皇子，更加受宠。
在小皇子诞辰之日大设宴席，举国同庆。髫年之时的慕海棠跟着父亲与满朝官员一同坐在大殿上，巴掌大的小脸，肌肤胜雪，嫩如凝脂，呼灵呼灵的大眼睛，甚是可爱。
大殿内歌舞升平，趁着父亲不注意，慕海棠偷偷溜了出来，来到后花园，这可比家里好玩多了，雨过之后的荷花池里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荷花盛开着。
于是便想摘下一朵送给姑母，看了很久，终于发现离自己最近的一朵开得最艳，女娃娃撩起袖子费力的去摘，就在小手快够到的时候，脚下一滑···
不远处端着食盒的宫女们听到有人喊叫，连忙赶来，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娃娃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旁边还站着一个同样衣衫湿透的少年、一件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
即使浑身湿透的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这正是兵部尚书的小儿子卫辰逸。
皇帝看着两小无知的娇娃娃，借着微醺的酒意，便提出让两家定下娃娃亲。从此卫辰逸的身后就多了一个小跟班。
3
南陈二十六年，皇帝得上一种怪病，刚开始只是头痛难忍，后期浑身无力，面无血色。宫里的太医使尽浑身解数仍无起色。
漠北蛮夷之地得知消息发起兵乱，在边境地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皇帝重病，太子年纪尚小，无人掌权，朝堂人心惶惶。
此时有人献计，传闻远在北方百里外的郸国奉有一株还魂草，据说有解治百毒，使人起死回生的功效。
但北部沙漠地带，路途遥远，且郸国并非好惹之辈，向来与陈国关系恶劣，还是此次叛乱之首。长年征战与边境地带的尚书卫忠虽手握重兵，也深知此去凶险异常。
可卫忠如今早已年迈，叱咤风姿不及当年，满朝望去，皆是胆小鼠蚁之辈，眼下只有···想到此，卫忠面色凝重。
4
街头茶馆内，两个俊朗男子坐于楼上角落，其中一人身型高挑，一袭白衣，剑眉星目，鼻正唇薄，举手投足间散发冷峻高贵的气质。
还有一个略显瘦弱，但因为皮肤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更添加几分秀美。温上一壶热茶点心细听楼下的瞎子评书。
“话说这郸国还魂草啊，能解百毒，延年益寿，能让断了气的人从黄泉路上拉回来，更有甚者可长生不老，可谓是无价之宝啊。
传闻如今这世间仅存一株，便是在北部沙漠的蛮夷之地，地势险峻复杂，还有兵力强大的郸国世代守护，引了无数英雄豪杰竞折腰。”台下一片唏嘘，而后开始激烈讨论。
“卫哥哥，你说世间真有这还魂草吗？”其中瘦弱男子咽下嘴里的茶水连忙问道
“小脑瓜想什么呢，不过是骗骗像你这种的娇娃子罢了。”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慕海棠卫辰逸苦笑不得，眼神中满是宠溺。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在卫辰逸陪同下，慕海棠逛遍了热闹非凡的街道，两人各持一盏花灯，来到了河边，分别将写下心愿的花灯放入水中，随着水流漂向远方。
“许的什么愿啊？”
“不能说啊，说出来就不灵了。”慕海棠护着自己的花灯，娇憨的样子让卫辰逸忍俊不禁。
玩闹了一天，卫辰逸将睡着的慕海棠送回府上。看着怀里的小人，卫辰逸心里像被蜜塞满似的甜。在花灯里写愿望的时候，瞥见了灯壁上的秀丽字迹。
‘卫哥哥能早日娶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写的是‘即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5
刚回到家中，便被父亲卫忠叫进书房，
“父亲”卫辰逸俯身作揖。
一个时辰后，卫辰逸来到庭院的冬梅树下，看着枝条上已经结了花苞，这是海棠最喜欢的冬梅，这是他为她准备的新婚惊喜。
可如今怕是不能陪她一起赏这满园精心栽培的冬梅盛开景象了。虽然他也曾跟随父亲身经百战，可这次，他自知凶多吉少。自古国事大于家事，第二天便接到皇上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命兵部侍郎卫辰逸为此次平乱将军，并为皇帝取得药草。即刻启程···”
此时的慕家早已经乱成一团，慕海棠早已不见踪影。随之不见的还有那件早已缝制好的嫁衣。
6
整装待发的卫辰逸坐在战马上，与家人百官告别。走出城门，卫辰逸回首良久。在城门即将合上之时，一抹红色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卫哥哥！”慕海棠匆忙跑来，卫辰逸下马将其紧紧拥入怀中
千言万语涌入嘴边，卫辰逸用手轻轻起抹去怀中人眼角的泪滴，将一块玉佩放在慕海棠的手中。
“等我回来！”
快马奔腾间卷起千万尘土，军队消失在视野中，慕海棠握紧手里的玉佩，放在胸前，泪滴落在玉佩上，滑落在手心。
7
南陈二十八年，边塞蛮夷数万，烧杀抢掠，陈军将领卫辰逸持三军印，统帅全军兵马三万骑。
取得传闻中的还魂草，并向漠北深处郸国发起进攻，围攻郸国首领王邦所在城池，生擒王邦贵族数十人，俘获蛮夷数万余。史称，漠北之战。
就在卫辰逸决定班师回朝之际，叛乱欲孽突袭驻扎营地，来势汹汹，假装被收副的数万蛮夷与之里应外合，早有准备。
副将张桓早已被派去接应援军，可迟迟未到。将士一个个被暗箭所伤，面容憔悴的卫辰逸寡不敌众，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中···
8
漠上凌冽的冷风无情的吹着，而朝廷这边受到兵败的消息，皇颜震怒，朝堂百官惶恐至极。
卫家上下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卫忠气结攻心，久病不起，强忍丧子之痛的卫忠交出兵权并向皇帝请辞，带着家人还乡养病。闺房里的慕海棠得知消息，伤心欲绝，整天以泪洗面。
夜已深，皇帝的寝宫烛火还亮着，
“都处理干净了吗？”珠帘后传来低沉的声音，隐约看到一个背影
“回禀陛下，未见其尸骨，想必定是被那野畜蚕食，身中数箭，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说话的正是被派去接应援军的副将张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寡人找！”
珠帘后站着的正是得了怪病，整日卧床的皇上，眼神冷漠阴翳，手里紧紧攥着的正是统领三军的军印，桌案上还放着那株还魂草，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妖冶。
就在卫辰逸准备班师回朝前夕，宫中密报，‘卫辰逸手握重权，意图谋反’卫家世代为朝廷抵抗边境蛮夷，卫忠也是前朝功臣，可功高震主，皇帝始终坚信，兵权是稳居帝座的首要。所谓叛军余孽不过是皇帝早已安排好的障眼法。
9
一晃一载过去，事变境迁，卫父久病难医再加上常年征战旧伤复发，不治身亡，悲痛欲绝的卫母也不久离世。
卫府门房破旧，院内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清冷。丫鬟宝儿为衣衫单薄的慕海棠披上披风，在这一年里，慕海棠时常来这庭院里，一个人静静地停留许久，手里拿着那块玉珏。
刚走一段路，便被一片梅园吸引，梅花盛开，粉嫩的花骨朵挂在枝头，为这荒芜的庭院添上一抹生机。
一阵风吹来，几片花瓣落在慕海棠伸出的玉手上。隐约看到梅树上竟刻着几个字，走近一看
‘即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吾妻海棠’
慕海棠双手颤抖着抚摸着刻下的痕迹，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涌出来。眼泪止不住的还有一直躲在不远处的卫辰逸。
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的俊俏少年郎，一身黑衣，眉宇间多了几分杀气，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满是沧桑和疲惫。
伸出的手想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可他不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10
皇帝生辰，举国同庆。大设宴席，朝臣特地向皇上举荐民间巫乐团为其贺寿。慕海棠与姑母坐在中堂一侧，文武官员纷纷献上奇珍异宝向皇上贺寿。
皇帝龙颜大悦，赐下美酒。礼结后便是演出，宫女婀娜的身姿，丝竹悦耳，歌舞升平，舞女告退。
慕海棠本无意留恋这喧闹的歌舞，直到上场了几十个伶人身着怪异的服装，带着巨大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其中一个不经意间与慕海棠四目相对。
眼神交互的那一刻，她心中一紧，双手颤抖，她想确认。无奈表演开始，伶人们手持利剑挥舞着，时不时嘴中喷出烈火，文武百官皆惊叹不已。
慕海棠的眼眶早已湿润，带着整个宴会氛围达到高潮。就在最后一刻，一个伶人剑锋急转，朝正中的皇帝刺去，抵致心脏。
四目再次相对之时，面具下的怒目猩红，被刺之人圆目怒睁，满是惊悚。是他！他回来了！满朝官员宫女四处尖叫逃窜，贴身太监见状撕破喉咙大叫
“护驾！”
宫中侍卫连忙赶来，几番打斗下，行刺之人最终还是被制服，面具摘下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叫起来。“卫辰逸！”一旁的慕海棠几欲冲上前去，却被身边的姑母拦住。
11
卫辰逸以谋逆之罪挑去一只脚筋，打入死牢，日后问斩。昔日的国之枭雄变成了谋反的罪人，早与之结为亲家的慕家更是成了陈国最大的笑话。
此消息一出，便以惊人的速度在民间传遍，成了饭后人们的闲谈，更是成了茶楼评书的谈资。
慕海棠一直跪在父亲书房前，房内的慕昆虽为朝廷重臣，可此事着实棘手。从卫辰逸战死沙场消息传出，女儿便失去笑颜，待在闺房整日以泪洗面。
甚至以死相逼，拒绝母亲又为其安排的才俊公子哥。父亲疼爱女儿，便诸事随她去了，但这次冒然行刺，伤及龙体，可是掉脑袋的事。见父亲为难，慕海棠便入宫求见姑母。
“皇姑母，您是最疼爱棠儿的，求求您，救救他救救他。”
荣嫔连忙扶起跪在地上的慕海棠，看着原本活泼可爱的可人，如今满面憔悴，整日茶饭不进，日渐消瘦。荣嫔又何尝不知这儿女情长的心事，可皇帝的圣旨已下，再无回天之力。
12
大牢里，阴暗潮湿，时不时传来老鼠的吱叫。往日重兵把守的死牢，如今空无一人，慕海棠跟着荣嫔手下的侍卫走进牢里，远远便看到卫辰逸满身是血的躺在干草上，奄奄一息。
几乎冲上前去，将地上的人揽在怀里，怀里人艰难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怜惜和不忍，满是伤痕的宽手抬起便被慕海棠握在手里，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她的温度，也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傻丫头，对不起，下……下辈子我定非你不娶。”沙哑的声音，眼中还如往昔那般宠溺。话音刚落，卫辰逸的手从她脸上滑落。
“不！卫哥哥，你说过不会丢下棠儿的”慕海棠哽咽在他的耳边说道
慕海棠躺在地上抱紧怀里的人，用娇小颤抖的身体不断温暖着卫辰逸冰凉的身子。片刻，嘴角流出鲜血，慕海棠缓缓闭上眼睛。
“卫哥哥，我们以后永远都不分开。”
宫中传出消息，死囚卫辰逸畏罪死在牢中，慕昆之女突发心疾不幸离世。
13
在离陈都百公里外的一个小渔村里，有一对年轻夫妇，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只是男人身材颀长却无奈是个跛脚，新妇长得倒是标志，聪慧能干，男人在院子里种满了梅花，说是娘子喜欢。
两人育有一女，巴掌大的小脸，肌肤胜雪，嫩如凝脂，呼灵呼灵的大眼睛，甚是可爱。
清晨，远处传来鸡鸣声，少妇呼喊身旁的丈夫，该起来出门打猎了，
“公鸡已鸣唱，
“天还没有亮。”
”不信推窗看天上，明星灿烂在闪光。”
“宿巢鸟雀将翱翔，射鸭射雁去芦荡。”
“野鸭大雁射下来，为你烹调做好菜。佳肴做成共饮酒，白头偕老永相爱。女弹琴来男鼓瑟，和谐美满在一块。”
“知你对我真关怀呀，送你玉玦答你爱呀。知你对我体贴细呀，送你杂佩表谢意呀。知你爱我是真情呀，送你玉玦表同心呀。
一旁的女儿实在看不下去了，“爹爹娘亲，雪儿肚子饿了！”
14
当年荣嫔如今已是太妃，深居宫中。冬日院子白雪一片，毫无生机，唯独角落的几颗冬梅开得正艳，这是以前和七岁的小侄女慕海棠一起种下的。
荣太妃望向梅花的目光变得柔和，不禁回想起当年，自小最疼爱的棠儿来为死囚犯卫辰逸求情，可自古功高震主的没有好下场。
皇帝稳居帝位，掌管朝权，一如宫中深似海，人与人之间的心机谋略早在进宫前哥哥就叮嘱过的，她自是理解的。
只有卫辰逸死了，皇帝才能安心。棠儿心意已决。她便暗中调开把守死牢的重兵。
交给慕海棠一副假死药。事后将两人的尸体送出宫外。到达安全之地，给两人喂下药丸。
不错，便是当时那株还魂草所炼出来的几颗，荣嫔最受宠爱皇帝赏其一颗，当年朝廷重臣慕昆因治旱有功皇帝赏赐的。如今说来是也讽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