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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雪嫁给张韫的那年正是二八好年华,少女春意阑珊,想着嫁过去后定和夫君好好过日子,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内助。
在成婚前林慕雪就听说过张韫的名头,世家出身,姑母是当朝太后,少年时便惊才艳艳,弱冠之年一举夺魁,长相更是一等一的好,许多京中女子为其趋之若鹜,可不知怎的一直未娶妻。
林父一直在北边做官,早些年调到京中,一家人才迁了过来,林家本就人口简单,不是什么大族,全靠林父才能在京中有一席之地,在京城这种权贵如云的地界来说林家根基尚浅。
林慕雪是家中的小女儿,上头有一个哥哥比她年长许多,本来这样的亲事只有世家大族的女儿才受得起,奈何家中的父亲太过争气,得了上头看中,不止父亲连兄长的仕途都一路扶摇直上,林慕雪参加宫宴时被张太后看中,直接求皇帝给她和张韫赐了婚。
一时京中多少女子咬碎了银牙,林慕雪在宫宴上见过张韫两次,觉得他的模样就是自己理想中郎君的样子,满心欢喜的接受了赐婚的旨意。
前些年林父官衔不高,俸禄堪堪支撑家中开销,林家相对于一般官宦人家拮据了许多,但林家人口简单,林慕雪又是家中幼女自小到大过得十分顺遂,家中父母恩爱有加,未曾有妾室更没有内宅的糟心事。所以即使林母拉着她说到了许多大户人家内宅的门道和龌龊,林慕雪虽是听进了心里,但也还是忍不住对自己成亲后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从过礼到成亲一路下来十分顺遂,成亲当日十里红妆羡煞众人,林慕雪坐在喜床上,耳边传来喜房外众人的道贺声。
张韫正在门外和前来闹洞房的宾客寒暄,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大家打趣了两句就各自散了,张家是世家大族,前来观礼的客人自然都知情识趣不会吵嚷得太过份。
听到推门声,林慕雪有些紧张又期待的撺紧了自己的喜服,她盖着盖头看不到进来人的情况,心里想他今日肯定是极好看的,也不知喜娘今日给自己画的妆会不会吓到他。
这样胡乱的想着,耳边也没听进其他,突然感觉一直昏暗的视野骤然明亮了起来,林慕雪被室内的烛光刺得反射性的抬手遮了一下眼,抬首就看到拿着喜称笔直的站在自己跟前的张韫。
林慕雪想他今日果然很好看,这一身红色的喜服衬得他身姿和相貌愈发出色,喝了交杯酒后张韫和她说了声先出去招待宾客,便走了,喜房内只剩下几个伺候的丫鬟。
张家有三房张韫是长房嫡子,上面有个已经出嫁的嫡姐,下头有两个庶出的弟弟,张府的中馈现在由她婆婆主持,林慕雪嫁进来后除了每日去婆婆处问安每日倒也没有其他事。
在张府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林慕雪便将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自己夫君身上,她未出阁时家中母亲都是亲手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吃的穿的戴的无一不妥帖,父亲每每受用得很直赞娶了个贤妻,看到新奇漂亮的小玩意都会买回来讨母亲欢心。
林慕雪母亲出自江南的刺绣大家,她自幼受母亲的教导,女红自然不用说,林母总是自豪的夸赞她家闺女是青出于蓝,往后嫁人了夫君身上穿的可不用愁咯。
林慕雪动了动自己有些酸胀的脖子,将手中的针线交给丫鬟收好,这几日在江浙一带做官的二老爷送了好些稀罕料子回来,她婆婆给每房分了不少,张府有自家培养的绣娘做衣物这些事自然是不用林慕雪动手的,可林慕雪还是想自己亲手给张韫做几身袍子。
丫鬟小喜满脸惊叹的看着摆在榻上的衣袍,她是林慕雪的陪嫁丫鬟之一,平日里也没少见自家小姐的绣品可每次见了都忍不住感慨她家小姐的巧手,再普通不过的一块布料,经过她家小姐的针线后都会变得不再普通,更不必说这等上好的布料做出来的衣物了。
小喜小心翼翼的将榻上做好的衣袍罗袜荷囊等物收好,见到一个和普通荷囊不一样的挂袋,挂袋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青柏底部加厚了不少,上面还有一个搭扣便好奇的问道:“小姐,奴婢瞧着这个不像是荷囊,不知是做何用的?”
林慕雪一脸甜蜜:“夫君平日上值官印必不离身,可他们世家公子又讲究,不愿在身上配过多的饰物,那官印反而成了个累赘,所以我才做了这个可稳妥的扣于袖内不碍美观的挂袋。”
“小姐待大人真好,大人娶了夫人可真是有福气。”小喜觉得她家小姐是世上最贤惠女子。
林慕雪满脸温柔:“夫君那么出色的人,嫁给他是我的福气才是。他应该快下值了,最近天气干燥等小碧回来,你就去厨房将备好的菊花薄荷茶送到书房。”
小碧是林慕雪的另外一个陪嫁丫鬟,这会正领了林慕雪的命在壁影处侯着,每日都是如此,待张韫回府就来禀报林慕雪,张韫每次从皇宫当值回府大多数都是呆在书房,到用晚饭的时候才会露面。
刚开始林慕雪没摸清规律,张韫身边伺候的人对他的行踪口风紧得很,林慕雪也问过他一般是什么时辰下值,张韫只说时辰不定,林慕雪只得想出这个法子。
没过多久小碧回来禀报张韫下值回来,这会正往书房走,林慕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想他穿了一天的官服在外累了一天,怎么不回房先换身轻便的衣裳再去书房。随后又想到他每次从书房过来身上的衣服都是换了的,书房定然备了衣物。
他们这种大家族的规矩到底和自己家不一样,像她们家不管是兄长还是父亲下完值都会先和妻子呆一会说说话,或者使人支会一声才会去书房忙自己的事情,她这般每日要小碧去壁影侯着也不太妥当。
心里这么想着到底也还有些小女儿的心思,用完晚饭,待人将碗筷收了下去,林慕雪满含期待的对张韫开口道:“今日我让小喜送到书房的菊花薄荷茶夫君喝完了吗?我让人特意加了蜂蜜想来味道应该不错。”
本来半瞌着眼睛在闭目养神的张韫闻言抬头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开口道:“味道甜了些。”也没说自己有没有喝完。
“那我明日让她们将蜂蜜改成甘草,那样兴许会好些,最近天气干燥得多喝这个降降火才成。”
林慕雪说完后似又想到了什么有些羞怯的看着张韫:“不知夫君以后下值回府后可否让人提前来我这边支会一声,我也好让厨房备着些吃食给夫君送过去。”
张韫再次将目光转向这个赐婚给自己的妻子,娶她不过是姑母的期望,圣上的旨意,自己也就顺势而为了,无可无不可,不过这些都是在没有影响自己生活原本轨迹的情况下,他觉得林慕雪将妻子这个角色当得太称职了些,有些影响了他的生活。
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我下值的时间不固定,每日事情有些多,身旁伺候的人皆各司其职。”
意思就是没有人有空余的时间过来给她传话,只要稍微了解情况的人都会明白这不过是推脱之词,张家这么大的一个家族,作为长房嫡子的张韫身边伺候的人何其多。张韫本以为这样说眼前的女子会生气,至少他知道的那些世家女子性格一个个可是骄纵得很。
可林慕雪听完后只是一脸心疼的看着他:“我父亲常说官不好做,每日要操心和做的事多不胜数看来果然不差,无妨,我每日让小碧去壁影处侯着就成。”
张韫默了默不再多言,可林慕雪似乎对他有说不完的话和做不完的事,吩咐小喜将她这几天做的衣袍拿了出来,满心欢喜的对他道:“这些料子是前些日子二伯从江浙那边使人带回来的,母亲给每房都分了不少,我自己动手给夫君做了几套衣袍和荷囊等物,趁着现在有空夫君你试试和不合身。”
除了几个绣得十分精巧别致的荷囊,衣袍都叠得整整齐齐,也看不出上头有何特别,像他们这种家族出身的人穿的用的无一不精细,都是出自家族培养的万里挑一的绣娘之手,哪里会需要主子自己动手的,要是有一针不对穿出去还不是惹人笑话。
可话却不能这般说出口,但张韫也没了应付的心思,只是道:“我还有些事需要去找父亲商量,衣物你先收着,早些休息。”说完便独自踏出了房门,外面等着伺候的小厮赶忙跟在后头。
林慕雪有些呆怔的看着张韫离开的高大背影,半晌没有言语,一旁的小喜安慰道:“这些衣物都是照着大人的尺码做的,大人穿着肯定合身小姐不用担心。”
小碧也在一旁附和:“那可不是,咱们小姐做的衣物不知比那些绣娘好了多少,想来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她们二人的一唱一和将林慕雪刚生出的一点难受冲得一干二净,是自己矫情了,试衣服哪有商量正事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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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日林慕雪去给婆婆请完安后闲来无事便特意带了几个丫鬟婆子绕了一段远路,没想到刚好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小喜本想过去喝散她们,让林慕雪给制止了,她很好奇这些高门里的丫鬟是怎么议论别人的。
就听到一个长相有些寡淡的丫鬟对另一个容貌俏丽的丫鬟抱怨道:“那大奶奶也真是小家子气,像我们这种家族哪里还有主子自己动手缝衣物的,也不怕咱们大公子穿出去被人暗地里笑话,府上养着的绣娘哪个不是刺绣了得之辈,也只有她们的手艺才衬得上大公子,这不大家都等着咱们这一房将那些料子送到绣坊去,没想到全被大奶奶给糟蹋了,你看大公子穿不穿她做的衣裳。”
容貌俏丽的丫鬟听后小声斥道:“慎言,让人听到了你私底下议论主子,你非得脱层皮。”
那丫鬟求饶:“好玉知姐姐你可不要说出去了,这地我看了很少有人经过别人听不去的。”
这时突然听到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今天刚巧就有人经过并且听到你私底下议论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说话的正是小喜,她见林慕雪没有制止便让人将早已经吓破胆的二人带了回去。
小碧则有些担忧的看着面色如常的林慕雪:“有些人就爱胡乱言语,在哪里都一样,小姐您别放在心上。”
林慕雪倒是对两个小丫鬟私底下说她小家子气没什么气愤之感,因为她本来就是小门户出身,也是这些年她父亲做官青云直上才能入了太后的眼嫁进了陈家,说到底是自己高攀了。
倒是她们的话让她知道原来这种高门里是不兴妻子给丈夫做衣物的,怕针线有错漏,穿出去让人笑话,所以也就理解了她做了那么多衣物,她夫君从来没穿过。
小喜将两个丫鬟带回院子训斥了一番,各自打了五板掌心罚了三个月的月钱,这两个丫鬟是他们这一房伺候的总该管束管束。
知道张韫不会将自己做的衣袍穿出去后,林慕雪便将心思放在了内衫袜子等穿在里面的物件上,那荷囊也是时刻给他绣上几个好做搭配。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这些世家夫人小姐间总爱举办一些茶会诗会赏花会,林慕雪去过几次后便再也提不起兴致,总觉得每个夫人和小姐看她的眼光带着异样。
她将这事和张韫说了,张韫淡淡的道:“你若不想去就不去吧。”
二人相处大多数时候都是林慕雪在说,她总爱和张韫讲一些每日发生的琐碎的事情,张韫有时候会偶尔回一两句,不过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听着,可林慕雪还是爱和他讲。
又是一年七夕,林慕雪嫁进陈家也快有一年了,林父没调到京城还在北方做官时,林慕雪经常跟着兄长晚上出去,她兄长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把哪里好吃的哪里好玩的摸得清清楚楚,每次和他出去都玩得及为开怀。
到了京城兄长不久后成了亲自然不再方便陪她出去,她一人逛自然也没什么意思,就每日在家中陪着母亲,嫁到陈家后已为人妇自然也不好晚上到街上去闲逛。
今年七夕有人在侧,也是他们成亲后过的第一个七夕,林慕雪难免满怀期待,早早的就和张韫说好了,张韫只说等他下值两人一道出去,这便算是默认了。
林慕雪整日都在想着今晚要和张韫出去一起过七夕节的事,早上去给张夫人请安的时候,连张夫人也看出了她眼角眉梢藏都藏不住的喜意,笑着打趣了她一二,打趣得林慕雪双颊通红。
待林慕雪走后张夫人叹了口气对身后的李嬷嬷道:“这孩子是个好的,性格心性和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最重要的是她待韫儿的一颗心,只可惜韫儿却是过于淡了没放在心上了些。”
李嬷嬷笑了笑:“大公子自小就是这么个性子,等闲人入不得他的眼,可真入了他眼的人那可了不得。”
这厢林慕雪带着几个丫鬟回到了住处便重新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梳了个简单的发鬓,今日街上想来会人山人海,要是再穿得太过繁琐,平白拌住脚,影响了兴致。
用完午饭小喜小碧劝林慕雪到榻上眯一会,林慕雪拒绝道:“我怕我睡过头耽搁了和夫君出去的时辰,再说这会我也睡不着,就这么看看书也挺好的。”
林慕雪生在小官户人家,她父亲是当年天子钦点的状元,由于没有背景被外放到北方做官多年,家中一直比较拮据,外祖那边起初也常有接济,在调来京中之前她父亲的官途一直没有升上去,外祖那边也就断了心思。
她父亲闲来无事最大的乐趣就是教导她兄妹二人念书,不管是刺绣还是念书都需要有耐心,林慕雪自幼就是个坐得住的性子,倒是苦了她兄长,跳脱的性子硬是被被林父给压下了不少。
一室静谧,下午就这般过了,快到了张韫下值的时辰,小碧早早的去侯在了壁影处,只等着看到姑爷的马车就会去禀报她家小姐,可今日不知怎么的,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姑爷的马车回来。
七月的天黑得比较晚,小碧不停的在壁影处朝外张望,可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也没见姑爷的马车驶进来,小碧怕那头等得焦急,想了想还是先回去禀报。
林慕雪早早的坐在了院子内,天都黑了也没见小碧回来,她想可能今日衙门有事夫君说不定在忙才误了时辰,也就没使人去看,倒是小喜早就坐不住了,站在院子外张望。
小喜站在院子外见刚从外头回来的小碧脸色有些不对,忍不住小声问道:“大人还没回来吗?”
小碧摇了摇头,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便进了院子回话。
林慕雪毫无所觉满脸喜意的问道:“夫君回府了吗?这么晚想必他早就饿了,先让厨房将饭菜摆上,待吃完我们再随他一道出去。”
小碧有些心疼的看着林慕雪,实在不忍心打破她的期望,低声回道:“大人还未曾回府,奴婢怕小姐担心所以先来禀报。”
林慕雪脸上的神色怔了怔,不过随即道:“可能是衙门有事,或者今日路上太过拥堵,夫君才未曾回府,无妨,再等等就是。”
这一等又是两个时辰还没见张韫回府,期间小喜询问她要不要先吃些东西,林慕雪摆手表示无妨。
林慕雪默默的在心里估算了下时辰,到街上过七夕的众人应该都各自散了,那些小贩也应该准备收摊回家休息,就是不知她夫君今日被什么拌住了脚,这个点还未归府。
心底有些不放心,刚想使人去打听,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自院外传来,林慕雪立刻迎了上去,见张韫与寻常无二,便放下心来,随后又想起什么目露犹豫的看着面前气质清朗的男子。
张韫今日确实是被衙门里的事拌住了手脚,本来也不是他份内的事,可其他同僚都是一副火急火燎往家里赶的样子,想着左右自己也无事,便将事揽了过来,所以这个点才下值回府,见林慕雪这个时辰还坐在院子里未曾休息,对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口问道:“可有什么事要同我讲?”
林慕雪见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到底没问出来,只是摇了摇头轻声开口:“我让厨房一直将饭菜温着,夫君这会回来相必早就饿了,先回房用饭吧。”
张韫点点头率先走进了屋内,林慕雪没有像往常一样快步跟上他和他并肩一起走,落在后面不急不缓的走着。
一夜无话
第二日张韫早早的就去衙门了,小喜小碧给林慕雪梳妆时都小心的看着她的神色,见她神色与往常无异才松了一口气,她们到底是奴才不好对主子的事指手画脚,只是为自家小姐感到委屈。
这种委屈在听到其他房的人明目张胆的议论有人昨日空等了一宿,还不是没放在心上,就不要肖想了此类话语后越发严重。
这话两个丫鬟不敢说给林慕雪听,所幸林慕雪除了给张夫人请安平日里也极少出门,所以这些话都没传到她耳朵里,她依旧将大部分心思都花在张韫身上,她既然喜欢他是他的妻子,那么自然要待他好。
转眼到了十二月,林慕雪的父亲又升官了,回京几年林父可谓是一路高歌猛进,好似要把前面十几年落下的官途都给补上,这一次升官比之前都声势浩大,竟是入了内阁。
官场上的事林父怕林母不了解会担心,常常会和林母普及一二,林慕雪在一旁听着自然也有所了解,明白她父亲这回真的是位极人臣了,不过她都已经嫁了到了别人家,对母家的权势自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觉得以她父亲的本事定能将这个位置坐好。
除了张家下人对林慕雪的态度比从前更加恭敬,其他倒是与往常无二,小喜小碧却是狠狠的出了一口气,她家老爷现在可是阁老,看谁还敢说她家小姐是高嫁。
3
这日外头飘起了大雪,前几日她兄长送了一顶黑狐披风过来,说是要麻烦她帮着绣个花样,这事本来落不到她一个出嫁女身上,可林母岁数大了没得太多精力绣,她嫂嫂出身武将世家,哪里会做这些,她兄长觉得让别人绣都是糟蹋了这罕见的黑狐皮毛。
除了披风她兄长还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言不能让妹妹做白工,这些都是些罕见的玩意儿,就当做报酬,林慕雪一时哭笑不得,只将他赶了出去。
这些日子林慕雪就全心在这披风上折腾,披风通体呈黑色,除了油光水滑没有一丝杂质的黑狐皮毛,连镶接的布料都是同等颜色,对刺绣者来说在黑色的布料上折腾花样,是最考验人功力的,稍有不好就会显得不伦不类的突兀,破坏了黑色的沉静肃穆,不过这些都难不到林慕雪。
外头越下越大的雪,林慕雪放下针线对在一旁侍候的小喜道:“今日夫君是不是和同僚到北山寺赏梅去了?”
“今日奴婢去问大人贴身伺候的元庆时,他是这般回答奴婢的。”
林慕雪蹙眉盯着外头的雪看了一会:“你让门房派几个人送件厚的披风到寺里去,再备两双鞋,那寺庙在半山腰,马车上不去,平日里还好,下雪了下来时鞋子难免会打湿,也不知夫君马车内的碳备得够不够。”
林慕雪吩咐完,小喜刚领命要出去,又听得她说:“算了,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吧,你让人备马车。”
小喜想劝林慕雪这么大的雪还是不要出去了,大人那边自会有人伺候,不会出什么疏漏,可见她一脸担忧的模样,话到嘴边到底是没说出来,低头领命匆匆的去让人准备马车。
林慕雪让人备好东西带着两个丫鬟让车夫赶着马车朝北山寺驶去,林父在北边做官时得罪了不少人,怕女儿受到波及,所以小喜小碧都会些不俗的功夫,所以此次出门并未带侍从。
待到了北山寺下面,天冷路滑又加上下着雪,马车上不去,只能步行走上去,小喜将林慕雪把披风系得紧紧的,又拿了手炉给她,三人才从车内出来。
三人顶着刺骨的寒风一路往半山腰走,北山寺虽只建在半山腰,地势却是不低,虽然戴着兜帽披风,走了快一个时辰林慕雪觉得自己的脸被寒风吹得生疼,脚也渐渐冻僵了。
她就是普通闺阁女子,家中虽不是望族但自幼也没受过什么苦,被小喜二人一路搀着才成功到了北山寺,北山寺外寂静无声,大门紧闭。
在外头敲了敲门,有个虎头虎脑的小沙弥开门好奇的看着外面的几人道:“小寺今日闭寺,几位施主要是上香可明日再来。”
小喜摆摆手:“我们不是来上香的,是过来找人的,请问小师傅今日可有一行人前来贵寺赏梅?”
“寺庙今日一天都没有接待外客,更别说有人在此赏梅,几位施主可是找错了地方。”
小喜闻言回头看了林慕雪一眼,随后对小沙弥道:“小师傅可是记错了,我们是得了消息才来此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小喜还待要说什么,林慕雪制止道:“想来夫君今日未曾来此处赏梅,咱们先回去吧。”
上来时步履匆匆,下去时林慕雪反而放慢了速度,小喜小碧一人跟在身后小心的护着她,一人帮她撑着伞,本是想前去搀着她,可林慕雪摆手表示自己慢慢走就可以,心里没有记挂的事,自然不用因为走得火急火燎怕摔了跤,也能看一看这山路两侧的风景。
山路湿滑下一坎石阶时没走稳右脚不小心滑了一下,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疼痛,小喜小碧急忙上前查看,小碧将手中厚厚的布包掂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将人扶过了过去。
林慕雪看了眼被垫在湿漉漉石头上的布包,没有阻止坐了上去,见两个丫鬟如临大敌般的看着自己的脚,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声音极低的开口:“我好像走不下去了。”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两个丫鬟说的。
脚踝上红肿一片,两个丫鬟看得红了眼眶,却也知道这山上再多呆下去只怕会将人冻伤,小碧对林慕雪道:“奴婢背小姐下去。”
林慕雪长吁了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沉静,看着还有一半的路程摇头:“要是你背我只怕咱们都回不去了,你去林府找人过来。”
两个丫鬟虽然比普通女子身体强壮些,平地还罢这种湿滑的山路背个人走下去只怕会摔做一堆。
小碧也明白要自己背小姐下去只怕够呛,摔了自己没问题可别再摔了小姐,当即嘱咐小喜照看好小姐,快步往山下走,至于为什么是去林家找人而不是去陈家找人,小碧是问也没问。
小喜撑着伞站在风口为林慕雪挡住风雪,主仆二人就这般安静的在山间等人过来,平时多言活泼的丫鬟罕见的没有开口说话,静静的守在一侧。
在林慕雪浑身都快要冻僵的时候,有几人正快速的往这个方向走来,听到动静小喜惊喜的喊到:“是小碧带着府上的人过来了,奴婢看那打头的人好像是少爷!”
果然,来人正是林慕雪的兄长林霄存,见他带着人一脸寒气的走到林慕雪跟前,也不说话就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林慕雪当然知道她兄长这模样是气得不行了,她兄妹自小二人关系就好,林霄存更是对林慕雪这个妹妹看重得很,见她这么大冷天带了两个丫鬟就来山上千里送鹅毛,连送鹅毛那人在哪里都弄错了,自己在这山间受冻不说还伤了脚,他哪里会不生气。
这不听到小碧那丫头来林府喊人,正好他今日沐休在家带着人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家中母亲听后也是急得不行,好不容易将母亲劝住了没跟过来,他父亲大人这会还在山下的马车内等着他将人带下去。
林宵存本想再晾一晾这丫头,可架势还没摆多久,就听到面上被冻得苍白的林慕雪抬头对着他轻声开口:“哥哥你背我回家吧,这里太冷了。”
林霄存从来没听到过妹妹如此脆弱摇摇欲坠的模样,她自幼跟着父亲念书跟着母亲学习刺绣,耐得住性子从不喊苦喊累,小时候自己贪玩为了避免父亲的责骂把她一道带出去,磕了碰了也是坚强得很。
这一刻林霄存怎么还能硬得起心肠,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背在背上,步履沉稳的往山下走,那个布包就那么孤零零的落在了石头上留在了山间无人去拾起。
林慕雪在兄长宽阔温暖的背上被冻僵的身体恢复了不少热度,小声的和林宵存说着话,林宵存气早就消得差不多了,却还是硬着声音开口:“你别解释这么多,想想呆会怎么和父亲讲,他陈家的奴才如此欺主,也不知是谁授意的,这事儿没完!”
林慕雪有些吃惊的道:“父亲也来了吗?”
“他和母亲听到报信后可是担心得不行,安抚住了母亲父亲这才跟着一道过来的。”
林慕雪羞愧得不再言语,反倒是林宵存又道:“不说咱们家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是以前也没有我林家的女儿嫁到别人家受丈夫冷待,甚至被奴才欺瞒的道理,你在他们家受了这么久的委屈,怎么也不知道回来说一声呢。”
“我没有受委屈,平日里婆婆待我很好,家中的奴仆在我跟前也规矩,至于夫君,夫君他可能只是不喜我,是我自己一腔情愿得太深才会有今日之事,日后定不会再发生此等事。”
两人边说着很快就到了山脚,一辆颜色低调朴素却庄严的马车停在一侧,马车周围守着不少侍从,不远处迎着风口站着一位穿着深青色鹤氅的男子,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上满是经历风霜的沉静和内敛,整个人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难以企及的威压。
林慕雪从兄长背上下来,朝男子喊了一声:“爹爹。”这一声包含了无限委屈,还有孺慕。
林父听到声音面上不动声色,不急不缓的走了到二人跟前,林宵存对男子恭敬的喊了一声:“爹。”
林父对他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转向女儿,看着女儿冻得青紫的面容和泛红的眼眶,脸色柔和了下来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啊......”语气无奈又充满了宠溺。
林宵存叹服的看着一副慈父模样的林父,来的时候脸色可不是这样的,他还以为会好好顺斥他妹妹一顿,结果就这么喊了一声,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出口。
马车一路驶回了林府,马车内父亲面容平静的吩咐管家去陈府报信,林慕雪安静的坐在一侧煮茶,将煮好的茶给倒了一杯给林父。
林父接过慢悠悠的品了一口满脸赞赏:“我儿的手艺愈发的出色了。”
林慕雪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许久未曾给爹爹煮过茶,手艺生疏了不少。”
马车外骑马而行的林宵存凑近了车帘处好奇的问道:“茶泡出来不就是那个味吗?哪里能尝出好坏,慕雪你给我也倒一杯,让我也试试好茶是个什么味。”
林慕雪正准备给他倒一杯,林父摆手制止,语气淡淡的道:“一杯只怕他尝不出来,你将整壶都递给他。”
林慕雪压着笑意将火炉上的壶递出了窗外,林宵存也没奇怪怎么拿出来的不是茶碗是还冒着热气的茶壶,不客气的一把接过对着壶就灌了几口,喝完后只觉得浑身暖和了不少,笑着对马车内道:“还是妹妹心疼哥哥,知道一杯茶填不了我的口,不过这一壶下去我也没尝出这茶除了烫了一点和平时的有什么不同,都是一个味。”
这下林慕雪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对林父道:“兄长这个喝法也不能说不对,有人用舌尖品茶自然就有人用口喝茶,反正最终都是下了肚的。”
“我儿说得对,只不过可惜了这壶茶。”
“女儿回府再为父亲煮上一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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