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假日的超市结账处排起了长队，等了好半天，林铛的购物车才排到第一个，推车的人是林玄，但她先一步卡到了购物车前面，把里面早就分到“三八线”一侧的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收银台上，说：“先结这些。”
收银员抬头看了看他俩，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看不出是兄妹还是情侣。若说是AA制，也分得过于仔细了，收银台上放着一些零食，而购物车里还有，显然真的是精心算过的。大概是闹别扭吧。
感觉到收银员的目光，林玄耸了耸肩膀，露出一个调皮又无奈的笑容。
各自结完账，一人提了两袋子东西走出超市，林玄朝林铛勾勾手指：“分我一袋吧。”
“不用，我提得动。”
“帮女生提东西这件事与我们的关系无关。”
林铛琢磨了一下，也对，于是毫不客气地将更重的那袋交给了林玄。
俩人坐地铁回家，准确地说，是回林玄的家，一路上林铛始终丧着张脸。最后林玄不得不提醒她：“今天好歹是你妈妈过生日，你也喜庆点啊。”
“是啊，我妈妈过生日，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啊？”
想到这里林铛就更生气了，嘴巴噘得老高。林玄忍不住笑起来：“你要相信你妈妈的眼光嘛，我爸人超好的。而且我爸虽然现在有点发福，但年轻时也是帅哥啊，不信你看看我！”
“你要点脸！”林铛毫不留情地用手肘怼他。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林铛的妈妈和林玄的爸爸在谈恋爱。林铛的亲生父亲在她小学六年级因病去世，一晃过去那么多年，她也想有人能照顾妈妈。只是知道了对方也有一个孩子时，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作为独生子女的一代，林铛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会有兄弟姐妹，就好像一直以来独属于自己的爱要分出去一半。
带着这种心情，四个人第一次见面，当林铛发现即将成为自己哥哥的人是林玄时，她震惊到拍案而起：“怎么是你？！”
更可气的是林玄一脸茫然，脱口而出：“你是……谁？”
两个家长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走，下车。”
地铁开门的瞬间，林玄拽着林铛匆匆忙忙跑下去，下了车林铛才反应过来，还没到他们应该下的站点。
出站是一条地下商业街，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堆的娃娃机，林铛一下就明白林玄想干什么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然而林玄夹娃娃真的是一把好手，两下就夹起一个，林铛的注意力还是不争气地被吸引了过去。
林玄换着机器，大大小小夹了五个娃娃，一个一个往林铛的臂弯里码：“五换一，咱俩的过节能不能翻篇啊？”
他真的长了一张无比正派的好脸，眼睛不笑时也是月牙状的，显得脾气特别好。加上个子又高，肩膀又宽，一眼看上去真的是可靠大哥哥。即使林铛第一次见面时就是被他这副样子坑了，在他认真的目光下还是泄了气。
“反正……”林铛嘟囔着，“我是不会叫你哥的。”
“那没事，一个称呼而已。我爸都说了，你可以一直叫叔叔。”林玄满口答应，一下就变回了吊儿郎当的姿态，伸手揽她肩膀，“咱俩的事慢慢算，不急！”
“谁跟你咱俩！”
林铛抖动肩膀，甩掉他的胳膊，语调却开始上扬，怀里的娃娃自始至终抱得很紧。
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娃娃机跟前，只是那时候林铛还在读高二。当时她特别喜欢蒙奇奇，在那台没剩几只的娃娃机里，有一只穿着兜帽衣服的蒙奇奇玩偶特别讨她喜欢，她就锲而不舍地只拿那只当目标，投了好多钱进去。可是娃娃少的时候本就难抓，加上她和随行朋友都真的不会，所以一直失败。
正当林铛烦躁时，背后响起一个跃跃欲试的声音：“我来！”
她回过头，就看见一个高高大大，长得不输选秀小爱豆的男生浑身上下散发着“交给我没问题”的自信。那个人就是林玄。
当时包括她的朋友，都自然而然地认为林玄是来帮忙的，于是侧身任他挤到了娃娃机前，还给他加油鼓劲。结果咧，林玄真的把那只蒙奇奇抓上来了，林铛开心得蹦跳尖叫，声音还没落地，他拿着蒙奇奇就走了。
就……走了。
他走得太轻易，连句寒暄都没有，以至于林铛和朋友反应过来时，人都已经走远了。刚开始她还劝自己说，毕竟是人家抓的，归人家也是应该的，后来被朋友一语点醒——钱可是她投的啊！
虽然过后林玄解释说当时是真的忘了这码事，还以为是自己投钱抓的，娃娃也是随手送了人。但林铛活到十七岁就没吃过这种亏！
然而天意弄人，这个截和她最爱的娃娃的人就要变成她的哥哥了，虽然是“半路”哥哥，但终归是要写在一个户口本上的人。晚上林铛的妈妈过生日，四个人在家里吃大餐，倒也和乐融融。
“来、来、来，碰个杯。”林玄先一步活跃气氛。
空气似乎有一秒钟的凝滞，林铛感觉到妈妈和那个即将成为她继父的人都很在意她的反应，她抬头瞟了林玄一眼，随后举起了杯子。
两个人先碰了一下，四个人再碰，气氛一下子就像一家人了。
2.
林铛今年高三，而林玄大二了。林玄的大学非常好，是林铛想都不敢想的。不过对于成绩一般般的人来说，高考反而更让人紧张，稍有不慎，结果就是天差地别。
所以，虽然两个家要并成一个家，有很多琐事，但谁都用不着她，她就好好上学就行。林玄的大学离家挺远的，但好在有高铁，四个多小时就能到，他常常在没课的时候回来帮忙。
高三的午休时间特别短，基本没空出学校。实在不想吃食堂的饭，就只有门口的几个小摊可以选，把钱从栅栏中间递出去，对方把一次性饭盒递回来就可以了。林铛往常也是这样的，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午休她刚走到校门前就听见有人喊她，她抬起头就会看见林玄站在外面。
“阿姨新做的饭，我给你送来点。”林玄把袋子从栅栏中间塞给她，“没想到你饭量挺大啊，饭盛得比我都多。”
林铛的“谢谢”卡在喉咙，硬是没说出来。
“加油啊，争取当我学妹。”
“分太高了……”
“努努力嘛，不是还有几个月呢！”
到这会儿林铛才想起说：“谁要当你学妹啊！我可不想天天看见你！”
“行，我走了啊。”林玄笑着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是看他特意跑来一趟，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林铛还是出声叫住了他：“哎……我的卧室装修得怎么样了？”
“照你的要求装修的，放心吧。”
“叔叔没嫌我麻烦吧……”
“没有，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你不好意思跟我爸说，你就跟我说。跟我，你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吧？”
她当时跟林玄赌气，说自己的卧室一定要比林玄的大。她其实就是过个嘴瘾，没想到的是，原本继父和妈妈的计划是把书房改出来给她，听她说完，决定把林玄的卧室重装给她，让林玄搬到书房去。这样一来麻烦得多，可要求是她提的，她也不好再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林铛并不是个本性刁钻的人，暗地里也怕林玄生气，听到他这样说才放心。
不仅放心，甚至还有点得意。
林玄走后，同班女生买完饭和她一起往班里走，忍不住八卦：“刚那人是谁啊？”
“我继父的儿子。”
“那不就是你哥？”
林铛眼珠滴溜溜转，含糊地说：“嗯，算吧。”
之后一段日子只要林玄回来，就会过来给林铛送点吃的，赶上周末也会帮她看看功课。还没彻底搬家，林铛和妈妈也还住在自己家，每次林玄要走，妈妈都会让林铛去送送。到车站也就五六分钟的路程，说不了多少话，基本上都在没营养地斗嘴。可即便如此，每次自己走回去的时候，林铛都莫名觉得有点冷清。
“他们什么时候领证啊？”林铛不好意思问妈妈，就故作随意地问林玄。
“我哪知道啊。”结果林玄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暗示，抬手按她的脑袋，“怎么？等不及要当我妹妹了？”
“你自我感觉会不会太好了点！”
其实对于林玄来说，多个妹妹的感觉更加奇妙。和妹妹的相处，自然而然就和其他女生不一样，更放松，更不计较。一方面他变成了哥哥，变成了应该更成熟一点的人，但另一方面，他却愈发像个小孩子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妹控属性的。
就这样一直到离高考只剩两个多月，妈妈终于对林铛说已经跟叔叔领证了。那时候叔叔家其实早就装完修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拖了这么久。
林铛搬去叔叔家的第二周，妈妈突然告诉她，他们要去度蜜月，与此同时林玄突然请假回来陪她了。她嘴上埋怨着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一个人过十天半个月也没问题，但看到林玄到家后还是偷偷有些开心。
只是林玄也并不会做什么家务，更别提做饭了，叫了两天外卖之后，他开始照着菜谱研究。等到林铛放学回家，看见一桌子一言难尽的东西，她的筷子悬在半空，不知道该落在哪里，不禁要问：“说实话，我妈是让你回来盯着我念书的吧。”
“别这么说嘛，我很努力了，你好歹尝尝，提提意见，明天我再改进。”
还有明天？！林铛除了酱油味什么也尝不出来，愈发觉得林玄的一脸期待像是在整蛊她，她无奈地问：“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说什么时候啊？”
“她没说啊，”林铛没想到他会反问，后知后觉，“你也不知道？”
林玄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故作不经意地说：“也许是看心情呢。”
到了此时，林铛多少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可她没有想得很深，毕竟吃下这碗饭就已经很需要勇气了。
3.
只是纸里包不住火，半个多月过去，妈妈音信全无，就算林铛心再大，也知道出了问题。她拿出了自己的撒手锏：“你要是不和我说实话，我就不参加高考了。”
“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考试，”林玄第一次收起了玩笑的神情，特意半蹲在她对面，以一种仰视的姿态对她说，“我特意请假回来，连期末考试都不管了，就是为了陪你到高考完。”
“然后呢？”
林铛突如其来的接话，让林玄愣了一下：“然后什么？”
“然后你就不用再管我了，是吗？”
眼前的林铛就像是迷路的孩子，有一半是不解，另一半是担心自己被丢下了，举手投足间透露着让人难以忽视的脆弱。林玄自始至终不支持大人的做法，可他也劝说不了，所以他主动请缨担下这一切，这样即便最坏的事情发生，林铛至少有个怪罪的对象。
“我向你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我永远都随叫随到。”
他伸出两根食指戳在林铛嘴角上方，向上推出两坨苹果肌，露出两颗虎牙，然后夸张地说，“啊，笑起来真丑，还是别笑了。”
林铛本来想哭的，硬是被他逗笑了，抬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他蹲着本就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人都笑起来。
那两个月，林铛的妈妈和继父都没回家，她始终和林玄相依为命。她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可她竟然不敢再强势追问，她怕结果是她无法面对的。于是她将头埋在林玄堆的沙子里面，安慰自己说，也许妈妈真的是去过二人世界了，也许这只是对她独立生活的考验，等到考完试一切都会好了。
她就这样度过了高考，发挥还算正常。最后一场结束，林铛一出考场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林玄，他站在一群翘首以盼的爸爸妈妈里格外显眼。他没有问一句关于考试的事情，而是开开心心地说：“你想吃什么，随便说，我请。”
不知是不是彻底放松的缘故，这顿饭林铛吃得特别爽。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林玄却食不下咽，有件事他必须得开口了。
“等一下！”林铛埋头剥着虾，头都没抬，却刚好卡在林玄开口的瞬间，“有什么事等我吃完这顿饭再说。”
林玄的心紧了紧，原来林铛什么都明白。
“来，我给你剥。剥个虾这么慢，真是的。”
整整一盘子虾，林玄都剥了出来。他随剥，林铛就随着吃。以前她总觉得让别人帮忙剥虾剥蟹的女孩很矫情，但转念一想，这是她哥，妹妹使唤哥哥，天经地义。
虽然林铛一声“哥”没叫过，但她心里早已经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