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茫,秋风瑟
“公子喝茶吗?”
那台下的人“唰”一下收好了折扇,青衫长袍,薄底棉麻鞋,黑发高束,露出颀长的脖颈,束发的灰色麻带垂到颈边,慢悠悠亲吻着堂外传来的风。
那人用纤细的手指敲了敲木桌,抬起清亮的眼眸,嗓音脆生似枯茶碾碎,却干净的令人回味。
“一份龙井,一碟花生。”
“好嘞。”
话毕,小二便去了柜台后,朝里面吆喝着:“一份龙井,一碟花生!”
伴着台上“啪——”的一声惊堂木落下,台下的掌声也如雷霆响起。
只见台上那人藏衣长衫直直落地,领口紧贴着脖子,修得背脊挺拔,身形直朗,一头清爽的短发,单手背在身后,一双深邃如琥珀的眼眸,扫过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声音如霁月升空,照亮人们的胸膛。
“今日咱来讲一讲英雄好汉柳长倾的故事。”
一只手拿起竹板,轻敲一声,说道:“话说这柳长倾,乃东阳旧馆穷秀才。寒窗十六年,是年年赶考年年不举。看锅碗瓢盆叮当响,衣衫褴褛难饱腹,又年近三十无所为。上有老母扛破馆,下有姊妹卧茅屋,独独执着功名不可得。
时逢大清败落,科举一夜废,柳长倾红眼烧藏书。什么四书,什么五经,什么八股,什么礼与度,什么民与君,统统烈火焚成灰。你瞧他热泪一趟流,十几年光阴白白废,道是迂腐不通世,才学假埋心。却恰是日夜读书为旧制,悬梁刺股求仕途。到了成空也怅然,唯此罢了。
再望老母年已高,姊妹近成人,着即接了东阳旧馆,请了个说书人,瓜子花生涩茶酒,身着布衣四处跑,听一听古今异事,挣一挣茶钱生存道。”
这一段一气呵成,声色并茂,动作流利,一个抬手唆起了竹板“当”的一声顿住。
“好好!”底下人拍手叫好,台上人“当当当”的竹板续打,又一声堂木拍桌,禁声后又继续道:
“民国初期新气象,茶馆宾客满堂座,瓜子花生嗑一地,茶水汾酒难续满。但好景不长,战事起时,茶馆无人来听古,东阳之地人心惶,只想着无灾无难屋里待。
那柳长倾心急如焚,眼见着茶馆再败落,惆怅若失。
怎么着?总不能卖了地皮,坐吃山空穷一生吧?
再看老母发霜白,身骨年年不如一年,于是重操了祖宗业,秀才做起了厨。改开了包子面馆,什么古今异事,惊堂竹木,英雄好汉,都同书墨功名禄,付之炊烟中。
...
长街茫茫,秋风扫地,长倾立在门庭外,一声吆喝,却迎来了豺狼虎豹外侵兵。酒水面食小咸菜,白米淡粥油炸饼,剿个空空如也,老母哀嚎于地,姊妹衣衫褴褛哭清白,长倾抖手拭鲜血,目随长枪黄帽奸诈兵,凄凄惨惨把馆闭。
你道是个什么日头?是死人堆里出奇迹,烽火廊中求富贵?”
这一段暂罢,宾客摇头叹息,听着台上人一声长舒:“终是——老母熬到头,一叠草席送秋山,坟前姊妹泣,放眼望寒冬。如此而已。”
此处,台下起了抽泣声,众人纷纷露神伤。
此时,那青衫长袍的人“啪”一声将折扇拍到手中,震住了台下一众听客。那人缓缓起身,面带笑意,在台上人惊怔的目光中,来到了他的面前。
清声道:“下一段,我来讲。”
明清亮眸,宛如冬风彻骨。
他看着眼前的人,在底下的议论声中,抬手退步,道:“请。”
那人回礼点头,将折扇背后,拍一拍惊堂木,目扫尘风,缓声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