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望,勿忘!(2)

2017-10-10 23:52:16

长相思

“因为你是读书人啊,读书人的手金贵着呢,可不能碰这些脏活累活……”

陈望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指间紧紧捏着那片奇楠,嘴唇微微颤抖,在回忆中慢慢地闭上了双眼,眼角处隐隐约约有了泪痕。

时值深冬,隆冬大雪时节的雪即便是拂了还是会落满肩头,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些落雪。

陈望。

望,取月满之名,日在东,月在西,遥遥相望。

这位当之无愧的年轻储相缓缓地睁开眼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找到好人家了吗?”

就算没有,也千万不要再等了。

如果嫁人了,应该也会是找一个比自己更懂得珍惜你的读书人吧,你肯定还在怨恨我这个负心人吧?

他不知道的是,渡口边的良人还在等着他,只不过曾经是站在渡口翘首以盼,如今却是躺在芦苇丛中,唯一不变的就是会永远等下去。

……

夜色深深,灯火依旧朗朗,汇聚了整个太安城所有俊彦豪杰的欣然亭聚会只剩下十余个人了,京城皆知素来滴酒不沾的陈望很反常地留到了最后。

范长后与吴从先已经下完棋,后者与一帮朋友乘兴而归。到现在还仍然逗留亭中的人物都是太安城官场上的新贵,也愿意放下脸皮去跟陈望这位中枢高官套近乎。不过大家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读书人,哪怕喝多了,闲谈举止仍然丝毫不减文人习气,再加上陈望也不是那种喜好拿捏架子的人物,与他们相处得也融融洽洽。

最后,不知是谁似乎仍意犹未尽,花了点银子喊来了在此次聚会中“走场”挣钱的一位乐家唱曲女。那女子怀抱琵琶,不抹脂粉,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可在灯火摇曳之中,也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意味。

这名窈窕女子,端坐在亭外一条备好的小凳上,弹抹琵琶前,快速瞥了一眼亭前坐在蒲团上的众人。

这一伙十来人,大多坐在阶上的蒲团上,台阶有高下之别,最高处坐着两个并肩的年轻男子。她能猜出既然这些人能够出现在欣然亭中,而不是跟大多数士子那般离着亭子老远,那么应该就是今日京郊宴饮中最有地位的那类人物了,是泱泱太安城真正的大人物。就算今日不是,以后也肯定是。

思绪所及,她有了片刻的失神,她突然很好奇这些等待自己琵琶声的年轻公子们,若是穿上了官服,进入了朝堂之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那个雇佣她唱曲的公子,就坐在台阶低处,此时笑着柔声提醒道:“姑娘,该起声了。”

她俏脸一红,神情略显局促慌乱,轻声道:“公子稍等片刻,容奴婢试音一二。”

听着女子轻轻捻动琵琶的弦外之声,跟陈少保并肩而坐的范长后微笑道:“是我们祥州那边典型的江左吴家技法,以下出轮见长,音不过高,节不过促,舒缓有度,不比北方的大弓饱满,但亦有一番独到旨趣,因此曲目也是多江南风韵的文板小调。酗酒过后,听上这么一曲,的确舒服。”

陈望笑着点头,轻声道:“我是到了京城,才晓得琵琶一物原来在我家乡那边,还有个马上鼓的说法。当年我只是个寒酸书生,没能去边关游学,说来惭愧,哪怕就是想要附庸风雅,也只有贻笑大方的命,所以这么多年就很识时务地不太参加宴饮集会。别人说我不好养望之事,那真是抬举我了。”

“词曲名,女儿红,是说那江南水乡的江南酒和那江南的女子……”那女子嗓音清脆的曲前念白声响起。

范长后轻咦了一声,笑道:“巧了,说的是那女儿红酒,我家乡自古便有此风俗,家中有女儿诞生之时,便会埋下一坛酒,饮酒之时便是女子出嫁之日。除此之外,也有状元红,则是家中男子考取功名时,方才取出宴客……”

然后范长后扭过头突然发现身边的陈望好像自曲起时就有些神情恍惚。

“一分米黍气绕梁,两分流水天微凉,正值三分杏花香。一声春雷埋一坛,过了十八年,女儿红,女儿笑,女儿娇,新酒变陈酿,小娘在等披红妆……”

曲中的那名女子,等了很多年,仍是没能等到那位远在他乡的公子,而她也没有为其他男人披上红妆,就那么死了。

按照习俗,若是家中女子未曾出嫁便夭折,那一坛女儿红酒便会称作花雕,也要取出来喝掉的。

曲中末尾,说那位公子最终返乡,虽然已经高中状元,但却只能在坟头独饮那坛花雕酒。

最后一道琵琶声收尾,范长后睁开眼睛后,这一次他已经从陈望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曲终人渐散。

根本不用范长后请求,就有人主动借了这位黄门郎一匹骏马。范长后骑上马的时候,无意间转头,看到陈望站在亭外,似乎跟那唱曲小娘说了一句话才走向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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