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从城里买了新衣服踏上返乡的班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车上的人并不太多,有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大姐引起了麻木的注意。这女人实际上是车上的售票员,她在车厢过道旁的邻座坐着,不停地与司机拉呱,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说到高兴处,便有些夸张地旁若无人地咯咯笑起来,看着旁边的人也跟着快活起来。
中年大姐顾盼流波的眼神落到一身新衣的麻木身上,笑呵呵地问:“这位大兄弟是哪个村的?这身打扮莫不是要去相亲吧?”
麻木嘿嘿一笑,脸色倏地绯红,让人一下子猜中了心事,穿着身新衣服倒让他变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哦,我是苦楝洼子村的!”麻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哟!光棍村呀,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女人心直口快,证实了之前麻木不好意思的原因,“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她接着说道。
“我在家是开麻木的,这一带许多人都坐过我的车。”麻木平静地说。
“这就是了,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中年大姐拍了一下大腿,接着又问,“看大兄弟的年纪,还没成亲吧?”
“是啊,家里正托人提亲呢!”
“嗳,那可巧了!我有一个表妹,住在田畈村,与你一般的年纪,花朵一样的人儿,现在还没有找人家,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千挑万选的,任凭说媒的人踏破门槛,可她就是没有一个中意的!我看大兄弟一表人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我表妹介绍给你!”中年大姐言语恳切地说。
“可……可是,我答应我爹明天去看亲的!”麻木嗫嚅着说。
“别犹豫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这可是天赐良缘,年轻人寻找爱情,就不要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要不,现在你就跟我去见我表妹一面,一准你一见钟情!成了好事,将来别忘了我这个月老就行!唉,谁教我是个热心肠的人呢?”
见麻木还有些踌躇,中年大姐显示出善解人意的一面,她说:“‘成不成,十八盆’,退一万步说,你们今天见面,彼此看不上对方,真的没那缘分,好说好散,也不影响你明天再去相亲嘛!哎,我不诳你,我表妹真的是一个人见人爱标致的姑娘哟!”
麻木本是一个少主意的人,听了中年大姐一番绘声绘色的介绍,心里便活泛开了。看眼前的大姐,相貌身段都不错,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想必她的表妹也不会差到哪儿去!麻木这样想着,那个未曾谋面的想必天仙一样的女孩,在他头脑中一下子变得活色生香了。麻木暗暗攥了一下拳头,嘴巴抿了一下,下定了主意。他借过中年大姐的手机,给家里拨了个电话,告诉他父亲,自己今天跟城里的同学聚会,晚上就不回去了。电话那头,马老爹有些意外,噜苏了几句,嘱咐他明天早些回来,别耽误了相亲的正事。
——3——
中年妇女打了一通电话,通完话,她眉开眼笑地对麻木说:“大兄弟,这事妥了,还真运气了你,我那表妹赶巧今天在家,再晚两天,她又要出门打工了呢!”
麻木听了,心中暗自庆幸,想来这也是一种缘分了。
中年妇女忽然想起什么,她露齿一笑,说:“瞧,咱俩谈了半天,也不知大兄弟怎么称呼?”
“我姓马,马子穆!”麻木连忙说。
“呃,小马!”中年妇女说,“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柳,我那表妹姓张,学名秀丽。你就喊我‘柳姐’吧,这样显得不那么生份!”
“哦,这样好,柳姐说的是!”麻木说。
到了镇上,天色向晚,柳姐跑的这趟车已是末班,她与司机简单地交流了几句,问明了第二天发车的班次与时间,转而对麻木说:“小马,咱们走吧!”
麻木先前已听柳姐提到,那张秀丽家住田畈村,知道那个村子离镇上也还有一段路,正踌躇怎么去田畈村呢,柳姐已从车站里推出一辆踏板摩托车。
麻木在路边的水果摊上买了两斤苹果,两串葡萄,塑料袋提着过来。柳姐说:“客气啥?” 麻木说:“没什么,接下小孩子!” 柳姐发动摩托车,麻木坐上去,一路奔田畈村迤逦而去。
晚饭是在柳姐家吃的,饭桌上麻木第一次见到了柳姐的表妹——那个名叫张秀丽的女孩。女孩个子不高,小巧玲珑的,看上去很秀气;她剪着齐肩的秀发,头发金黄,显然是染过的,这似乎是这一带外出打工的女孩流行的时髦的发式。柳姐介绍两个年轻人认识时,张秀丽有些忸怩,她的眼睛不时在麻上身上偷觑,又旋即移开,杏眼梅腮上凝着星星点点的红晕。
“你好!”她柔声说。
“你好!”麻木回应道,也是一脸绯红。他平时很少与女孩子接触,联想到对方可能就是自己未来的媳妇,便更加局促不安了,言谈举止中透出几分慌乱。
率先打破尴尬气氛的倒是张秀丽,她极尽地主之谊,显出落落大方的一面,她主动给麻木斟了杯酒,搭讪寻问他个人的一些情况。
麻木受宠若惊,两个人很快找到了双方都感兴趣的一些话题,麻木聊得兴起,一时口若悬河,跟换了个人似的。张秀丽呢,以一种温和而饱含情愫的目光注视着麻木,不时夹一两口菜,细致地嚼着,听到高兴处,拿纤手捂嘴“吃吃”地笑。席间,柳姐借故离开,酒桌上只剩下这一对青年男女了,两人很快窃窃私语,有一种相见恨晚、郎情妾意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