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娘养的,都他妈的怨你,累得老子吃不好睡不好,就你这样的还要我们一帮人来伺候,屁都不值还敢说自己是反贼,我反你妈的狗屁!”
众人都在气头上,又不敢对上面发作,此时这番叫骂,便如一颗火星撞进了柴堆。好几个牢子跟着聚了上去,指着那姓秦的一顿臭骂,越骂越难听,却还嫌不过瘾。姓秦的却如同闭耳不闻,脸上没有一点反应。几个人眼见被人无视,更是恼怒,其中一个顺手抄起了旁边的马桶,将众人的小便对着监房浇了过去。
姓秦的闪躲不及,全身上下被淋了个透。我心有不忍,却知众怒难犯,须得让他们泄泄火,拉住了正欲上前的张小蛋,终是什么话也没说。众人大笑,泼尿的那个牢子更是自鸣得意,将马桶就地一扔,“呸”了一声。
姓秦的缓缓抬头,嘴角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那泼尿牢子见他有所反应,想听他讨饶,便凑近了门栏。
姓秦的嘴唇微张,声音还是听不分明,那牢子又往前一步,嘴里骂道。
“大点声,爷爷我听不……”
“清”字正要出口,姓秦的眼中精光大盛,一个欺身便到了门栏边,那牢子没等反应过来,下阴已挨了一脚,整个人向下一倒,那姓秦的紧接着左手一扬,右手顺势画了个圆,隔着牢门,双手间的铁链已勒住了牢子的脖子。
其余几个牢子这才反应过来,不约而同连退两三步。我也登时醒悟,大叫一声“来人”,自己带头逼了过去。旁边两名守卫也立刻拔出刀来,只见那姓秦的双眼圆睁,朝这边一瞪,神色甚为冰冷。手上力道又同时加了两成。那牢子被勒得满脸通红,眼中满是惊惧,两只手紧抓着铁链,只发出“呃……呃啊……”的声音————竟连“救命”二字都喊不出来。
我与两个守卫面面相觑,我咬咬嘴唇,与这一直安稳沉默的囚犯目光相接,脑中这才回想起狱丞所说“伤折了二十几个”这句话,顿时觉得头皮发麻,生生将脚步停了下来。
04 名字
“大侠,且慢动手,有话好说。我这班弟兄都是一根筋,只是在气头上,绝非有意冲撞。”我尽量用清楚平稳的语气说道,同时冲周围众人扬扬手。几名牢子会意,连忙从门口退开。我也带头往后退了一步,以示罢手。只是姓秦的似无动于衷,那被勒住的牢子脸色转紫,眼珠开始上翻。我又气又急,却是无计可施,眼见那牢子就要性命不保。
我一跺脚,恨声道:“就这么杀了,有什么意思!”
姓秦的眉头一皱,终于开口:“什么意思?”他这一说话,手上力道不自觉弱了几分。那牢子咳了两声,终是顺了口气进去。
我心下稍缓,道:“大侠武功盖世,我这弟兄在您面前不过是只蝇虫。捏死只虫子易如反掌,却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看看这虫子怎么磕头认错,再不然,用些尿液浇浇看看,这才过瘾。”
姓秦的不置可否,冷眼看了看手下的牢子。我又赶紧说道:“这虫子被吓破了胆,为了让您消气,以后还不得好酒好菜伺候着?这实实在在的供奉,不比现在就捏死舒服,您说呢?”
“啊呼……咳咳咳……嗯咳。”那牢子呼吸顺畅过来,呛了两口气,微微喘息着,他试探性地往上看了一眼,姓秦的两手一松,并不言语。牢子小心翼翼地把头从锁链间缩出来,随即连滚带爬地朝我这个方向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大腿。
我踢了他一脚,他一抬头,只见我鼓着眼珠子瞪着他,口中叫到:“还不赶紧给大侠认错!”
牢子心有余悸,应声朝那姓秦的跪了下去,边磕头边说:“小的该死,小的嘴欠,多谢大爷饶命,多谢大爷饶命!”比见了他爹还要恭敬。我又用手在鼻子前摆了摆,那牢子登时醒悟,又赶忙道:“小的这就去给大爷打水。”
那牢子打来了水,又生怕再被制住,站在一边犹豫着,我只好接过,替他送了过去。用水清洗过之后,姓秦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我这才松了口气,只见姓秦的站在原地,我又装模作样地说道:“别忘了,以后每天给大爷送些好酒食。”那牢子连声称“一定一定”,我顺势把牢子拉起身来,招呼大家“没事没事,都散了吧”。
我正转身,却听得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等等,你,你叫什么?”
我心中一凛,转头赔笑道:“大侠应当知道的,都管我叫老猫。”姓秦的一双眼却直勾勾盯着我,一时间,我笑容僵在脸上,觉得有些尴尬。
“我知道。”姓秦的脸色显得很庄重,“我问的,是你自己的名字。”
我一怔,不及深思他的意图,而那个已很久没人叫过的名字,一下涌到了我的喉头:“韩苗。”
“苗?”
“呃?哦,树苗的苗。”
姓秦的在嘴里来回念叨了几次,听得我背脊有些发凉。最后冲我点点头,嘴角微斜,仿佛在对我笑。
“有点儿意思。”
我不明何意,只好笑笑,然后招呼一众人等散去。让他们今天回去先好好休息,迟些我再请客喝些小酒。又嘱咐他们,刚才的事情切莫声张,给自己弟兄都留些面子。方才退闪一边的几个牢子,脸上都有些惭愧,连忙跟那泼尿牢子保证,不会乱说话。那泼尿牢子惊魂未定,只感激地连连点头。这样一来,众人的火气早消了大半,一个个忙不迭告辞回家去了。
两个常值守卫自是不能离开,我又打发张小蛋去弄些好点的吃食,再多打些酒回来,让这俩大头兵好生吃喝了一顿。两人先前估摸着也有些紧张,此刻放松下来,多喝了两口,吃完之后到大门值勤,一左一右靠着打上了盹。
我这时才真正放松下来,只觉得这一天过得十分漫长,事情一连起了好些变化,这二十余日来的疲惫仿佛一齐朝我涌来,我抹了下脸,长叹一声。
张小蛋站到我身后,揉着我的肩膀,让我吃些东西。随即从篮子里拿出剩下几个小菜,摆上了桌。然后四处张望了下,又才偷偷从篮子里拿出一包东西,笑嘻嘻地递给了我。我让他打开,却是一整只烧鸡,拿荷叶包得严严实实————原来是他自己掏钱偷偷买的,藏着没让那俩守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