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桐的做法更为决绝。她彻底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断了一切朋友的联系,微信、QQ,电话,都把我们拉黑了。没有人知道她后来怎么样,去了哪里。
如今又是几年过去了。我们同学相聚时,很偶尔地,会说起她。她就像一个黯淡的影子,渐渐淡出我们的记忆。大家谈论她时,都无法理解她异乎常人的行为,甚至觉得她不可思议。比如她跟我们都断绝关系,比如她对安稳的纠缠。
我想起一句话:“不疯魔,不成活”。一个有这种身世的女孩子通常都有一种抵死纠缠的执着。
珊珊跟我说起,那时候的白马王子安稳跟若桐在一起是因为跟别人打赌。我突然想起安稳曾经惊恐地在QQ上对若桐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不要报复我……”这时候我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十足地冷酷薄情,不是因为他年少时的那个打赌,毕竟我知道他真的爱过若桐,不管初衷是什么。他的冷酷在于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明明深刻爱过,相互温暖过,有过美好的回忆,可是历过这些之后,他全然不念之前的温柔美好,把她想成一个丑恶的女人。我想,那时候的若桐必是心寒至冰点。她本是一个心地美好的女子,只是命运无情在那张原本底色鲜丽的纸上刻画了无数晦暗的笔墨,他却把她更推向黑暗的那边。
回头想想。这样做的,不也有我吗?还有其他的,曾经短暂陪伴过她的朋友们,我们不都或深或浅地相互伤害吗?这世界原本就荒凉。她一定是受不了这样刻骨的荒凉,所以干脆,断绝一切的连蒂,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从我们的世界消失,就当,从没有来过。
(二)钟艳
别人不喜欢你,并不是你的错。
“在吗?”
“在。怎么啦?”
“没事。就是突然很想你。”
然后,把手机放进背包里。没有再看。
你让我未语泪先流却无话可说。风霜太多已覆盖言语,时光相去,彼此中间横亘太多对方没有涉足的生命岁月,只有低低的一句:就是突然很想你。然后陷入苍白的沉默。
很想像以前那样跟你彻夜聊天,一起哭,一起相互安慰。你会骂我,数落我的毛病。可是你又对我说:别人不喜欢你不一定是你的错……
那时候的我多么地不安。我不可爱,没有人喜欢我,老师,同学,亲人朋友,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会一直不离开我。
只有钟艳,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
其实钟艳更多愁善感。旷课的日子里,她经常是卧在床上,面对着里面。起来的时候眼睛就红红的。钟艳很多病,而且吃了很多药,总不见好。我也陪她去看过几次医生。
钟艳有一个不曾见过面的男朋友。他们是因为打错电话鬼使神差认识然后在一起的,高中那段日子里,钟艳每天晚上下了自修蹲在宿舍门口的芒果树下跟他聊天,总是聊到三更半夜。我想,他一定给过钟艳很多温暖。
那时候钟艳教我写字。她写字写得特好,字体颀秀瘦削清丽飘逸,就像她这个人。而我的字是小学生的水平,稚拙潦草,估计是从来不写作业的后果。她教我握笔,教我如何下笔收笔,每一笔划应该如何勾勒,她说只要纠正写字习惯、形成规范优美的笔锋,以后每个字都能写好。然后我的字就写好了。
我也会为钟艳赋诗作词。在课上写好了悄悄传给钟艳,然后她看了就转过头远远地冲我笑。
那些颓废悲伤的时光里,也有过片零温暖感动的记忆,就像星星一样在人生的天空里闪着微弱的光。
高中毕业之后大家都散落天涯了。我去了深圳,而钟艳去了北方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市,跨了好几个省。
她的父亲兄长在那里,她跟着学做牙齿。
我打过电话给钟艳,发现她过得比我更难堪。她的病一直没好,连续吃药花了很多钱,而她并没有收入。她的父亲兄长从一开始的耐心花钱求医到后来渐渐不理不睬,干脆不给她钱买药,觉得是花冤枉钱。依稀记得读书时听她说过家里的事情,似乎是她的家人忙着打理生意,并没有时间管她。
我特别怕她出事!然而我也在学徒阶段没有工资,只能咬着牙从仅剩的生活费里抽出一半给钟艳汇过去,让她好好买药吃调养身体。
后来钟艳渐渐好了,生活上也宽裕了,还汇钱给我用。可是钟艳一直不太开心,在她父兄的羽翼下,她没有感到温暖,只是感到生冷的禁锢。钟艳想要离开,又怕被骂叛逆。之前的她一直充当着唯唯诺诺的乖女儿角色。她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朋友们都鼓励她离开。呵呵,如果当年她没有离开,那么现在的处境会不会美好一点?或者说,比现在更悲凉?
总之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钟艳最终跟了那个男生离开了父兄,就是高中跟她煲电话粥煲了两年的那个男生,他们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她们去了他的老家贵州,见了他妈妈,她在电话里幸福地跟朋友们诉说这些,而一直单身的我则狠狠地祝福她!我多么地为钟艳感到高兴!
我以为这是钟艳悲伤的终点。可是——
后来的暑假,钟艳让我过去找她玩。其实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考虑到钟艳所在的城市太远,便推脱了。钟艳继续找我,说给我介绍暑假工,她知道我没有钱,就说帮我买车票。这些我都相信。然而渐渐地我发现不对劲,钟艳的言语间不经意透露出一丝迫切,虽然她们还是说着笑,可是我已经开始警惕了。
这时我恨自己,恨自己去怀疑自己的好朋友,很多年来,我厌透了自己的敏感多疑隔阂不信任。钟艳是我最信赖的人,怎么可以怀疑她?
可是我抹不去这种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