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三陡的一个激灵,拎起地上的木头凳子疯了一样的扑了上去。
母亲的尖叫声自身后猝然响起。
【05】
老十三真正成为了街坊邻里左右口中挂上号的仵逆子。
16岁,和自己的父亲大打出手。
酒鬼父亲头上缝了4针,轻微脑震荡。
出院后酒算是彻底戒了,人似乎也有些变傻了。目光呆滞的望着酒铺门前的两个泥塑大坛子,在胡同口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自言自语的呢喃痴笑。
我能喝三瓶,真的。
老十三三板凳砸出了母亲供他读书的全部家底,还背了数额庞大的外债。
一夜之间,母亲的苍老如同盛夏倾盆大雨过后,屋后犄角旮旯肆意而起的杂草,面目全非。
往日笑着迎上门讨教豆腐脑方子的热心邻居街坊。此刻门窗紧闭,人心惶惶,老十三一家像引发瘟疫的热源,被深度隔绝在胡同的中心,贴上了具有明显鉴别标志的绕路而行和饭后谈资。
老十三以年级前二十名的成绩退了学。
父亲从此再没有和老十三对过话,掠过他的眼神从不做任何滞留卡顿。颤颤巍巍穿过青砖胡同的深处,像一只失了势的守家老狗,在大片阳光中,升腾刻画出一种不可逆转的老去轮回。
母亲的命运并没有就此改变。
男人之前的醉酒和之后的呆傻于生活相携的苛责重担,仅仅是多了一点并无人扰的相对幕静。如同清晨铺开的大片阳光,如同深夜幽静的老沉胡同,亦如平摊在碗里的清亮豆腐脑。
出摊,摆摊,收摊,长在心里的豆腐脑从未生出凉薄稀寡的世间味道,三轮车后撅着腚推车的瘦小身影,骨骼裂变,冻红的双手遭遇没有知觉的生冷铁皮,彼此用力。
有时摆摊遇到学校的同学,彼此从眼神的瞬间相对到低头装作忙碌的无视,中间隔了一个并不明朗的世界和发生,老十三身上布满油污的黑色棉袄与同学脸上潮红的愉悦在嘈杂的街道上,形成了彼此心理与色彩的直接对峙,无遮无拦,高低立判。
老十三从未自卑,却深陷自责。
母亲摸向他头发的手,有轻微的颤抖,好的并不结实的冻疮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重又裂开了口,有暗红的血丝渗出,像干涸水渠置于太阳暴晒下平铺一层的皱巴巴裂痕,深浅不一。
街上五花八门的早点铺子林立而起,各式各样的新口味豆腐脑,轻易抛弃了原汁原味的初衷,拥泵着安全便捷的快餐嚎头,将赖以为生的小摆摊晾在了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老十三十七岁的时候,离开了家,与理想无关,与生存攸关。
老母亲红着眼圈叮嘱说,想家了就回来,在外不要喝酒。
【06】
老十三只身去了离家几百公里的城市,灯火通明,车水马龙衍生出的短暂迷茫,像女人每个月的生理期,如期而至。
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如同老家镇里八九十岁老人起皱的浑浊眼睛,遮了一层缭绕的薄雾在里面。
白天出去找活计,晚上就蜷缩睡在桥洞下的老十三,入城第三天傍晚被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带去了夜总会,戴着漂亮白色领结,穿着金黄色马甲,当了服务生,管吃管住。
老十三管这个男人叫军哥,老炮一个。
老十三话出奇的少,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隐忍和压制,在一群抽烟,纹身,满嘴混社会肮脏口语的服务生中,像一只还未结实的东北虎,舔着幼齿,轻易不示人獠牙。
夜总会里穿着暴露的女人露着白花花的胸脯从身边经过,似笑非笑的直勾勾眼神,漂过他已经结实撑开的胸膛,留下了劣质香水的刺鼻味道弥漫开来。
老十三,第一次清晰了出台小姐的路数和味道,包括自己身上某处器官导出的难耐和燥热,像锤子一样激烈的叩打着内心深处勃起的欲望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