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人影一直伫立到天明。
3
我在宫里的生活出乎意料的顺利,我把这归于母亲和妹妹在冥冥之中的庇佑。
进宫第三年,我的身份从婕妤升为了淑妃。并在去年元旦生下一位皇子,风光无两。
无关是在前朝还是在后宫,我都是那个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宠妃无疑。
但我复仇的心愿始终未了。
父亲依旧在朝,继母王氏一族仍然兴盛,且有蒸蒸日上之势。
我如何不知道这是因为王氏借着我在后宫的势力?一个践踏了我这么多年的女人,反而还来厚颜无耻地沾我的光。真真岂有此理。
近日,那王氏的兄长官升一品,连我父亲都盖过去了。
我越想越气,手中莲蓬被我扯个稀烂。身边的宫女锦和连忙来劝:“娘娘快别剥这莲蓬了,仔细指甲……”
我把那撕烂的莲蓬一丢,挥手遣散身边的宫人,想在池塘边独自散心。谁知脚下的一块石头松动,失去平衡,差点栽到池塘里去。
好在身旁经过的一个侍卫立即飞身来救,扶住了我。
我站稳之后,隐约看着那个侍卫有些熟悉,便命:抬起头来。
那人微微迟疑之后略抬了抬头,分明是阿彻的脸。
几年过去,他的面貌宛然还是少年模样,只是眼神中的戾气隐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隐忍。
“别来无恙。”我淡淡地说。
“臣王彻,见过淑妃娘娘。”阿彻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不知怎的,我心里突然一阵悲凉。
我听说那日和他诀别之后,他直接就投了军,在边关戍守多年,还是近日才让他父亲托人调回京城。
“听说你妹妹要入宫了。”
我甩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任凭那一股凉意泼在心头。
我们之间早没有了寒暄的资格。
下午,新婕妤王氏入宫,各宫嫔妃齐聚凤仪宫接受新人朝拜。
王氏果然生得很美。顾盼神飞,文采风流,世间女子的美好,仿佛被她悉数占尽。
可是正如她的姑母,美则美矣,只是眉梢眼角间多少带了些刻薄之气。只怕也不是个好想与的。
只见她对着皇后行了大礼,恭顺大方,礼数周全。又依次向嫔妃见礼,也是谦逊温和。偏偏轮到我的时候,略微抬眼,对我微微一笑。眼神中的刀光初现。
我微微颔首,也一笑作为回复。
想必王家人没少对她说起我的事情。当年侍女之死的事情,已经足够让她对我百般提防。此刻的相视一笑更像是正式宣战一般。
也不知道我在这位王婕妤的心中究竟是怎样的蛇蝎心肠呢?
宫女们陆续上茶,我捧起茶盏,轻啜一口,一面觑着嫔妃们的脸色。
进宫数年,我青云直上,至于那些位分低微的嫔妃,我自然不放在眼里。除了皇后。
茶是我喜欢的明前茶。隔着一层氤氲的水雾,我向皇后微微顿首致意。
皇后尹氏以贤惠著称。她和皇上一样,都是温和有礼,从不苛待下人的性子。作为国母,她甚至记得所有嫔妃爱喝的茶,每次上茶都是个人爱喝的,竟然没有一次疏漏。
只是她和皇上不同的是,谦和之外还有一种眼里不揉沙子的刚硬。
据说我进宫前一年,有一位刘贤妃因为专宠跋扈陷害其他妃嫔而被皇后处置,在冷宫半年之后边悬梁自尽了。
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王氏肯定心存争宠夺位之意。她进宫的目的可不是像她的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恭顺。至少她要把我踩下去,以报她姑母失宠于夫君之仇。
毕竟,如果我当年被无声无息地毒死,如今的她也许早就是一朝宠妃,享尽富贵荣华。
想到这,我不禁冷笑起来。王氏啊,王氏,你千不该万不该有这等心思。你可知尹氏皇后生平最恶争宠跋扈之人?
作为新人,王婕妤在进宫头三个月中占尽恩宠。
后宫谣言纷纷,我也只是每日读书作画,作壁上观。
我本无意和她争宠,只是我心中复仇的念头愈演愈烈,好像一团越烧越旺的火焰。
母亲和妹妹的面容不断在我的梦中显现。
妹妹总是在哭,哭得小脸通红,母亲则是流着泪数落着我:“为什么还不为我们报仇?”
我以一人之身承受三人的怨气,实在难熬。但是苦于时机未到,我也只能忍受。
堪堪又是十来日。
正巧皇后身体有恙,各宫嫔妃轮流至凤仪宫侍疾。王婕妤只顾百般纠缠皇上,连礼数都不顾,凤仪宫竟连一次都没有踏进。
这下,后宫中流言如沸。声讨之声此起彼伏。我也是只是冷眼观瞧,待众嫔妃轮番到皇后宫中去过之后,我才带着几盒上等补品入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只在她病榻前坐了一刻钟的工夫。
此后一月有余,皇上便彻底冷落了王婕妤。
据我在王婕妤身边安插的太监来报,王婕妤平日在宫里没少诅咒后宫嫔妃,尤其是我,甚至连皇后她也没有放过。
我听了之后暗自叹道:这女子还真是继承了她姑母的狠辣,只是在行事上太过张狂了些,全然没有她姑母的老道。安知其他的嫔妃没有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这等急躁无异于是在为自己自掘坟墓。
我挥手屏退了小太监。吩咐身边宫人多多留意宫内,这几日恐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