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痴心,二地相望,下笔三四字泪已五六行,但求七夕鹊桥会,八方神明负鸳鸯,九泉底下十徘徊,奈何桥上恨正长。
肠百折,愁千缕,万般无奈把心伤。
1
都城郊外百鬼林里,夕阳残照,如血嫣红。
四名轿夫抬着一顶素轿行色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目无表情,只是沉默着快速行走。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似无数厉鬼在哀嚎,听了甚是吓人。
吹得轿夫们后颈凉嗖嗖的,站立不稳东倒西歪、摇摇晃晃。
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伴随着“啊”的一声,从颠簸的轿子里跌落出来。那身影在地上滚了两圈,便昏了过去。
一名年长的轿夫脸色凝重,大声命令三位轿夫往背风处走去,待停稳轿子。
忽然间,刚才还是狂风大作,现已风平浪静,好像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四人赶紧奔到白色人儿那去,摇晃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脸,呼喊道:
“喜儿姑娘?喜儿姑娘?醒醒!快醒醒啊!”
那名唤作喜儿的女子缓缓睁开眼,坐起身子,甩了甩头,稍定了下神,对轿夫们道:
“我没事,咱们快上路吧!”
待喜儿坐定后,年长轿夫神情一振,望着夜色渐浓的四周,命令道:
“大家加把劲,早点走出百鬼林!莫要耽误关闭城门!”
一年轻轿夫第一次出来抬轿,听到“百鬼林”三个字,又联想到刚才的情景,不由得浑身哆嗦、冷汗涔涔。
回头一看,树枝摇摇摆摆,似鬼在张牙舞爪向他扑来。他深吸一口气,吞咽了一口口水,继续抬轿大踏步向前走。
幸好赶上关闭城门那一刻,进了城门,天已完全黑透,轿夫们步履匆匆径直往和煦路秦府走去。
秦府是当地富豪人家,轿夫、脚夫们没有不知道的。
素轿在一座红墙绿瓦、气派恢弘的大门前缓缓停下,喜儿掀起轿帘,从口袋里掏出银子如数递给轿夫们,轿夫们接过道谢后,便又抬着轿子匆匆而去。
喜儿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气派的府邸,大门正中悬挂一块匾额,匾额上苍劲有力地写着“秦府”二字;两边灯笼高高挂起,灯笼里透着昏黄的烛光;门口蹲了两尊石狮子,看起来异常威风凛凛。
喜儿神情振作了一下,整了整头发和衣裳,她拾级而上,走到朱门前,伸手拉住了门环,“砰砰砰”地拍打着。
门里有了轻微的响声,一位头发发白,但精神的老头开了门,他好奇地问:
“姑娘,你找谁?”
喜儿忙说明来意,老头听后阖上大门,匆匆回去禀报。不一会儿,老头再次把门打开,这次他嘴角噙着笑,伸手请喜儿进去。
时值深秋,大街上冷冷清清,一股肃萧,喜儿走进秦府却感觉温暖如春。
老头儿领着喜儿左拐右拐,一路上两边都有高悬的红灯笼,如同白昼。
老头儿走到大厅门口停住,示意喜儿在此等候,接着,喜儿就听到屋里老头的说话声:
“老爷,夫人,喜儿姑娘带到,此刻在门外侯着。”
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传来:
“快让她进来!”
老头答应一声,便走了出来。喜儿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里的包袱,顿了顿,低着头走了进去。
“喜儿拜见秦老爷、秦夫人。”说着便磕头跪下。
秦老爷、秦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唔,抬起头来。”
喜儿缓缓抬起头来,只见高堂上左边坐着气质儒雅,一股书卷味的秦老爷,右边坐着高贵富态的秦夫人。见他们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心里就不由得对他们产生了好感。
秦老爷、秦夫人也正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秦夫人见喜儿年纪轻轻,皮肤素净细腻,虽穿着朴素,却丝毫掩盖不住她身上散发的一股青春的气息,眼角眉梢更是透着一股纯真,便不自禁地喜欢她了。
“路上一切都好吗?”秦夫人开口了,声音是极其温柔的。
喜儿看着秦夫人,不觉心中一暖。想到前不久父母临终时握着她的手叫她投奔秦家的情景,当时她认为以后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关心她了。
又想到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情景,如今总算见着了远方的亲人,这亲人不但不排斥她,还对她殷殷垂询,教她怎能不感动?
在这一刻,她心里积压的委屈、可怜、孤独、喜悦等情绪,便一股脑儿全倾泻了出来。
她眼里噙满泪水,泪珠一连串地无声地落下,喉咙里似堵着个鱼块,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高堂上的两位。
秦夫人见状,忙走上前去,搀扶着她起来,又拉着喜儿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掏出手帕替她拭泪,眼里流露出一片哀伤:
“好了,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又拍拍她后背,安慰道:
“从今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喜儿含泪点头。
安抚了喜儿,秦夫人又坐回高堂上,询问道:
“今年多大?”
“刚满十六。”
秦夫人点点头,转头对秦老爷说:
“比咱们永乐还小两岁呢。”
“是啊,是啊。”秦老爷附和着。
秦夫人看喜儿,简直越看越喜爱,她浅浅地笑着,转头对身旁站立的几个丫鬟中其中一个说道:
“莺儿,以后你就细心负责喜儿姑娘的饮食起居了,知道吗?”
“是,夫人,莺儿知道了。”一翠绿色着装的丫鬟清脆地答道。
喜儿听到这,着急起来,这怎么可以呢!
她走到正中,跪了下来,秦老爷、夫人双双一愣,就听见喜儿一番真情流露话:
“老爷,夫人,这万万不可啊!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你们肯收留我,让我有个安身之所,我已经感激涕零了,怎还敢奢求让丫鬟伺候我?我应该报答你们的恩情,好好伺候你们才是。”
突然,喜儿眼神暗淡了下来:
“何况,这也是爹娘临终的遗言,娘说‘喜儿,你到了秦家,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为奴为婢也在所不惜。’我不能违背娘的意愿,所以,请你们就把我当作丫鬟看待就好了!”
秦老爷,夫人听到这样一番真挚的表白,都无不动容了,欣喜地互看。
半响,秦夫人才走下来,搀扶起喜儿,动容地说:
“听了你这番话,我才知道,你爹娘把你教育得这么聪明,这么出色,我想,你爹娘也就彻底安息了。”
她又笑笑说道:
“好歹,你要喊我一声‘姨表伯母’,喊老爷一声‘姨表伯父’,咱们沾亲带故的,怎么可能委屈了你呢。”
秦夫人又抬头望了望漆黑的门口,说道:
“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又赶了一天的路,一切就听我的安排,让莺儿带你去洗漱、更衣,早点歇息!嗯?怎样?”
“对啊,你就安心在这住下,什么都不要多想。”
秦老爷也从高堂位置走下来,眼里热烈地看着她。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喜儿也不好意思推辞,只好任由他们安排。
喜儿感动万分,不知说什么好,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好!”
2
莺儿提着喜儿的包袱,带着她向后院小厢房走去,见喜儿与她年龄相仿,便自然对她产生了一种亲切感,莺儿心无城府地对喜儿说:
“喜儿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的到来,让老爷夫人有多开心!”
“喔,是吗?”
“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老爷夫人笑了……”莺儿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为什么呢?”喜儿好奇地问。
“因为……”
莺儿看了看喜儿,住口了。她突然意识到和刚认识没多久的人,说心中的秘密会不会有点交浅言深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莺儿是个直爽的性子,心里是藏不住秘密的,话说一半,别人憋死,自己也会憋死。见喜儿好奇的样子,就干脆吐了出来。
她向四周瞅了瞅,见没人后,才用一只手做成喇叭状,凑到喜儿耳边,警惕地说:
“大少爷的夫人,也就是大少奶奶啦,三个多月前去世了!从那以后,大少爷整天关在房里借酒消愁,老爷和夫人都急坏了!”
喜儿转动着眼珠思索着,忽而问了一句:
“大少爷很爱那位大少奶奶吗?”
“可不是嘛!简直是伉俪情深!秦家与应家世代交好,生意上互有来往,两家的祖父辈决定两家联姻!大少爷与应家的二小姐本就是青梅竹马,两人自然欣喜同意。”
“这样美满的姻缘,却遭到老天的嫉妒,简直太不公平了,婚后不到半年,三个月前大少奶奶却去世了!大少爷伤心不已,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老爷、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急得头发都白了。”
莺儿喋喋不休地说着,两个女孩子彼此之间已经拉近了距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厢房门口。
突然,莺儿扯了扯喜儿的衣角,用手指指着不远处轻声说:
“你看,你看,那边东厢房就是大少爷住的地方。”
喜儿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前面院子里透着昏黄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心中不禁好奇:大少爷到底长什么样?
喜儿正沉思着,莺儿却催促她进屋:
“喜儿姑娘,快进屋啊,担心着凉。”
说话间,莺儿已经掌好了灯。
一切安排妥当后,莺儿才离开。喜儿倒在床上大大地躺着,脑海里回荡着刚才莺儿的话,突然她唬地坐起,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发现正好可以看到东厢房那边的院子里。
东厢房的窗户上印着一个披头散发、手持酒壶倒身喝酒的男人身影,那身影像是一副剪影,喜儿托着下巴、呆呆地怔怔地望着那副剪影出神了。
晨光熹微,雄鸡报晓。
喜儿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没想到,莺儿早就拿着毛巾,端着水盆在门外等候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