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蜻蜓
01.
我不觉得被人跟踪,是一件坏事。
更何况,还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跟踪。
这是我走出那扇铁门的第七天。
七天里,我在火车站边上打过一次架,现在额头上,还有板砖拍过的淤青。
一个刚获自由的人,最不愿参与这种事,但我看不惯以众欺寡,更何况,被打的男孩还一直往我身后躲。
年轻人,下手不知轻重,几个回合之后,我握紧拳头,甩掉上衣,露出黝黑的肌肉,和后背醒目的伤疤,才把那群小混混吓跑。
我知道,这里的人,都害怕背后有伤疤的人。小时候,听说某年市里北关监狱被炸,所有的犯人连夜逃亡。谣传,犯人后背都有伤疤,那是在监狱里落下的。
那一段时间,本地案件高发,虽有不少罪犯分子落网,也难免有露网之鱼。
于是,家长们总会拿这些故事,吓唬孩子。如今,我也成了故事里的人。
我还回了一次家,20年没有走过那条小路,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太阳极其刺眼,四周的一切都是新生的,鸟儿上蹿下跳,到处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20年前,我离开家时,手上挂着冰冷的手铐,奶奶家的大门纹丝不动,我好想看她一眼,最终都没能如愿。
奶奶的个性一直那么强硬。当初,妈妈未婚先孕生下我,爷爷把我抱回家时,好多邻居来看热闹,说我是个没有爸爸的野种。奶奶红着脸,站在院里骂,骂累了,跑去厨房拎起菜刀,才把那些嚼舌根的人哄走。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和妈妈说过话,直到妈妈喝下半瓶农药,命丧黄泉,她才哭天喊地,叫着女儿的乳名,可惜,我妈再也听不到了。
妈妈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奶奶对我的接受。
她下田时,用箩筐把我背在身上,她不识字,却手持藤条,把我追到学校。可我不是上学那块料,背不会课文,也不想爷爷奶奶为了给我凑学费,挨家挨户借钱,受人白眼。
上完五年级我就退学了,为此,奶奶哭了一场,三天没跟我讲话。
02.
转眼到了结婚的年龄,我却因家境清贫,迟迟娶不到媳妇,媒婆更是不愿踏进我家的门槛,奶奶整日愁眉苦脸,到处为我奔波。
后来,我终于结婚了,爷爷拿出积攒一辈子的棺材本,为我盖了三间土房,从此,我便有了自己的家。
总以为,娶了媳妇,生活就会平顺下去,我下地劳动,她洗衣做饭,却没想到,刚结婚不到一年,我就撞到她和别的男人缠绵。
戴了绿帽子的我,怒火冲天,难以自控,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
她眼睛通红,笑得邪魅,手持剪刀,对我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早就不想活了。”
我们都是苦命人,我从小没有父母,而她,却被父母卖到我家里,这些,是我后来在监狱里,才知道的事。
那天,我急火攻心,她无声倒下。
我只记得,我浑身蛮力,一出手,竟将她推出好远,她狠狠撞在柜子上,满脸是血,身下是碎裂的玻璃碴子。她就那样看着我笑,像鬼魅一样阴森森的,然后将手中的剪刀,狠狠刺向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