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刚刚毕业,还在疯狂投递简历找工作的何雪一度以为妈妈遭遇了意外,是在什么人胁迫写下的便条。没想到第二天妈妈就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只是真的想一个人生活,还拜托何雪千万不要找她。那是她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之后何雪无数次拨打她的号码,听到的应答从“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到“您拨打的号码为空号。”才让何雪彻底死了心。
一想起这件事她就恨恨的,还有一些困惑。她对妈妈而言,她难道只是一个背负了二十几年的包袱吗?也许自己真的不讨人喜欢吧,毕竟社会版的新闻里从来都是孩子离家出走,没见过妈妈离家出走的。
从那时起她就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指摘。就连火锅和烤肉这种一个人吃起来会很尴尬的东西,她都可以淡定的一个人去吃。每次去公司楼下的拉面店“麦牛”吃面,那个美丽的老板娘都要同情地说一句:“小雪今天怎么又是一个人来?”
可食物是一回事,爱情又是另外一回事,谈恋爱无论如何都是需要两个人的啊。何雪也不具备不用互动就能吸引异性的“硬件”。身材前不凸后不翘,又瘦又扁,没什么女性特征。一张不咸不淡的脸平平的,轮廓暧昧不清。如果尚在能被归为少女的年龄,还勉强称得上是清秀,可是她今年已经二十九了。
思索着这个对自己而言难以攻克的难题之时,何雪手上的甜筒已经吃到只剩一个尾巴。她突然想起来妈妈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小雪啊,要记住肯分这个可爱多的尾巴给你吃的人,就一定是爱你的人。”
当时何雪好像上小学四年级的样子,妈妈接她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两只可爱多,两个人一边吃着一边悠闲地往家走。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何雪刚把“尾巴”部分塞进嘴里,感受着有一点点融化的冰淇淋、酥脆的华夫蛋筒和填充在当中浓郁的巧克力,三者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
在那种情境下,何雪觉得这句话特别有道理。而且她充满期待,因为当时妈妈恰好把自己的甜筒吃到只剩尾巴。“说这话的意思肯定是要把尾巴让给她吃吧,书上不都说妈妈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给孩子么,这就是母爱啊......”怀着这样感动的心情,何雪眼睁睁地看着妈妈一口吞下了那诱人的尾巴。
“啊,什么嘛。”年少的何雪抱怨道。
可即便经历过这样的失望,在把甜筒尾巴整个丢进嘴里,细细地咀嚼之后。二九岁的何雪依然觉得这话有道理。
3、杜小刚正浑然忘我地盯着屏幕。
没有开灯的办公室一片黑暗,只有电脑惨兮兮的蓝光笼罩在他深航上。光线仿佛放大了那本来就过于庞大的身躯,看起来整个工位都被占满了。
他已经把办公室空调开的很低了,可还是不住出汗。额头,脸上,颈后一层层赘肉的缝隙间,细密的汗珠不断跳跃、涌现。他在心里诅咒这该死的天气,却无暇去擦拭汗水。每个夏天对于他来说都是水淋淋的,透不过气来,这座城市的夏天还特别漫长,长到像能吞噬掉春天和秋天。
所幸他有能够沉浸其中的消遣,打起游戏来就能忘却身体的不适,也能原谅恼人的夏天。他身上唯一灵活的部位——每根都像香肠一样肿胀的手指正在上下翻飞,敲打着键盘和鼠标。刚吃完一碗楼下拉面店的番茄牛肉面外卖,他感觉精力充沛,玩得格外起劲。
杜小刚喜欢下班留在办公室玩游戏。比起他蜗居的那个格子间,办公室空调免费,叫外卖的选择也多。而且还可以偶尔摸个鱼,填张加班单,玩儿着就能赚上一笔加班费。
最近公司里死了个人,是经常和他一起加班的胡大海。大家都挺害怕的,基本都是下了班就走。他可不怕,还有点开心能落得清净,一个人独占办公室的感觉多自由爽快。他对胡大海唯一的印象就是天天抱怨自己颈椎疼,偶尔还会苦口婆心的劝他年纪轻轻,少玩点游戏,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
这个浑身负能量又假道学的大叔,听说死相挺难看的,被人折断了脖子。来了一伙警察说是破案破了快两周了也没有头绪。脖子断了得有多疼啊,想到这里杜小刚突然发觉自己走神儿了太久,手头的游戏都快输了。
“操!”果然输了,他停下来觉得后悔极了,脖子竟然也有点疼,难怪小时候在老家常听人说不能想死人,真丧气。
他放下手机揉搓起后颈,揉了几下指头上就沾满了汗液和搓起的油灰,他感到一阵恶心,蜷起指头想把脏东西弹走。
可是手指却碰到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触感像人的皮肤。是人手?刚才笼罩在身上的燥热感在一瞬间退去,寒意一阵阵爬上背脊。公司里还有别人?为什么一点也没察觉到?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吗?她为什么要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一连串的疑问只要回过头就能得到答案。可是杜小刚来不及回头,那双冰冷的手就缠绕过来。二十几年来从未与人放生过亲密关系对他,得到了一个温柔的、狠毒的拥抱,在临死前。
4、公司要放假了,因为已经有两个人相继被杀害,“杀害”这个阴冷的字眼令何雪感到恶心。公司里有一种诡异的氛围,许多人压低了声音攀谈着这件事,牵扯出许多不知真假的秘闻。也许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们尽量给语调装饰上伤感,却难掩表情里的兴奋。
有人死了,刺激。要放假了,开心。唯独缺少的是真诚的悲伤。悲伤,这才是每天朝夕相处的人死去之后,人们该有的情绪吧?
难道只因为死去的是两个“不那么讨喜”的人?胡大海人很和善,对谁都很有礼貌,刚来公司那会儿,她有什么不明白的事都会问他。杜小刚,大家都叫他刚子,虽然总是畏畏缩缩的,有时候看女同事的眼神还有点猥琐,可也不是坏人。只不过他们都跟自己一样,是习惯了孤独的人吧。何雪不明白为什么多数同事会对他们的死无动于衷。也许孤独能够阻断情感的发生,也许坏事只要不降临到自己身上就是好事。
其实未必是只有两个人死了,今天中午去楼下“麦牛”吃饭,老板娘苦着脸说之后可能要关店,因为老板失踪了。何学对老板没什么印象,每次去店里都只看到他在玻璃后面的料理台上上埋头拉面,印象里也是个有些沉闷不多话的人。
下午有个警察来公司特别叮嘱大家放假回家也要注意安全。始终没有调查清楚凶手的动机。胡大海和杜小刚之间的共同点好像也只限于在同一家公司工作、都体型较胖而已所以也不排除凶手是个针对星湖电子这家公司的疯子这种可能。警察甚至觉得凶手就在公司职员中间。
这个凶手不仅在作案手法上及其阴险狡猾,一切都做的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似乎还对这里的办公环境极其熟悉。
两个受害者都是因为颈椎严重错位瞬间死亡。第一次作案凶手显然知道办公楼的吸烟区没有摄像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第二次作案凶手则非常大胆,竟然刷第一位死者胡大海的工卡进出办公室。这栋大楼的物业管理并不好,摄像头有许多坏掉没有及时更换,有许多拍不到影像的死角。凶手好像熟知并利用了这点,精准的游走在监控外。只有有走廊里和电梯里的摄像头只拍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却被不明物质粘住了镜头。
所以公司所有人都被警察单独叫去问过,会回答一些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问题,不在场证明什么的。因为案发时间都是深夜,所以大家都在睡觉,能有人证明的都是结了婚的或者有同居人的。索幸何雪居住的公寓是刷卡进出的,有记录可以查,才免掉了一番麻烦的调查。
“小雪抓紧找对象结婚吧,要不都没人能给你做不在场证明。”何雪被警察盘问之后,美晴又丢来这么一句,真让人无语。
尽管放假了,心情却很难轻松。已经入夏的天气闷湿酷热,好像空气里能拧出水来,何雪一路到家里只觉得身体和头脑特别沉重,颈椎也比平时还要疼。她决定做一件事让紧绷的自己放松下来,那就是整理房间,然后扔掉一部分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