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时间留给谈情说爱,我们没有时间可以顾及每一个人心情是否愉悦,我们没有时间再去浪费可能为人类争取生存的机会。她大声疾呼。
演讲结束后,广场上掌声如雷,但是鼓掌的人不包括我,也不包括我们中的一部分人——那些站在广场中央,静候一个小方程式来给自己生活判刑的少数少年人。
当她宣布人类溯源仪式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骚动了,包括坐在主席台上众多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委员,他们似乎瞬间回到青春年少时,脸上也随着大众的情绪泛出潮红之色。
我们没有等到本届幸福分配师上台作方程式启动前的致辞。我站在台下不远处,只看到卡特先生走到主席台上和位居正中的主席耳语了片刻,后者把高背椅往后挪开,她站起身走向发言席,双手并没有拿讲稿。
——尊敬的各位来宾,本市的公民们,根据本届分配师先生的建议。她停顿一下,用眼神扫视全场,人群由近及远渐次安静。
——卡特先生给委员会的建议是,人生端点方程式已经顺利运行过77次,但是我们都知道,人工造物并不存在完全绝对的随机。——卡特先生建议,本次人类溯源仪式将使用绝对随机的方法,为每一位新鲜公民分配他的人生伴侣。她说。
伴随着连绵不绝的惊呼,掌声响彻全城,只剩下我和卡子惊慌失措目瞪口呆。
紧接着,在我们站位的场地,升起绿色的绝缘圈,就像长在地面的监牢将我们禁锢其中。
头顶高处,人造飓风吹散了厚重的云层,高悬在天幕下的透明胶状圆柱体显露出来,瓶中蓝色的电流不安的跳动。这些如蜂巢一般悬挂在太空中的蓄电瓶主要负责为安保系统提供动能,暂时切断不会影响城市日常运行。
电导纤维在3000米高空交错纵横,织成一张淡白色的网,从这张大网的每个十字结点抽出一根更细的纤维实体垂直延展坠落,直到扎根在我们脚下。
我们尚未反应过来,全部蓄电瓶开始放电,无数的蓝色闪光顺纤维体攀援直下,落到地面跳起了金色之舞。
整个仪式持续300秒,安置在主席台上方的光导液晶屏记录闪电穿过人群所立位置的次序,排序刷新之后列出了新生家庭组成成员。
与此同时,事前植入新鲜公民手腕的硅晶片同时被点亮,投射出生命伴侣的名字。
我的生命伴侣是“吴若希”,不是白灵。
耳边,今晚的司仪逐条念读新家庭所享有的各项权利和福利,但是很显然,大家对于这些条款早就烂熟于胸了,只是把玩着分发到手的紫色梭型小容器,百味杂陈。
这就是情感制退剂,一旦服用,今天之前的喜怒哀乐和曾经的亲友遗留的记忆都会回归初始状态,不记得父母兄妹,不记得同学同侪。
很多人将药剂一饮而尽,根据提示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之后开始离开广场。
我迟迟没有吞服制退剂,人群里负责监视的警探紧紧盯着我。有一个大约六十岁的老家伙正一步一步走过来,嘴角噙着冷笑。突然,噩梦酒吧被捕的超限通讯员植入我脑海的信息苏醒了,清晰如白昼。
我慢慢加快脚步走向主席台,慢慢的开始跑动,追踪我的警探呈现出很迷惑的表情,蹑在我后面也加快了行动速度。
——我反对溯源仪式,这是极端错误的……我喊叫起来。话还没完,黑衣警探已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将我扑倒在地,抬起军靴狠狠踩在我脑袋上,不让发出半点声音。
——可是,主席女士,分配师先生。——你们怎么能确定击中我们的闪电是今年的呢?是白灵在喊话,我分散了警探的注意,她趁机冲破人群跳上主席台夺过司仪手中的无限广域麦克风。
——如果是去年、前年、甚至是上个世纪积蓄的闪电呢?——您并不能指定蓄电瓶中的电流分年代依次释放吧?——您不觉得用上个世纪的电流作为介质,来选定本世纪本年度的新家庭,是很荒谬的吗?
白灵渐渐摆脱了刚才的语无伦次,透过麦克风将话音清晰的送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急着离开的人们也放慢脚步,并且最终彻底停止。台上那位老妇女一番纠结之后,率领她的团队重新就座。
……
很长时间的沉默,人群出现新的骚动,有不满的新公民一把扯下硅晶片随手抛向空中。一时间银白色的小小矩形物件纷起纷落,像六月天里风暴前夕渤海湾汹涌的浪潮。
分布在四周的警力在一名中校的指挥下呈梯次慢慢围拢,边移动边为防暴轻盾和警枪充能,却发现这是徒劳的。
——经过委员们的充分磋商,并咨询了本届分配师先生的意见。是主席在发言,他们终于有了决定,广场上瞬间声息全无,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
——我们认为刚才这位勇敢的新公民提议非常合理。——我们宣布,刚刚结束的人类溯源仪式,无效。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气力,她僵硬的站在发言席上,纹丝不动。
很多人发出嘘声,但更多的人欢呼雀跃。控制住我的老年人们松了劲,我站起来,硅晶片光亮熄灭了,前方高挂的光导液晶屏也归于黑暗。
——现在,请太空能源署重新为仪式蓄电。卡特先生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