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春尽

2018-08-13 10:18:06 作者:艺小创的听说铺子

“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归来。”

一、少侠

“令狐小友,没想到此次碎玉山庄之祸还是靠小友的智勇双全才得以化解,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深觉自己老了。这江湖,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啊。”碎玉山庄门前,一位褐衣白发的老者捋着胡须,亲切地跟身边的年轻人说话,毫不掩饰赞赏之意。

被称作令狐小友的俊朗青年谦虚地笑了笑,诚恳地推辞不敢受:“哪里,主要是各位前辈功参造化,小子才没有丧命,反而捡了个便宜。”

“哈哈哈!”老者爽朗地大笑起来,更加欣赏眼前的青年了,忍不住伸手拍着青年的肩膀道:“小友不必过谦。今日我们相识一场乃是缘分,小友若是有空,可愿随我去紫云峰一聚?”

“……”令狐青云犹豫了。面前这个老人可是江湖中有名的前辈,傅凌天。传闻他年轻时曾在与魔道的大战中一剑击退六大高手,“一剑凌天”的称号响彻江湖,实在是大名鼎鼎。现在这位老前辈的意思明显是在看好他,换到任何年轻人头上都是值得高兴的好事,但令狐青云偏偏却不敢答应。

他的情况有点特殊。

令狐青云从小就想当个济世侠客,进入江湖以来也一直按照大侠的标准要求自己,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可是,他的师父并不是个大侠,反而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邪道。

说起来令狐青云拜师那会儿才六岁,哪知道他师父的身份,迷迷糊糊的就拜了师。拜师后师父木君染对他也十分爱护,对于这个师父他更是十分敬仰和依赖。鉴于木君染不常出门,长居翠谷,令狐青云还以为自家师父是个隐士,初入江湖时听到人们对翠谷的评价还气愤得几乎要上去拼命,后来发现大家都那么说并且证据确凿,他才悲哀地承认他的师父当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邪道。

那段时间,令狐青云只觉得天都塌了,浑然不知该去何处。那是他如兄如父的师父啊,那个人改变了他的命运,给他一个家,为他指引方向,而他却要在道义与那人之间作出选择。

只有在真正面临时,才知道大公无私有多难,有多痛。

初出茅庐就遇到人生叉路的少年避了足足半年才终于下定决心,因为那天,他亲眼见到他师父没有任何理由地灭人满门。

那日微生家族的小少爷微生慕取亲[]。微生家族是经商的大家族,族人虽然都有武艺傍身,和各路人士均有交集,但微生家只能算半个江湖世家。话是这样说,这微生家在江湖的影响力可不小,当代家主乐善好施,不知替游侠们乃至大势力解决了多少物资上的麻烦。是以,微生慕娶亲的事引来了大批道贺之人。微生家的做派也是一贯的豪气,来者是客,设下流水宴随便吃。

令狐青云跟路上结识的伙伴也顺道去蹭顿饭。他这个伙伴叫牛莽,使一对板斧,没什么大本事,但为人直爽仗义。令狐青云是很想认他做大哥,然后一起闯江湖的。可是他没有来得及,牛莽死了。

木君染在微生家上下一片喜气的时候穿一身素白如同丧服,抱着琴悄然而至,一言未发,挥手间琴弦颤动,音波横扫,鲜血四溅。人群纷涌而出,令狐青云混在人群中,见到熟悉的人影大杀四方。无数好汉飞蛾扑火般上前阻拦,木君染漠然发出攻击,眼看着人群在面前成片倒下就像在看一群稻草人一般无情。

令狐青云心冷得如坠冰窟。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他都要怀疑那不是他师父。

仗义的牛莽从他身边奔出去,连木君染衣角都没碰到就倒在血泊里,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眼看着现场的人就要被杀光,木君染注视着围在一起的微生族人,目光如千年寒雪,一步步逼近。令狐青云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挡在众人前面。

“求你了,停手吧!”他跪下来大声喊,声音充满悲切,就像在哭。

木君染衣不染尘地站在一地鲜血与尸骨中间,白衣白发,容颜俊美得恍如谪仙。令狐青云隔着层叠的尸首跪在他面前,中间仅仅相隔二十步,却成天堑。师徒二人默然对视,然后木君染开口说:“今日,暂且放过他们,没有下次。”话毕,飘然而去。

于是,十四年师徒关系彻底断裂,令狐青云再也没有回过翠谷。

至今距微生世家血案已经又过去四年,令狐青云早已不是当初的菜鸟,在江湖中闯出了自己的声名。而木君染在这四年里又强势出手灭了几处势力,还多收了个徒弟,加上令狐青云原先的师弟,师徒三人都是邪道,骂名远播。

听说不久前他曾经的二师弟祝祈然劫了塞北刀魔的外孙女,也不知道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总之,令狐青云已经预料到爆脾气的刀魔燕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绝对会找人去围翠谷,想来又是一场正邪大战。

师门如此,令狐青云一直不敢高调,总害怕被人知道后大家会排斥他,不再相信他。因此对于傅凌天的交好也不敢轻易接受,若以后傅凌天知道了他出自翠谷,只怕会给他一剑除去邪道奸细。

二、师徒

傅凌天听到自己被拒绝,当场一愣,不过看见令狐青云一脸苦笑和歉意,想来他是有苦衷,于是也没有生气,只是和蔼地说:“令狐小友既然还有事要忙,那老夫也不强人所难,小友以后有空可要记得去紫云峰看看老头子。”

“那是当然,多谢傅前辈不弃。”令狐青云冲着傅凌天一礼:“那晚辈就先告辞了。前辈保重。”

傅凌天点了点头,捋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令狐青云驾马远去,然后转头冲碎玉山庄前众人一拱手:“老夫也告辞了。诸位后会有期!”说罢袍袖一甩,运起轻功飞跃而去。

令狐青云离开碎玉山庄后就直奔平城而去,他跟傅凌天说有要事在身也不算骗人,他有个兄弟在平城遇到了麻烦,而他收到消息时刚好离平城不远,所以就赶去帮他,途经碎玉山庄歇了几晚,破了一桩谜案。[简单略过]

而碎玉山庄的这桩案子,说是破了,那犯人却没有抓到,让他带伤跑了。碎玉山庄怎么说也有好几十年历史,当然会招惹些难缠的仇家,令狐青云惹不起那些人,帮碎玉山庄揪出犯人就已经做到极致了。

平城。连着赶了三天的路,令狐青云总算在算好的日子里赶到了。平城在江南富庶地带算不得什么出名的地方,但江南素来人杰地灵,拿到整个江湖上来说,平城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陆泽霖家住在平城,父母都是平头百姓,给两个孩子起个风雅的名字就想尽了知道的好词。他拜师的时候也才七八岁,那个武者在江湖仇杀中受了伤,躲到陆家避了一阵子,看陆泽霖根骨还过得去,为了报恩就收他为徒传下功夫。他长大一些后就出门历练去,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年后,难得回家看望亲人,却得知妹妹被某家公子给强行玷污了,早就不堪折辱自尽了。

陆泽霖当场就沉下脸,一言不发地拿了剑出门,埋伏了一天,趁夜杀了那家公子。他已经算得上小心,没有留下证据,[都没有留下证据还查出是他干的?这句可以删掉]然而平城县令却还是查出来是他干的。陆泽霖没办法只好赶紧带着二老跑,老人家身体不行,于是最后陆泽霖没能逃走,被判半月后处斩。

这事儿是江湖中常有的事,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廷有朝廷的原则。江湖足够大,死个人太寻常了。然而偏偏陆泽霖是年轻一代的名人,平城也是消息灵通的地方,江湖游侠们很快得知,都为陆泽霖抱不平。

不平是一回事,帮忙是另一回事,大家跟你无亲无故,谁要为你招惹官府,官府是好招惹的吗?所以游侠们也就负责传个信。令狐青云同陆泽霖交游过一段时间,联手闯过生死难关,情谊摆在那里。兄弟有难,不能不救。得知陆泽霖出事,他立刻决定赶过来劫狱。

在城中找了家客栈进去,令狐青云把马交给跑堂的牵下去,顺手赏跑堂的几枚铜板。柜台那边有阵吵嚷声,一个青衣年轻人正单手叉着腰,站在那儿同一群人吵架,掌柜的缩在柜台后,露出半颗脑袋小心翼翼地劝着架。

“你这个贼子!当真以为有那妖人护着,我们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哦?就算没人护我,你又能拿我怎样?”

“你,你!”

“我怎么样?哼,废物!”

“锵!”

令狐青云听那边说了没几句便起拔剑声,忍不住向前紧走几步,打算阻拦。刚将手伸出来准备拔开人群,却听楼上传下来一道温和清雅的嗓音:“然儿,发生什么事了?”这道声音太过熟悉,令狐青云身子一僵,豁然抬头。

二楼处一身纯白的男子正扶着栏杆,低头向下看来,满头的白发被一根淡青色的绸带松松束起,鬓边几缕乱发半掩一副仙颜。

令狐青云心中一震,生生吓退了几步,下意识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不与那人相见。他觉得嗓子很干,那人的名字就在嘴边,却吐不出,听见那与人争吵的年轻人喊着“师父”,他再度看向二楼,几次启唇,犹豫着又闭了口,最终无话可说。

木君染顺着楼梯走下来,白衣飘展,翩然若天上仙君,姿容美好的[得]无可挑剔。他的目光纯净柔和,落在人群中的祝祈然身上:“然儿,不过是下来点个菜,你怎么就与人吵起来了?”

“师父!”祝祈然撅着嘴,跑过去抱住木君染胳膊,怒视一群江湖游侠们,委委屈屈地告状:“他们说您坏话,我忍不住瞪了他们几眼,他们就来找我的茬!他们就是仗着人多欺负我!”[这是男生吧,耽美?]

木君染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唇角轻轻扬起,含笑道:“好了,师父在这里,不用怕。”

“……”江湖游侠们眼看着祝祈然一秒变脸,恶人先告状,忍不住在心里异口同声地骂了句“卧槽”。你妹的祝祈然,凭你那身武功还在装可怜,还要不要脸了?

心里吐着槽,表面上可没有谁敢真正表现出来,木君染护短起来可是不讲理的,他又内力深厚,别看他现在手无寸铁形如书生,说不定一句话就能要人命。

江湖上有四大高手,一刀一剑,南帝北皇。一刀是刀魔燕真,一剑是傅凌天,北皇是平沙堡主秦佑,剩下那个南帝,就是翠谷木君染。傅凌天和秦佑都是当之无愧的大侠,为人正派。燕真亦正亦邪,脾气暴,杀人无数,但却是讲理的,还很仗义。木君染就是纯邪道了,一时兴起就杀上几十个人,心情不好还折磨两下,不问好恶,不给理由。偏偏这个邪魔长着一副欺骗性的外貌,连攻击人的方式都是风雅的音杀,不认识的话,还真要被他骗了。

不过江湖人至今未曾联手除去他,一是因为琴帝的攻击力太强大,不知道要拿出什么样的阵仗才能拿下;二是因为木君染是个疯子。这不是形容词,木君染是真的有点疯。他没有时间观,无论过去多久,总觉得还是那时候。祝祈然十二岁那年,他的妻死在战场上,木君染一夜白头,然后就疯了,只记得妻子回家探亲前的事,老觉得妻子回家去了,还总一遍遍去找。江湖人每每说到木君染都会提起这事,啧啧称奇。你说大家都是高手名人,围攻一个疯子多掉价,那不欺负人家脑子坏了吗?

木君染安抚完徒儿,回过头向四周扫视一圈,最后看向把自己藏起来的掌柜:“店家,你可否告诉我这是怎么了?”掌柜的抱着头斜眼瞅他一眼,又瞅一眼,这才小声说:“有几位少侠在谈论您,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这位公子就放出了杀气,所以……”掌柜的没再往下说,但是人都懂了。木君染看了身边低头装乖乖宝的祝祈然一眼:“不是让你别管他们吗?连我的话都不听了?”祝祈然不服气地嘟着嘴:“……徒儿下次不会了。”木君染垂眸轻叹一声,转过身去:“回吧。”祝祈然跟在他身后,给了游侠们一个“算你们走运”的眼神。

江湖人们松了口气,转眼却又纷纷不忿起来。木君染本来就不正常,还以势欺人不许说,正侧目而视时,楼梯上的木君染忽然回头看向人群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令狐青云无声苦笑,一别四年,师父果然已经不记得他了。可是刚刚他远远看过来时,他竟然还是有那么一丝期望被认出。是他忘了,师父是没有时间观的,他记忆中的青云仍停留在四年前初出茅庐。

有时候令狐青云会想,自己与师父,到底错的是谁?师父并不像个嗜杀之人,他会不会有苦衷呢?就是因为这些想法,令狐青云虽再不回翠谷,内心却还称木君染为师父。

可是啊,木君染认的那个青云大约已经不是他了。

三、相救

木君染来平城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不过既然祝祈然劫过燕真的外孙女,想必是来处理此事,毕竟燕真的女儿女婿是江南双剑。木君染虽然总是灭人满门不解释,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喜欢与人结怨,能忍的会忍,行事风格怪异,让人完全摸不清。

令狐青云回想起年幼时光,木君染牵着他的手走过长街,在他热切的目光中将桂花糖递到他手里,笑容美好得让人不忍遗忘。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啊,我曾经将你当作我唯一的亲人,我曾经想要一生侍奉你身旁,然而世事无常,今已不如相忘。

令狐青云收敛起伏的心绪,穿过人群走到掌柜面前,给自己订了一间房住下。巧的是,这间房距木君染的房间并不远,中间只隔一间房。令狐青云本来想换房,犹豫一下后又没有换。

当夜令狐青云去劫狱。平城不是什么重要城镇,按理说劫狱并不难,可是平城附近四州每五年举办一次的青年武者大赛刚好给陆泽霖不幸撞上。这青年武者大赛其实是江湖教派甚至朝廷招揽人才的渠道,每次都有强者坐镇,而大赛举办地点刚好定在四州正中的平城,令狐青云劫狱一事破坏了平城的秩序,自然讨不了好。虽然守牢的人以为没人敢乱来,大意让他带出了陆泽霖,但令狐青云还是在逃走时被重伤。

牢狱那边传来的喧嚣打破了平城寂静的夜,火光亮起,衙役们开始追捕逃跑的犯人。陆泽霖和令狐青云互相扶持着拼命逃跑,他们都被县衙内住着的一个高手击伤,虽然施计逃脱,却害怕会被追上,凭他们重伤之躯将再无还手之力。

天将要破晓,街道上起了一层薄雾,薄雾里有道朦胧的身影静静立在街头,堵住了通往城门的路。令狐青云一惊,脚步慢下来。晨风轻轻吹过来,薄雾聚散,令狐青云看清了那人沉静的神情和飘扬的白发。站在那里的是木君染。

在这危险的时候,能看到木君染,令狐青云忽然觉得安心了。他加快步伐跑向木君染,一句“师父”差点脱口而出,见到木君染陌生的眼神才生生止住,改口呼喊道:“前辈救命!”木君染点点头,缓声道:“城门戒严了,跟我来吧。”说着伸手去扶令狐青云。令狐青云本已重伤,憋着一口气撑到这里,被木君染这么一扶,闻到熟悉的清冽香气,心头一松,当即昏过去,倒进木君染怀里。[从后面看木是不认识令狐的,所以也就不存在特意去救令狐,所以为什么这么凑巧就碰见了他们?]

木君染一愣,低头看了眼栽在自己身上的青年,什么也没有说,将他搂起来带回客栈。

县衙那边的动静已经传到了客栈,祝祈然焦急地等在木君染的房间里,不知道师父去了哪。木君染从窗户里跳进房,把令狐青云藏到自己床上,并且让陆泽霖到梁上躲好。衙役们很快会搜查到这里,木君染关上窗户,把祝祈然赶出去打听消息,假装刚刚被吵醒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客栈离县衙本来就不远,木君染刚布置完,果然就有人来搜查。祝祈然挡在门外趾高气扬地喊:“你们什么意思?怀疑我师父闯了你们大牢?长没长脑子,要真是我师父,保准不留一个活口,叫你们明早自己去看才知道!”衙役们迟疑了一下,祝祈然这话不中听,却也不是没有道理。何况木君染交好的人也都不正常,除了他徒弟,还真没有谁需要劳动他出手相救。木君染脑子不正常,徒弟都带在身边,离得久了那就不认识了。从各个方面来看,谁劫狱都可能,就是不可能是木君染。恰在这时,房内木君染开口了:“然儿,放他们进来,我不怕他们查。”话音落下,房门自开。

本来衙役们想想就觉得不大可能,一看这种情况就确定真不是了,哪里还搜查什么,只用眼睛扫了一圈就连忙告罪离开。木君染见人被吓走,打发祝祈然回去修练,自己坐到床沿查看令狐青云的伤势。

祝祈然可不像他师父认不得人,第一眼就认出来床上那昏迷的人是他大师兄。他还奇怪呢,师父竟然认出大师兄了?谁料一问才发现木君染的病并没有好,他回答的是:“白天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很面善,大约是缘分?”[]

“……”祝祈然在心里捂脸。我的师父大人唉,那是你大徒弟,你们认识时间比你认识我还久好吗?师父认不出,他也不打算说,死皮赖脸地留下来帮令狐青云调理伤势后,厚着脸皮抱住木君染的腰撒娇。

木君染收徒不讲究,合眼缘就行。一共三个徒弟,个个是孤儿。祝祈然仗着木君染发觉不了,一直在装嫩,他其实真的很害怕,哪一天他不得不离开,师父就不再认他。大师兄就是前车之鉴,可是大师兄想当人人称颂的大侠,牺牲点也无所谓,而他宁愿陪着师父一起被骂。

木君染曾经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虽条条不同,但人都逃不过死亡的终局,亦是殊途同归。只要自己不后悔,又何必在乎走的是什么路?

正义的大侠们说这是歪理,邪道妖人们反驳说歪理也是理,又没有哪儿不对。大侠们被气到了,这种自私自利的说法,还说没有不对!果然是邪道!

大概只有少部分的狂人能懂木君染说这话时的心情。他是个孤傲的人,不为他人言语所左右,只想做真实的自己。该温柔的时候他也是温柔的,但该心狠手辣的时候他绝不犹豫。木君染的朋友少,多是世人口中的邪道疯子,正道的只有一两个老不死。

经历的多才能懂人生无奈,江湖并非是那么潇洒的地方。多少年少时仗剑走天涯、诗酒趁年华的梦想,都在那些人心算计中被磨灭成同样老谋深算的较量。

四、南帝

“师父,你现在还认得出大师兄吗?要是哪一天我也去行走江湖,你不会忘记我吧?”祝祈然今年十八岁,已经不是孩子了,却还是喜欢扑到木君染怀里撒娇。谁让他师父总以为他才十二岁,而且就吃这一套。祝祈然天生早慧,见了太多世态炎凉,极其缺乏安全感,这个世上他只接受师父和三师弟做他的亲人,木君染离开一刻他都怕,怕一切都是梦,醒过来还是一无所有。

好在木君染一向宠徒弟,任由他黏着自己不放。面对二徒弟的撒娇,木君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揽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只要你不把我给你的玉佩弄丢,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认出你的。”祝祈然闻言忍不住伸手摸向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确定还好好的才放心地继续抱着木君染,乖巧点头:“嗯。”

令狐青云并没有昏迷多久,醒来一睁眼就瞧见姿态亲呢的师徒俩,他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也这样黏过木君染,只是后来长大就不好意思了。现在这样看着他们,他竟然有点羡慕祝祈然,未曾选择离开,可以一直待在师父的羽翼下。

陆泽霖早在衙役们离开时就从梁上下来,眼下已经目瞪口呆,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这对师徒的关系也太好了吧,好得都不正常。不过一想面前这俩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又释然了。回头发现令狐青云已经醒了,忙凑上前关怀:“青云,你感觉怎么样?”木君染听得这一声,立即扭头看过来:“你叫青云?”陆泽霖刚准备开口,令狐青云一把拦住了他,岔开话题:“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必将铭记于心。”木君染盯着他,似乎想要确定什么,看了半天后却又移开眼:“醒了就准备出城吧,他们找不到你,还是会怀疑我的。何况我们也要赶路了。”令狐青云抬眼看看他,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救自己,话到嘴边又犹豫了,最后只低头说:“那便不打扰前辈了,晚辈告辞。”

木君染点点头,没有挽留他。出了门陆泽霖就忍不住疑惑:“青云,你跟那琴帝似乎有什么关系?不是我说你,他这样的人你最好少接触,牵扯到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没什么,我跟他从前确实……不过他看起来并不想认我。”令狐青云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说:“何况他毕竟帮了我们。你这样会不会有些忘恩负义?”

“……”陆泽霖沉默了一下道:“再说吧!当务之急是逃出城去,找个地方养伤。”

两个人悄悄地绕着路走到城门口,却见那里正被守得水泄不通,盘查出城人员。平城现在正是特殊时候,令狐青云闹这一出狠狠地落了朝廷面子,还让那些擅权谋的大人们疑心江湖中有人要造反。所以平城对这件事极其重视,现在全城都在搜查伤员,城内根本不能待,朝廷这是在逼他们现身。

令狐青云拉着陆泽霖躲在暗处看着城门,暗暗皱眉。那边查得太严了,想混出去很难。正束手无策时,不经意间看见木君染头戴帷帽,抱琴缓缓行来,帽沿上垂下的白纱将他的脸遮住,但那身姿气度却完全遮挡不住。令狐青云有点犹豫,想找他帮忙,却又开不了这个口。

木君染飘然行走过来,渐渐接近,忽然停住,转头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令狐青云顿时紧张起来,心底却涌起一股甜蜜的欣喜,双眼紧紧地盯住了那一抹纯白。木君染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祝祈然追上来,他偏头对着祝祈然说了几句话,就抬脚朝令狐青云两人走去。

实话说,当木君染站在民居一角摘下帷帽时,场面是很尴尬的。两个自诩侠客的人居然要一名邪道三番五次施以援手,但是要拒绝吧,还真不想。木君染既不邪魅娟狂,也不盛气凌人,虽然淡漠得像纸上的画,但一举一动都很体贴。他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令狐青云一眼,然后将帷帽塞给了陆泽霖,嘱咐他假扮成自己,回头一掌印在令狐青云胸口,将一股内力打进他体内封住他一身功力,同时也掩盖了伤势。

祝祈然光看他师父的眼神就懂他在想什么,谁让他师父就是那种人,做事追求简单有效。他有些不情愿地拉住自家叛逆大师兄,对着僵硬地抱着琴的陆泽霖道:“你走前面。”陆泽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令狐青云,还是当先走了出去。祝祈然和令狐青云跟上。

即便光看打扮都能猜出来人是谁,守城的士兵还是要问。陆泽霖不敢开口,祝祈然上前一步说:“我是祝祈然。这位是我师父木君染。”士兵当然知道是木君染,这白衣抱琴的造型也是没谁了,他悄悄往后挪了挪,指着令狐青云问:“那他是谁?”祝祈然看了令狐青云一眼,露出一个渗人的冷笑:“他?本来他是我大师兄来着,不过他已经叛出师门,现在是我翠谷的罪人。我和师父要将他带回去处置。”士兵一脸懵,真不知道木君染还有个徒弟在外。

城楼上的行长注意到底下动静,大步走下来,老远就大嗓门问:“怎么了?”守门士兵行礼回答:“禀告长官,这三个人要出城,中间那个年轻人很可疑。”那行长顺着手下指的方向看向令狐青云,打量他一番后,又向祝祈然询问一番,最终还是挥手放他们走。

行长见识比士兵多,听闻过木君染还有个大徒弟这回事。然而,就在三人出城后,行长转身刚想回城楼,就听城楼上一片乱,一道黑影矫健如风地翻过了城楼,仅仅留下几具尸体便逃得没影了。行长追之不及,眉头一皱,感觉到了不对劲。不是说犯人已经被打伤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厉害的轻功,那么高的城楼,三两下就上去了,毫不费力。他向城外看看,有心怀疑木君染他们,却又不敢妄下论断,连忙上报。

四人出了城,在树林中汇合。木君染路上就把那件偷来的黑衣丢了,见到陆泽霖就把琴和帷帽都要回来,赶陆泽霖快走。陆泽霖心知现在还不安全,冲令狐青云一抱拳便匆忙离去。木君染三人则故意放慢速度等追兵。

果然很快就听马蹄声,平城的追兵来了。领头人不是刚才那个行长,等他开口才知道是名军长。这人比行长心细,下马先道冒犯,就要木君染摘帽查看。木君染淡定地掀起白纱,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军长不放心地又检查了令狐青云的身体,发现受过伤而且内力被封。他也疑心,不过看着木君染,还是放过了。做师父的捉拿孽徒,将其打伤也属正常。木君染为人孤僻,料想也不会与朝廷为敌管这个闲事。再就是,就凭他也不能把木君染怎样,惹恼了人家被灭掉可就冤枉了。

南帝之名,威震四方。木君染一脸淡定地竟然就这么过了两番追查,令狐青云注意到无论是行长还是军长言行中都很忌惮,再看木君染,不禁目光复杂。(注:行长,汉朝兵制,二十五人为一行,设行长一名。军长,秦朝兵制,一百人为一军。)

五、行路

木君染为了做戏做全套,干脆带着令狐青云一起上路。路上令狐青云才知道他们此行是去救人,经过平城,看他顺眼便也救了。那个等着被救的人,不用想,自然是木君染的三徒弟顾浅舟。顾浅舟才十五岁,也算少年俊杰。他不同于木君染的出尘,不同于令狐青云的板正,不同于祝祈然的多变,是个小小年纪就很风流的人。

说起来,祝祈然劫了燕真外孙女的事还得算到顾浅舟头上。顾浅舟行走江湖总是一副贵公子模样,他生得一双桃花眼,到哪儿都招女人。燕真的外孙女叫赵芊芊,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就比较不经世事,上元节那日不经意在人群中与顾浅舟相撞,对视了片刻便叫他一双灼灼桃花眼勾去了魂,茶饭不思地想出嫁。顾浅舟那是谁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撩不娶。于是赵芊芊就跟着他,寸步不离地盯着,不许他同别的女人有任何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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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过朱自清的《背影》,当时没明白,什么是父爱? 他父亲送他去车站,想给他买橘子,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最后父亲走后,留给他一个背影。描述的太普通,这是每个父亲都会做的,这就是父爱吗? 我一直想弄明白, 直到那天在病房看到了那个胖子,我才明白,原来父爱就在生活的点滴里。 “你爸住院了,好像是心衰,我在店里走不开,你有时间去看看他吧!”我妈用很平常的语气打电话给我。 “怎么弄得?平时也没什么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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