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某些机缘,我在生活中常常会遇到一些奇人高手。这不,前几天非常巧合在跟朋友聊天的过程中,得知了附近一位有祖传手艺的整脊高手。一个同行朋友在他那里治疗,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这位朋友因小儿麻痹导致双腿瘫痪,已经坐了几十年的轮椅。偶然听闻有这么个人,不远千里地定期过来求医,经过两个疗程,原本瘫在轮椅上的她,现在已经能直起身体来,并且常年冰冷的双腿,居然开始有了温度。
出于好奇,我也跟随朋友去见了这位高手,并且让他触诊了一下。他很快指出了我有几处问题,不严重,但会带来某些症状。的确,这些症状是平日在生活里甚为困扰我的,但从未想过会跟脊椎的问题有关。比如,膝盖冷痛、胃胀气、消化功能弱,等等。
本来,我已经相信他了。但经过一夜的冷静,我感到万事还是小心为上。毕竟脊椎是命脉,庸医误人,我可不能稀里糊涂掉坑里。
于是,到了预约时间,走进治疗室,我并没有急于趴下,而是表示想跟他先沟通沟通。他愣了一下,也爽快地同意了。于是,我委婉地表达了我对于医疗风险的担心,并向他索取资质和凭证,以证明他是合格的医师;并且想跟他签署一份协议,内中注明医疗风险的责任,等等。
他听了,笑了笑,低头从手机上找出一张图来,递给我看。我一看,是张扁鹊图,上面写着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
我还给他:“啥意思?”
“不信者,不治。”
我一听笑了:这简直跟我有时跟某些疑虑重重的来访者说的话一模一样嘛!
大约是看到我笑了,他也笑了,然后开始跟我聊起这个话题。说着说着,他举了一个患者的例子,刚好这个患者W是我也很熟悉的人,心想这么巧,他也在这里整脊啊。
他问我是否认识这个人,我点点头,不予置评。因为这个人,我何止是认识,简直是太过熟悉,熟悉到他待人接物的每个反应,我都能预测出来。我跟W曾有几年过从甚密,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吃了不少苦头。在跟他来往的过程中,我总有某些不太对劲的感觉,但又常被他的睿智和机敏压制下去,反过来怀疑是否我自己的问题。不过,关于这一切我没有必要去说——而且我有点好奇,这个人在他的眼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又为什么在他经手过的几千个病例中,单单挑出他来说事儿?
这位高人虽说是祖传的手艺,但行医却不是主业。主业是个完全不搭边的领域,并且生意做得不小。出于兴趣,他还开了客栈、饭店等,W就是经常光顾他饭店的客人之一。
“他呀,在我的饭店吃了几年的饭,对我都没过一次好脸色。我有时去饭店,会跟他打招呼,他总是这样——“他做了一个斜睨的眼神,”几乎就没正眼看过我。不过他那个人,确实经常黑着个脸,对别人难有好脸色。“
“我饭店有两层楼,你知道的。因为他腿脚不方便,有一次我正好在,看到他来,出于好意,就请他坐一楼。结果他瞪了我一眼,蹬蹬瞪就上去了,好像怕我瞧不起他似的。其实哪有!我只是单纯地想减少他的麻烦,却被这样误解。算了,反正我是生意人,什么样人都见过,我也不会跟他计较。他每次来,我该怎么对他还是怎么对他。”
“后来你那个朋友来了,在我这里整过后,效果很好,你也看到的。恰好她跟W也认识,就把我介绍给W。W这才知道我还有这门手艺。但当时他是不相信的。”
“你知道,有些人内心有很多怀疑,他们有强烈的不自信,生怕别人看不起,总是端着那个架子。反正我也无所谓,不信者不治嘛,我也不缺病人,我甚至也不是靠这手艺吃饭的。”然后他跟我说起他的另外几门生意,大概的情形如何。
“哪知过了几天,他给我发微信,约我时间。来了以后,他也像你一样,问了我一些问题。我也一一回答了他。然后他往这一趴,说‘好吧,那我就当当砧板上的鱼肉,你随便整吧!’他这种态度,我不喜欢,但既然来了,我就把他当我的病人看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做完一次,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挺舒服,但也没有别的话。“
“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他连续给我发了好多微信!很激动地我报告这几天他身体上的一些微妙的变化。后来又邀请我去他的店里开分享会,分享我的人生。我拒绝了,说不去。后来他也连续来做,然后第二周还是力邀我过去分享。我那天的确也忙,也依然觉得不想去,就又拒绝了。你看——“他又掏出手机,翻了半天找到W给他发的微信,展示给我看。
“为什么不去呢?”我问。
“因为——怎么说呢,我的人生或我的分享,对他们没什么意义吧。”他看了我一眼,笑道,”你看,你们心理咨询师,按小时收费,顶多一小时也就千儿八百吧?两千也就顶天了。而我呢,是XX品牌的中国区总代,一个省要跟我拿代理权,光代理费就得给我一百多万。而谈这一单未必会用到一个小时。我的生意经对你们有什么用呢?就像之前有朋友请我去听马云的演讲,我也说不去。马云是什么级别的人?他早就不需要自己做事了,想搞什么,用钱砸进去就行了,找专业的人帮他做。但我不一样,我的生意还得自己亲自做。马云的经验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听完了除了感叹一声‘他真牛逼’之外,还剩下什么?“
我微笑着听着附和着,若是几年前,我会很认同他这番说法。但现在并非如此。但我不打算跟他争论——在某种程度上,我看到的是他在借此跟我展现他的三观,以及某种男性的骄傲。
“为什么你要专门跟我说这个案例呢?”
“因为我觉得这个人很奇特啊!从好几年的不理不睬到现在这态度的180°转变,呵,我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呢。当然另一方面我也想跟你说明我的技术。“
听完之后,我有种释然。固然是因为整个对话过程让我体验到这位整脊师的人格和三观,令我打消了先前的疑虑;也因为我知道能得到W追捧的东西是不多的,他的验证也是一道门槛;更因为——我从这么个意外的渠道得知了我完全能够相信我自己——曾经在跟W的来往中,我是那么地怀疑自己的感受,否定自己的直觉,一次次地推翻自己的假设,只为合理化他所展现出来的那么一个权威的形象。当时我年少无知,不能不全盘相信,否则之前建立的关系就要崩塌。而那时的我,是承受不了这种崩塌的。而W,作为一个心理学老手,就是这样施虐于我和他身边的人,当然,也施虐于他自己而不自知。这种盲信盲从,让我走了多少弯路,掉进过多少个坑!
一切都不是偶然。无论怎么装,你也无法保证别人不从别的渠道得知你的真实样貌,哪怕根本就是像这样的一个意外。因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体现在你跟所有人接触的过程中。不要害怕和企图掩藏,就像我上一篇文章里说的,哪怕一丝遮掩,都必让你不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