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阳自从返城,大半年时间,真像飞走了,和米彩兰没见过一面。他们的小女儿已经快两岁,胖嘟嘟的,招人喜欢。夜里,米彩兰把女儿哄睡了,常常掀开小汗衫,乳房上牙咬的印子,挺显眼的印在那里,身边却空着,心里边更空。
这期间,老米两口见米彩兰一个人出来进去,寡寡淡淡地守着空屋子,不是个滋味。妈妈催促女儿,刘阳准备考大学,忙,你抱着孩子进城去看看么。
米彩兰脸上掠过一抹阴云,语句却没风没雨的,妈,我去看个啥,刘阳是忙,还是别的,谁都心里有数。
妈妈叹了口气,那,你就这么傻等着?
米彩兰自言自语的,我不傻。我等,不等他,等他的离婚书。
果然,就在刘阳临去北京前,他委托老爸秘书送来了那张纸。米彩兰认识刘阳的字,是他亲笔写的,一笔一划,用了心。刘阳注明,孩子抚养费,由他全部承担,他的衣服鞋子什么的,都不要了,随便处理吧。其他还需要什么,我尽量满足。
米彩兰在心里骂了句粗话,去你妈的,抚养费敢不给,别的,用不着。飞你的,可小心折跟头,掉下来。
妈妈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米彩兰反倒没什么事一样,劝着她,有啥好哭的,我离开他还不活了,老妈,我没别的,可有你生的一身硬邦邦的骨头。
4
春去秋来,红尘滚滚的,刘阳念了本科,硕士,已经二十九岁。省里在他们家扎根的这个城市,投一笔巨款,要新建一所大学,任命刘之泽为党委书记。
刘阳衣锦还乡,应聘为新建大学的中文系教师,主讲当代戏剧。学生听他有声有色地讲《雷雨》,《茶馆》什么的,跟在舞台看戏一样,争着坐前排,没人逃课。又在学术刊物上发表多篇论文,三年后,刚人到中年,刘阳就揽到手一个副教授职称。在官二代红彤彤的背景下,挺立成一个耀眼的学者。
市话剧团要排演《日出》,请刘阳做文学顾问。他的时间就是金钱,不舍得为个戏班子浪费人民币,想谢绝。
老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学者和英雄半斤八两,这关,也难过。剧团团长是个老谋子,看透这步棋,委派扮演陈白露的女一号,亲自挂帅出征,果然,只一个回合,刘阳就降伏在美人脚下。
这位女一号,叫施溪,中戏高材生,不输模特的身材,袅袅娜娜,配上艳丽的脸蛋,飞动的眼神,一对笑窝,汇聚出的力量,千军万马也不是对手。刘阳被拿下,丝毫不奇怪。
随后,只要没课,刘阳就坐在剧团排练场。施溪在哪里,刘阳的视线就落在哪里。他的辅导,几乎全对准施溪。掀起一片对施溪的羡慕嫉妒恨。慢慢的,刘阳把辅导的地方,变为排练场休息室,导演办公室。再后来,变为咖啡厅,酒吧,变为他那套大户型住宅的书房,阳台,最后聚焦在卧室。
《日出》连演二十多场,引起一阵轰动。更轰动的是,戏里边的陈白露,与戏的文学顾问,在本轮演出结束后的第三天,就在剧场办了一场隆重的婚礼。
刘阳抱得美人归,老妈楚莉比儿子还欣喜三分,隔不两天就跑到市郊大学城,给媳妇带来项链,高跟鞋,包包什么的,还一口一个溪溪溪溪地叫着。
5
就在一家人还浸泡在刘阳婚事带来的喜庆中,没缓过神来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刘之泽早过了下班的点,可一直不见他的影。楚莉往办公室打了几次电话,只听铃声响着,就是没人接。她以为或者是迎送什么领导,或者参加什么宴会,剪彩什么的,太急,来不及告诉她,但是,这么晚,也该说一声。心里嘀咕着,官当大了是不是,把家都忘了。
楚莉仄起耳朵,不断听着外面有没有奥迪的动静,忽然电话铃声响了,奔过去,拿起听筒就喊,老头子,你在哪儿呢,急死我了。
那边静了一小会儿,传来个陌生的声音,我是省纪检委派来的工作人员,刘之泽同志涉嫌违纪,在接受调查,需隔离,进行双规,不能回家,通知你,别等他了。
楚莉不相信传来的话,扯起嗓门反问,什么什么?
那边已经没有一点声音,她握着听筒,泥塑一样,定住了。
飞来的横祸,楚莉没敢对儿子说,可在市电视台播出的本地新闻中,一连好几天,刘之泽那张富态滚圆的面孔,没在画面上出现。刘阳收到了不祥的讯号,好像听到滚滚雷声,眨眼会有狂风暴雨袭来。
于是,手指颤抖着试着拨通老爸办公室电话,听到的不是老爸的声音,也不是秘书的,那生疏的声音充满严厉,追查地问道,你是哪位?
刘阳紧忙放下听筒,脊背立刻滚出寒凉的水滴。定定神,才拨通老妈的电话。楚莉听出儿子的惊慌,觉得纸里包不住火,说了省纪检委的事情,怕儿子抗不住,尽量控制声调,只三言两语,最后轻描淡写地加一句,走个公务程序,没事。
这样的噩耗,自然得向施溪捂着盖着。可她从导演崔雷这个渠道,还是听到了公公的乌纱帽就要给摘掉的倒霉消息。
同样是中戏毕业的崔雷,跟在小学妹施溪身后穷追猛打了两年,不惜承担陈世美第二的骂名,和给他生了儿子的原配妻子,办了离婚手续。借助拍戏时机,更是加足火力发起攻击,自以为曙光就在面前,哪里料到半道杀出个叫刘阳的程咬金,美梦成空,恨不得弄杆枪去决斗。
前两天,和文化局一个哥们喝酒,听到刘之泽就要落马。崔雷好似听到特大喜讯,仰天大笑一通,连干三杯,高呼天助我也。他第一时间把情报传达给施溪,抬手做个抹脖子的动作,是大老虎,要砍头。
施溪也发觉刘阳这些天有点反常,像贾宝玉丢了脖子上那块玉,捧着书本发愣。听崔雷一说,施溪预感到一家人背靠的那棵大树,正遭受强台风的袭击,八成要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