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雷帮她出主意,学妹,大祸临头,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你立马搬回剧团住,免得引火烧身。你的金银首饰,贵重细软,跟着转移出来,晚了,就得当赃物上缴。事不宜迟,切纪切记。
施溪像个女侠,抱起双拳,学兄,危机之时,感激提醒,谢了。
6
三个月后,刘之泽案件,尘埃落定。在新建大学的过程中,他这个党委书记,多次接受地产商,包工头送来的大红包,总计三百多万,还去酒店赌博嫖娼,贪污腐败,情节严重,被开除党籍,撤销一切职务。追缴赃款,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又是八年,和文革时期蹲牛棚,被批斗的年头一般长。
老刘家没了大树,也没了蓝天白云,更没了红日晚霞。像曹雪写的,昏惨惨似灯将尽,忽啦啦似大厦倾,扑咚一下,从天上掉进黑乎乎的深坑里。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刘之泽这一块,随着噼里啪啦倒了一片。
施溪只争朝夕,火速和刘阳办完协离婚手续,又火速搬进崔雷刚装修完的婚房,等来了洞房花烛夜。刘阳卖掉大学城那处大房子,在老旧小区买了个不见阳光只见灰尘的两房居室,和没了立脚之地的老妈同住。
刘之泽收监后,楚莉拎着个食品袋去探视,隔着透明隔板,一见老伴剃成光头,穿着囚衣,佝偻着腰走来,喊了一声,老刘,只觉天旋地转,歪歪斜斜倒了下去。狱警用警车把楚莉拉到医院抢救,命是保住了,可一条胳膊一条腿,不听使换,成了偏瘫。
刘阳给老妈先后找了几个保姆,不是嫌屎尿臭,就是嫌工钱少,或者房子小,都干不上几天,扭头走人。他想找个闲着的亲戚,老爸在位的时候,七大姑八大姨的,一拨接一拨来,转眼,好像都躲到地缝里,没人朝面。逼得走投无路,刘阳甚至想,要没老妈牵扯,干脆做个什么案子,抓进牢房,管吃管住,比这省心多了。
一天中午,上完课,跨上自行车回家,车胎瘪了,打算在校门外,找个打气的地方。低头推车刚出大门,车把突然给一只手拉住了。刘阳抬头一看,如梦如幻,像是见到地球外来的人,啊,米彩兰!
米彩兰盯着刘阳,记着我,我没白来。
刘阳打量眼前的米彩兰,不是粗壮的玉米棒子了,成了修长的玉米杆子。面庞,仍旧红润,却浮着浅浅的沧桑。眼神从率真的水洼沉静为深湛的湖。生产大队长闺女,正在凤凰涅盘。
刘阳还愣着,抚养费,我按时寄,你,你来干什么?
米彩兰松开拉住车把的手,和你回家。
7
刘阳回城念大学,飞走了,米彩兰恨得咬牙切齿,真想找杆猎枪,把他从空中打下来,剁成一块一块的,喂狗。
随着改革开放,不少农村年轻人去城里打工。米彩兰想离开做过新房的红砖房,忘掉留着伤疤的地方,把女儿留给老妈,也进了城。
不觉间,几年过去。凡是老家那边有人来,老妈总会捎信来,不问她是中了彩票,还是沿街要饭,翻来覆去说的,就是找到对象没有,找到,领回来看看,没呢,抓紧找,人老的快。
人是老的快,米彩兰眨眼四十来岁了。如虎如狼的年纪,身边空荡荡的,不想男女的事,那是骗人,瞎说。她住的出租屋,是夫妻的,不是夫妻的,总会有成双成对住着的。每间房都用木板隔开,夜里,两边的动静,听得真真切切,米彩兰就会把两条腿拧在一起,扭来扭去的,比上刑还难受。
米彩兰遇到几个打光棍的男人,也谈过所谓的恋爱。可男的像鞋子,不是大就是小,或者肥或者瘦,就是不合她的脚,受不了。反过来一样,她像鞋子,也不合男的脚,人家也受不了。所以,总走不到一起。
最后遇到的,是个饭店面案师傅,都叫他老面。他的拿手绝活是蒸包子,烙薄饼。米彩兰在这里洗碗,一来二去的,米和面越走越近乎。
老面的脸,跟油锅似的,闪闪发亮。他话很少,米彩兰说句什么,他一边点头一边嗯嗯。他挺会讨米彩兰的喜欢,十天半月,买个运动衫,提包什么的。标牌上价钱挺高,其实打过折,当然不对米彩兰说。
和来来往往的那些打工的相比,老面还有个优势,有自己的房。虽然就一间,但是有厨房厕所,在米彩兰眼里,跟豪宅差不多少。米彩兰的女儿在这里念护士学校,一个周末,米彩兰把女儿领到这间房子,指指点点的,全面介绍了老面的情况。又找机会让他们在饭店见了面,老面依旧脸上闪着油光,笑着。
米彩兰揪着老面袖口,我女儿来了,说句话么。
老面吭哧半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米彩兰气的,就整不出一句自己的话?
女儿临走,老面去前台要张纸,包进一张百元票子,塞进米彩兰手里,你给姑娘,红包。
一出饭店,女儿接过红包,马上表态,行,老妈,就这个吧,赶紧拿下。
就在紧锣密鼓准备领证的时候,有个晚上,米彩兰在那间准备做新房的小屋里,等老面回来。跟着杂乱的脚步声,门一开,妈呀,米彩兰差点尿了裤子。
老面带着手铐,左右一边一个警察夹着。然后,把小屋翻个底朝上,找了些东西,连人一块带走了。米彩兰望了一眼老面,脸上总是闪着的油光,像被风刮走了,留下一片灰突突的沙子。
原来,八年前,老面在海南一个小渔村,破门抢劫,杀了一个人。他随后,像条吓破胆的野狗,东一头西一头流窜到好几个省,最后由大南边跑到大北边,更名换姓,花钱买了个假身份证,还去整容垫高了鼻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