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楼上飘下了一条真丝睡裙,落在张三家的红杏晒衣架上。张三收自己家衣服的时候,一伸手把睡裙拿进阳台,单独搭在躺椅的靠背上。
张三家在三楼,这栋某单位的家属楼虽然比周围高楼大厦旧点,但胜在清静,而且楼上楼下都是同事,大家一起住了多年,习惯了。
裙子有股香水味,蓝紫色,带黑色蕾丝花边,布料滑滑的,拿在手上略有点凉。如果里面包裹着温热饱满的身体,触感肯定不一样。
张三拿起那个裙子,放在鼻子前闻闻又放下,裙子是谁的呢?
五楼王五家第一个排除,他老婆那身板恐怕塞不进这条小裙子,他们家儿子外地上大学,也没见过带女朋友回来。
六楼老孙家?老孙老婆痴迷户外徒步,春秋冬都是穿冲锋衣上下班,随温度决定加不加里面的绒衣,夏天的时候,她穿速干面料的短袖。张三总疑惑她是不是随时随地都准备着出发去路上。
看不出她的身材,但显然她对颜色是有偏爱的,她的冲锋衣是粉色和玫红色拼接,短袖是玫红色,这些离冷艳神秘的紫色比较远。
他们家女儿一直在外公外婆那边上私立学校,那姑娘总穿格子裙的校服,黑色系带皮鞋。张三的女儿见一次嘟一次嘴:“看别人私立学校的校服跟韩剧里一样,真正的学院风,我们学校这运动服真是土到家了。”学院风姑娘好久没回来过,据说出国游学了。
七楼老赵没有住这里了,当年分房子的时候,老赵专门点顶层养鸽子,还在阳台也搭出去一个笼子。后来,老赵嫌楼层高没电梯,每天上下累,搬走换了电梯房。
那房子他儿子小赵一个人住着,小赵每天也不知道干啥,但对鸽子不感兴趣。鸽子慢慢被老赵处理了,楼下的人都觉得是件好事,那鸽子挺吵人,也不大卫生。
张三的老婆王晓丽回来了,开锁、进门、放钥匙、换鞋、挂包包、脱外衣、洗手、上厕所、再洗手、进厨房、系围裙准备晚餐。张三这时候在沙发上看手机,他不用看也不用听,就知道老婆每天的常规动作。
张三家有个保留笑话,在每次有新成员加入的饭局上会拿出来大家开心一下。
张三女儿幼儿园时,老师问:“小朋友们,你们知道家是什么?”小张同学手举得高高的,站起来大声说:“家就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相亲相爱,然后他们结婚。”
“再然后呢?”老师满眼含笑启发着。
“再然后,男的看报纸,女的做饭!”小朋友们哄堂大笑。张三去接小张同学的时候,老师说标准答案是:“再然后,就有了我,我们是一个幸福的家。”
张三觉得女儿回答得非常好,有烟火气,这烟火气已在他们家飘散出十几年的平常日子,普通老百姓不都这么过吗?不同的就是手机慢慢取代了报纸。
他起身去把睡裙拿出来,用右手手指勾着两条细肩带,在厨房门口左右挥动:“你猜,这是楼上哪家掉下来的?”
“肯定是楼上李四屋里那个小资的噻,这还用猜!”张三平时最佩服老婆的毒舌,但他想过了,不是李四家的。因为李四家从来不把衣服晾外面,他们家早就买了带烘干功能的洗衣机。
当时工人来安装的时候,张三见了问李四:“有必要吗?又不是天天下雨,放外面太阳晒干还可以杀菌。”李四说他老婆何丽娜嫌国内的空气脏,她说国外的人洗衣服都是烘干,不兴拿到外面晾得像联合国国旗样。他们家连室外晾衣架都没装。
“何丽娜在家里也穿高跟鞋,每天晚上,她一回来,楼上就“嘚嘚嘚”响个不停,说不定就是穿着这条裙子在家里走来走去,手上再端个红酒杯。”
王晓丽对何丽娜的红酒杯这么耿耿于怀,是有渊源的。
每年,单位工会在楼下篮球场开展“百家宴”活动,家属区居民们一家一道菜,大厨们各显神功,熘炒、蒸煮、红烧,甚至雕刻、掐丝都用上了,为的是显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王晓丽的父亲以前是酒店的主厨,她得父亲真传,对食材颇有研究,年年她的菜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一道。
去年的“百家宴”,何丽娜端上来一大份鲜虾披萨,她自己烤的,红红绿绿煞是好看,披萨刚切分好就被哄抢一空。
张三的女儿说:“比必胜客,棒约翰都好吃!”
王晓丽那天做的是一道“香菇荸荠”,把香菇蒂去掉,挖成一个个小容器,里面塞新鲜肉馅,最后打个鹌鹑蛋封口,上锅蒸熟后一一点缀颗竖着的红枸杞。
在家里刚出锅,女儿就伸手拿了一个,烫得左手掂到右手,急不可耐的样子招王晓丽连声嗔怪。
现如今每家的孩子都是小皇帝,把他们的嘴巴伺候好,天下就太平了。王晓丽没想到她特意为孩子们做的菜被那洋披萨抢了风头。
“她那虾仁一看就是超市买的冰冻虾仁,有什么吃头,我要是用虾仁,都是现剥。看她平时出门穿得讲究,其实吃的方面最不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