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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真实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我们是凌晨一点多到的北医三院。在路上我一直在感叹，北京城市的交通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很随和的，很少有堵的时候，当然，看你工作的时间和性质。同样的，停车也很简单——警车静悄悄的碾过北四环静谧的夜色，保安打开医院道闸，让我们停在救护专用车位上。
这是我第二面见到他。第一面是六个小时前在区医院，他躺在乱糟糟的急诊室，在我膝盖那么高的位置，眼睛透着紧张，嘴巴也不利索。现在的他仍旧躺在那张急救车的担架床上，不同的是抬高到我腰腹的位置，便于救护人员推拉移动，他还是躺着一动不动，眼睛里紧张的神色更浓重了。
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急救车拉着他去了北京最有名的四所医院，三所拒绝了他，在这里，他将遇到第四次拒绝。
“不行，我们这里没有床位，不，是可以先住在过道上，但是医生没有时间。不不不，医生可以看一下，但是我们医院骨科是好，他这个是伤到神经的，神经方面你们应该去协和，他们是全国最好的……”医生跟家属做着解释，我听出他们不会接收这个人。
“我们就是刚从协和出来的啊，那边也不收，说里面有碎骨，得先把碎骨取出来啊”家属是病人的妻子，二十多岁，语气和神情还比较坚强。
急诊室的门打开，另一位穿着拖鞋的医生走进来，是值班主任，他的神情十分倦怠，跟我们连续出警没日没夜的状态一模一样。他认真看了协和出的X光片，问病人，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什么知觉？
左半边身子麻，动不了，使不上劲。病人说。
医生撩开担架床上覆盖病人身体的蓝色被子，把手伸进去掐他的肌肉，问，有感觉吗？
没有感觉。
现在有感觉吗？
没，没感觉……
这里有感觉吗？医生的手从下往上，到了他的胸部。
有一点，有，有，这里有感觉。
医生把被子覆上，转过头又看X光片。然后跟家属说，我们这里实在没有床位，你还是去别的医院看看吧。
家属低着头。我忍不住也想开口请医生帮帮忙，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家属把急救车上的医护人员叫进来，推着担架车离开了狭窄的急诊病房。里面只剩下医生和警察。
警察:“他这个伤到底怎么样？有多重？嫌疑人我们已经控制了，要根据伤情决定下一步采取怎样的强制措施。”
医生:“从片子上看，他的脊椎骨破裂，伤到了脊髓，外物和碎裂的骨渣都有作用，具体损伤程度不详，造成下半身无知觉，就是瘫痪了，能否恢复谁也说不好，但是救治风险大，成功率低，价值不大。协和说是骨折造成的，让来我们院，也没错，是有脊椎骨折的碎片，但是归根到底伤的是脊髓，是神经，这方面还是协和的能力比较强。我们院没法收这样的，治不了。协和恐怕也是一样的顾虑，就以骨折的名义让家属转到我们院试试。都没办法。恐怕下半生就瘫痪了。这人多少岁？”
警察:“三十二岁。瘫痪的话够重伤标准了。”
医生:“怎么造成的？被人打的？怎么打的？”
警察:“被理发剪刀扎了一下。他是个理发师，跟同事发生争执，对方用理发剪刀在他背上扎了一下，就一下，也没出什么血，当时人就不能动了。”
医生:“哦，理发剪刀，确实有可能造成那种伤痕，扎的地方也太巧了。”
警察:“是啊，怎么这么寸呢。”
从医院出来，急救车已消失，不知拉着理发员又去了哪个医院。一夜之间被北京乃至全国最好的医院连续拒绝，也是没谁了吧。瘫痪？我想都不敢想。后果简直太可怕。
而事情的起因呢？
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和现场录像，他从这个理发店离职了，今天回来，找一个之前他看不顺眼的理发员，先是把他叫出去，开着车载着，路上问，你平时怎么这么牛逼啊？和朋友一起打了几下理发员。末了说，限你三天内滚出北京城，别让我再见到你，就把理发员放回了店里。理发员害怕，跟店长说我不干了，领工资要走人。店长说怎么回事？理发员和盘托出。店长说，我帮你说说，他刚离职咱们都有点交情。下午这人又回到理发店，店长跟他说，他开始殴打店长。这个被威胁的理发员看见店长被揍的很惨，忍不住冲上去，用手边的理发剪刀一下子扎在打人者的背上。
我觉得监控视频中那个飞踹店长头面部的小伙子腿踢的很高，他以后再也踢不了了。以后他的人生会怎样？我刹住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