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老板接着说:“好好读,将来做状元,读大学出来挣大钱,让你爹享福。”
M爹嘿嘿地笑着,Z老板大声地咳起来,朝地上吐了口痰,然后用西服袖子抹抹嘴,朝着M爹说,“老M啊,这该说的,我还是得说。你儿子来这里看来,偶而吃个饭啥的,没有问题。但这三天两头的来,我们弟兄们就得挤出口粮给他了,就不好了。这个事情,好多兄弟都不痛快了。你是个明白人,我来说说。你以后注意啊。”
M爹点头像鸡啄米,脸上还是笑咪咪,眼角的皱纹都叠了几层,巴结地说着:“Z老板,这小娃娃,他是一个读书的人,胃口小,能吃多少?我知道的,以后肯定让他少来。让您操心了,对不住您!”
M看着爹对着Z老板唯唯喏喏的样子,很不习惯,在家的时候,爹总是霸道,威严,一贯正确的。可现在,爹的样子让他想起电影里给日本人当翻译的汉奸。他心里涌起浓浓的羞耻感,捧起大茶缸子,装出喝水的样子,几乎把整个脸都埋进了杯子里。
Z老板走了,M抬起脸,对爹说:“爹,我以后不来了。”
M爹虎下脸,说,“咋不来了?”
M说,“那个老板都说你了,不好。”
M爹朝地下啐了口唾沫,说:“啥不好。你懂个屁。他算个屌,还不是要听他哥的。他哥和我好得很来。这个楼就快盖好了,也没有几天搭伙的日子了。管他妈的,不吃白不吃。”
M低着头,端起碗,往嘴里扒拉大白菜。他说:爹,白菜真香,有辣子,比学校的好吃。
M爹坐在灶前,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那是。吃到自己肚子里就是好的,管别人的说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听人家几句混话,有啥的。自己吃饱了就好。”
M望着碗里的大白菜,想起自己这个学期存下来的饭菜票,觉得爹说得很对。他对爹说,爹,我一定考上最好的大学,以后挣大钱。你就再也不用到这种地方来做工,不用受这些人的气,以后,我们家要天天吃肉。
爹笑了!
这天晚上,M怀里揣着爹包给他的三个大馒头,走在寒风飒飒的街道上,街道两边楼房里亮起了一盏盏灯,黄澄澄的灯光从四四方方的窗子里流淌出来,在黑夜里,这些灯光就象灿烂的星星。M看着那些灯光,缩了缩脖子,暗暗地在心底用恶毒的语言诅咒着那些在灯光下的人们。
M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他在大学里的成绩依然非常好,年年都能拿到奖学金。大学四年后,他拿到奖学金去了美国读硕士。后来,他又去欧洲荷兰读博士. 他想,这下。爹妈应该明白,他比二哥要厉害得多了吧!
M的爹妈有了一个出洋留学的儿子,派头早就端起来,走起路来都雄纠纠的,对谁都不屑一顾。他们故意当着邻居的面,把M托人捎回来的糖果剥开来往嘴里塞,很大声地说,这是我儿子从外国捎回来的。和乡亲们谈话,他们总有本事七弯八拐,最后绕到M身上。他们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说,这里外国货,贵啊,好几千呢,老三从外国捎回来的。
爹妈以M为荣的骄傲,令M很是满足。M对于他自己什么都满意,唯一不满意自己的---那就是他的外貌。从小到大,就没有人夸过他帅,也没有女孩子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一想到自己的短腿,他就禁不住恨造物主,造物主在造他的时候,一定是在瞌睡,随随便便,马马虎虎,漫不经心地就顺手捏了他。他那张烙饼一样的大圆脸,平淡无奇的五官,貌似只是体现着一个抽象概念----芸芸众生。大学的时候,有个女生曾经开玩笑地对他说,觉得他无处不在,校园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这个玩笑深深地刺伤了他,他一直到现在都恨这个女同学。终于到毕业的时候,他狠狠地报复了这个女同学,把她的论文原稿偷了后撕得碎碎地丢进了宿舍的化粪池。看着这个女同学到处寻找自己论文原稿时的焦急和痛苦的表情,让M非常畅快。
现在M认为自己的外貌也并不差。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当初在大学里,只怪自己没钱买好衣服。现在,西服一穿,领带一打,不知道有多帅气!哪个还敢小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