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在白色的病床上醒来,左手的手背上粘着厚厚的白色胶布,胶布下是一根冰到心的输液针,透明的液体一滴滴渗入到我的身体,就像从眼角滚落下的冰冷的泪珠。
我为什么哭了呢?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趴在我右腿边那个温暖的男人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他怎么多了那么多白发,眼角挤出了那么多皱纹,我们的婚姻有20年了吧。
我久久地望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他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陪在我身边了……
妹妹走进来看到我的眼泪不停地从脸上滑落,我试着让眼泪停下,泪腺却偏不听我的使唤。
妹妹的眼圈也被我惹的红红的,她帮我擦脸上的泪,一张纸接着另一张纸,她什么都没说,就坐在我旁边帮我擦眼泪。
我哭泣的抽动大概把脚下的他弄醒了,他走过来想对我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拿起水壶出了门。
他出门后,妹妹跟我说,那个女人也在这家医院呢,孩子好像刚出生三天。所有模糊的记忆“砰”的一下子清晰起来。
今天早上妹妹和我约好要一起去游泳的,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换泳衣。
茶几上放了一台她正想要换的手机,那是我老公的,手机上了锁,她请求姐夫解锁让她试试这款手机的功能。
老公不情愿的交给了她,妹妹不小心点开了一个视频,手机里传出来的刺耳的婴儿啼哭声穿透一道道厚实的水泥墙直抵我的耳鼓。
一种强烈的不适感突如其来,胃液搅动着还未消化殆尽的食物直往上返,我想喊人却喊不出来,放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我的呼吸停止了,血液凝住了,眼前一片漆黑。
坐在妹妹旁边的儿子同时也看到了这个视频,狠狠地一拳打在他爸的右脸上,然后夺门而出……
我曾跪在他脚下,抱着他的腿求过他。他跟我保证过的,不会和那个女人生孩子。可是,那是从医院发过来的视频,他还是和那个女人有了他们的孩子。
我可以忍受他不回家,可以忍受他为那个女人开店,可以忍受他给那个女人买房子,甚至还供养着那个女人的妈妈,所有的开支都是我们夫妻共同打拼下来的血汗钱。
但是,我忍受不了的是失去与他的关系,放不下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是过去的褪了色的回忆,忘不了我们曾经的爱情。
他曾经也奋不顾身的拼死救出由于地震导致摇晃的六楼中熟睡的我啊!
我真后悔带他认识那个女人,那个夜总会的妈咪。她叫静怡,人如其名,见过她的人绝不会想到她会在夜总会做小姐。她从不化浓妆,长发垂直到细腰,穿着清新得像个女大学生。
老公是工科男,特别传统特别理性的中国男人,我们是彼此的初恋。
高中的时候,我们两家分别在去往学校的那条老街对过,每天早上他早早地站在街的对面等我出现,然后彼此就这样隔着街并行走过最青涩的季节。
大学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每天都能收到他一封情书,就好像那四年他都在我身边温暖着我。
毕业后他留在了南方,为了继续我们的爱情,我离乡背井去往了他的城市。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很苦,我自己还像个孩子又怀了孕,两个人带着孩子住在单位不到十平米的单间宿舍一住就是六年。
他行业技术非常好,我鼓励他从单位出来单独干,就这样我开始跑市场,他负责设备的工程技术。那个时候没有人帮,我就一家客户接一家客户跑,我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公司经营状况越来越好,自然少不了各种应酬。
有些故事就像注定了一样,遇到静怡也好像是老天给我安排好的。
去过那么多家夜总会,从未见过像她那么清新脱俗的女人。静怡的眼睛很大,目光如湖水般清澈,每次跟她聊天都有一种异样的温柔向我袭来,作为女人的我都受不住这种诱惑,更何况是男人。
一来二去的接触,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稳定,我有重要客人就往她那里带,她真的很特别,她的眼神和自信可以让任何人对她深信不疑,我把她当作可信赖的朋友,朋友聚会也会邀请她来家里喝酒聊天。
我老公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每次我邀请女性朋友来家里喝茶,他都借口出去,但是只要静怡在,他都会留在家里隔壁屋看电视,这也是后来我才发现的秘密。
有一天晚上,忽然停电,整个房子漆黑一片。迟了一会儿,老公拿着一支蜡烛向我们这边走来,在暖暖的黄光下,静怡身上海蓝色丝绸旗袍反着柔光,令她白皙的脸庞镀上一层奇异的光。
老公没将蜡烛拿稳,蜡烛不偏不倚掉在静怡的腿上熄灭了,房间再次沉浸在墨一样的黑夜里,静静的,静静的,足足有三十秒,静怡呻吟了一声。
之后我时常想起那三十秒,就像掉进无底的黑洞一直坠落,坠落。
女人都有一种特殊的天分,对感情方面的事特别敏感。
有一次公司出纳家中有事突然离职,四处找不到合适的可信任的人,老公便提议让静怡过来工作。
我心里挺纳闷的,于是我问他,“为什么让她过来?”
老公说,“看她挺聪明的,让她试试呗,总比在花天酒地的场合好啊。”
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忽然有些妒忌,然后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一个坐台的能干什么?”
老公欲言又止,我看着他沉郁的眼神,似乎很不满意。
自那以后,我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老公开始拼命加班,隔三差五回来很晚,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少,全家人基本上一周都不能坐在一起吃上一次晚饭。
后来有同事提醒我,“丽姐,你挺享受啊,总看你去做按摩。”
我很纳闷,“没有啊!”
朋友说,“怎么没有啊,你那红车谁不认识啊,总停在延安路那家足疗店门口。”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我的直觉应验了,他根本不是在加班。
我开始趁他不在的时候寻找蛛丝马迹。
我在他的抽屉里翻出一打足足3万元的足疗券,还有一张某小区的电费发票,我很纳闷,发票上的地址也不是我们家的呀!
我按照发票上面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小区,小区很破,是80年代的老房子,我爬到了最顶层,深深呼出一口气,试着努力平复心脏急促的跳动,最后我还是决定敲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50多岁的女人。她问我找谁,我随口说了静怡的名字,她说她是静怡的母亲,并告诉我静怡并不住在这里,还热心告诉我她的地址,多善良的妇人啊!
白天我去了几次延安路那家足疗店修脚做按摩,闲聊间向一个比较熟悉的小姑娘打听这里的老板是不是姓陈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
小姑娘说不是,那是他们老板娘的男朋友,我继而问老板娘长的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小姑娘只知道大家管她叫“静姐”。
我的头疼极了,神经就要绷断了,我连鞋都没换就走出了那家店,好像有几个人在叫我,但我什么都听不到,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
我看到静怡坐在我旁边掉泪,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像她是受害者。
她用她暖暖的双手紧紧握住我冰凉的手,好像在等待我的谅解。
我连摆脱她的力气都没有,我的身体一动都不能动,就像被上了绞刑架,任由人宰割。
“丽姐,我知道错了,请原谅我吧!”过了好一会,她接着说,“我和大哥不是那种关系,大哥是看我可怜,我也不想在夜总会干了,于是大哥帮我开了那家足疗店,我会还钱给你们的。”
我知道她说的话全是谎言,但我除了选择相信并没有其他的办法。
我努力地对她说,“你哥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如果你觉得我们对你有恩,就别再接近我们家,钱不用还了,就当我们姐妹一场。现在你可以走了,我累了。”
她含泪不住地点头。
自那以后,老公每天按时回家,但我发现他变得更沉默了。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勉强,家里的温度比老家冬天的街道还要寒冷。